第一百章 隐月阁（一）

　　小丫鬟摇了摇头，转了转眼睛，思索了下，忽又道：“哥哥还说，可以让崔小娘子将我调到身边做贴身丫鬟。”她冲着众人一笑，天真又灿然，满脸的期待。“哥哥从来不会骗我的。我很快就可以到崔小娘子身边做丫鬟了，这样，小枝她们便欺负不了我了。”

　　屋内众人神色异常，不仅梅花，伍娘这般服侍人的红了眼，就连常直亦微微侧了头，咽了咽口水，方道：“放心，以后小枝她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小丫鬟眼睛一亮，满脸欢喜：“那是将我调到崔小娘子处做贴身丫鬟吗？月银好多，又可以被别人讨好。”她说着，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喃喃道：“可是，那崔小娘子好凶，我有点怕。”不过，只是一瞬间，她忙捂住了嘴巴，连连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怕。我只是听人说她凶，因为她经常打骂丫鬟......”

　　越说越语无伦次了。屋内的人皆惊异莫名。

　　严鹤鸣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常直便叹气道：“也怪我，刚接手当家的事。一来因为杂事烦乱，没有面面俱到；二来，也是觉得钰儿姑娘是大夫人的侄女，不好插手她屋内的事。”

　　严鹤鸣沉吟了下，问小丫鬟：“你哥哥有没有说为什么你可以很快便到崔小娘子身边做贴身丫鬟的？”

　　小丫鬟摇了摇头。

　　严鹤鸣与常直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问。

　　“不如到隐月阁走一趟？”两人异口同声道，说罢便笑了。

　　伍娘看了，甚是欣慰；梅花抿嘴一笑；严武则乐呵呵的；严力又敲了一记他的额头，粗声粗气地道：“还不在前引路？”

　　严武连连称是。于是，众人便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前往隐月阁去。

　　未到隐月阁，便听到院内传来打骂声以及小丫鬟的求饶声。

　　严鹤鸣皱起了眉头，眉宇间稍稍有了些许怒意。严府虽府规森严，章法有度，但一向以积善之家著称，一举一动皆有矩可循。像这种动不动打骂丫鬟的事，只有那些破落户才会做。若是传出去，严府的声誉便毁于一旦了。

　　带路的小丫鬟一听到此声，更是瑟缩着不敢往前。梅花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对她道：“放心，崔小娘子的衣裳不会让你赔偿的。”

　　常直微微地抬起了头，眼中幽深幽深的，却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虽是当家人，但这崔钰儿的身份特殊，何况大夫人一直想将她嫁给严二郎......

　　许是知道她的顾虑，严鹤鸣低声对她道：“你放心，这事我来处理好了。”

　　常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感激之意。

　　众人走至隐月阁院门前时，一眼便看到一个大丫鬟模样的人叉着腰，对着跪在她对面的两个小丫鬟骂天骂地，那两个小丫鬟浑身瑟瑟发抖，头磕得如鸡啄般。

　　“来人，叫了人牙子来，将这两个小浪蹄子给我发卖了。”她直着嗓子嚷着，底下一众婆子忙跑了出去。

　　“什么时候我们严府轮到一个丫鬟发卖丫鬟了？”一把声音在院门前响起。那大丫鬟抬头看去，只见严鹤鸣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常直等人。她唬得立刻跪了下来，脸色倏地发白了一下，旋即想到什么，又道：“是这两个小浪蹄子弄坏了小娘子的梳子......”

　　“闭嘴，来人，上去给我掌嘴。”

　　严武旁边的婆子立刻上去，噼里啪啦地抽了几巴掌那大丫鬟。很快地，大丫鬟便被抽得脸青鼻肿，却不敢再吭一声，只浑身发抖，拼命地磕头，嘴里叫着救命。

　　打了二十几下，严鹤鸣一挥手，那婆子方停了，又恭恭敬敬地站到他的身后去。

　　“把她带下去，等候发落吧。”严鹤鸣暗叹了口气，淡淡地道。立刻便有两婆子上前将那大丫鬟拖了下去。满院俱静，一院子的人，却没有一丝声响。

　　这时，内室传来喝骂声：“桔梗，小娘子要喝那金坛雀舌茶，还不叫人拿进来？”

　　那金坛雀舌茶色泽绿润，香气清高、汤色明亮、滋味鲜爽、叶底嫩匀，是难得的好茶。不过，这两年因为战乱，金坛区的茶叶产量少了许多。这茶纵使在富有人家中也是极难得的珍品。在严府，只有老太君才能享用。

　　在场的众人，恐怕除了那带路的小丫鬟懵然不知外，其他人皆神色一凛。梅花等人赶紧低了头。严鹤鸣倒神色如常，还微微一笑，对着常直道：“走吧，我们也进去尝尝那金坛雀舌茶。就不知表妹有没有多的。”

　　常直脸上一阵讪然，他却已经摇着轮椅往前走了。后面的严力倒抽了一口气，也许只有他知道此时侯爷的心境。

　　院内的婆子丫鬟皆凛然地垂头站着，进了正厅，一阵阵蚀骨的香气迎面而来，屋内挂着唐伯虎的《海堂春睡图》，两旁垂着一对诗：

　　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倒是自怜自艾得很。

　　室内走出一大丫鬟，长眉入鬓，眼角生锋，见及梅花众人，刚想喝斥，却在看到严鹤鸣时嘎然而止，那话便硬生生吞了下去，唬得她连忙福了福礼，颤声道：“二郎。”说罢，又一脸怒意地冲着院子里的人叫嚷：“都是死人哪？二郎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又叫了身旁的小丫鬟：“快，告诉钰小娘子，说二郎来了。再让人冲一壶雨前龙井来。”

　　严鹤鸣只冷冷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她的眼角一跳，眼珠转了几下，自觉没甚纰漏，便只一咬牙，垂首立于一旁。

　　严鹤鸣自然了解她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淡淡道：“你叫腊梅吧？”腊梅眼皮一跳，心中暗喜，二郎竟然认得自己？因为严府里的丫鬟婆子太多了，如果不是自己阁的，恐怕就连自己都认不全，何况他一个外男。难道......但当她抬眼看向对方那没有一丝温情的双眸时，心下一沉，忙整容敛眉道：“是的。”

　　严鹤鸣点点头，不再言语。这下，腊梅的心一上一下的。那心眼都到了嗓子上。冲了茶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端了进来。严鹤鸣与常直只是端着，也不喝，一下一下地拨拉着上面的茶叶。

　　其余众人皆垂首而立在身后。屋内一片寂静，秋日的鸟儿啁啾数句于门前桂花树上飞过，秋风骤来，没有秋日的凉爽，倒是多了几分夏日的压抑。

　　腊梅大气都不敢出。进去叫崔钰儿的小丫鬟又迟迟未来，心上仿佛有只猫般乱挠，不觉意地便频频往里看。

　　严鹤鸣的嘴角一扯，淡然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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