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宁轩觉得妹妹今天格外的热情。

        他放学回家，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见一颗小团子颠颠儿地滚过来，还拖着长音娇娇软软地喊：“哥哥~”

        吧唧一下，扑到了他身上。

        撞得他差点没跟着一起滚出去。

        努力抱稳妹妹，宁轩一头雾水地低头，正对上妹妹闪亮亮的大眼睛。

        一看那双充满渴望的小眼神，他立马条件反射地说：“我没有糖了。”

        未免妹妹不信，他还翻出口袋给她看。

        空空如也。

        见自己被误解了，小在在嘟起嘴：“在在没跟哥哥要糖糖。”

        她是那种一看见哥哥就只知道要糖的人吗？

        每次捡麦穗换糖，都会被妹妹撒娇耍赖要走一半的宁轩：“……”

        【你不是吗？】

        小在在一惊，差点以为三哥也跟自己一样有了读脸术。

        她小手手紧张地抓握两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正无措间，就听见远方传来车铃的叮当声，兄妹两个一起被转移注意力。

        是宁翰宁航兄弟俩骑着车回来了。

        宁航才十岁，个矮力气小，没法骑得动二八杠，只能由长得高高大大的大哥来骑车带他。

        他此时背着书包，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侧身探出脑袋来看着弟弟妹妹们，疑惑地问道：“你们堵在门口干什么？数蚂蚁？”

        数蚂蚁这项活动一向都是小在在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才没有，天黑黑，蚂蚁都回家次饭饭啦。”

        小在在没忘记自己心急火燎出来等哥哥们的原因。

        她拉着三哥的手，招呼着大哥二哥，兄妹四人一起进家门，就闻到一股猪脚粉丝汤的浓郁香味。

        妈妈已经在厨房做饭了。

        “家里又炖肉了！”宁轩双眼一亮，同时也明白了妹妹为什么这殷勤。

        一般没有特殊情况，家里但凡有什么好吃的，都得等到一家人齐了才一起吃。

        小在在中午已经吃过一顿猪脚粉丝汤了，要是还想再吃，就只能等着哥哥们晚上放学回家，一起再蹭一顿。

        想要干饭，可不就得积极一点？

        苏欣妍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扫了孩子们一眼，又缩了回去：“饭快好了，赶紧放下书包洗手去。”

        “好。”孩子们齐声应答，然后纷纷去洗手。

        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

        除了中午留下来的猪脚粉丝汤之外，苏欣妍还蒸了绿豆杂粮饭，炒了个西红柿炒蛋和腊肉炒蒜苔。

        所有菜色都色香味俱全，香得小在在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你们先吃，我去给妈送饭。”

        宁奶奶在屋内修养没法出来吃饭，苏欣妍就拿碗给她一样分了一些出来，送到宁奶奶屋里去给她吃。

        送完饭出来，发现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她不仅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有得吃还这么不高兴？

        特别是小在在，低着头，小手握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就是不吃，全身笼罩着低气压，心情是肉眼可见的恶劣。

        听见妈妈的声音，小在在泪眼汪汪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妈妈的脸看，不容错过一丝半点的信息。

        “妈妈，爸爸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所以妈妈才做了这么好的一顿饭给爸爸送行。

        【她这么知道的？】

        苏欣妍心底讶异一闪而过，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在女儿面前掩盖心思。

        果然，下一刻，得到确定消息的小家伙小嘴一瘪，眼看着就要哭。

        就在洪水即将爆发的那一刻，小在在的小身子突然腾空，失重感传来，吓得她把即将出口的哭声憋了回去，还打了一声嗝。

        “嗝！爸……爸爸？”

        突然被爸爸抱起，连抛了两下高高，小在在不知道爸爸在干什么，小手虚虚抓着爸爸的健壮胳膊，茫然地看着他。

        “在在不哭了吗？”宁远行温声问道。

        “不，不哭了。”小在在歪头想了想，觉得不想哭了，就摇摇脑袋。

        情绪一旦被打断，就没法聚起来了。

        “不哭了，那在在乖乖听爸爸说话好吗？”宁远行抬头扫了三个儿子们一眼，神情严肃：“你们也一起听着。”

        三兄弟放下碗筷，认真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爸爸的假期结束了，明天早上就得离开。”

        直接讲明自己要离开的事实，见怀里的女儿睁大眼，张嘴想要说什么，宁远行伸手轻轻摸她的小脸颊，止住她的话。

        “抱歉在在，爸爸没法为你留下，也没法为你的哥哥们，还有妈妈，奶奶她们留下。”

        “为什么？”小在在发出迷茫又稚嫩的疑问。

        “因为爸爸是军人，爸爸得保护这个国家，守护其他很多很多，多到在在无法想象的，像你，还有像你的哥哥们这么大的孩子们的家。”

        说着这句话的宁远行，脸上所闪烁着的，是在在从未见过的，极其耀眼的庄严神圣。

        那金色字体所闪耀着的刺目金芒，几乎让小在在不敢直视。

        她垂下小脑袋，似懂非懂地问道：“爸爸不是在在和哥哥们的爸爸，也是好多好多人的爸爸，是吗？”

        在她的观念里，爸爸这个词，等用于保护和绝对的安全。

        宁远行欣慰地摸摸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是的，我们在在真聪明。”

        “那好吧。”不等宁远行说再多安慰孩子的话，小在在自己就表示了谅解：“在在有爸爸，其他小朋友也得有爸爸才行。”

        宁远行和苏欣妍齐齐一楞。

        显然谁都想不到，才四岁的女儿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思想觉悟颇高的话。

        可与此同时，心底的那股欣慰和自豪，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夫妻俩脸上的笑容是如出一辙的灿烂。

        “我们在在真棒，来，妈妈奖励你吃快腊肉！”苏欣妍给女儿夹了一大块腊肉，紧接着又给三个儿子们各自夹了一块，谁都不厚此薄彼。

        “谢谢妈。”宁翰小声道谢，脸上有点掩饰不住的愧疚。

        是他不小心说漏了嘴，才让妹妹得知爸爸明天就要走了的消息。

        毕竟这是一件大事，宁远行夫妻俩瞒谁都不会瞒着长子，而且就算他们不说，凭宁翰的敏锐观察力，他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所以他是一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

        只是没想到妹妹知道后反应这么大，还好爸爸及时给哄住了，不然还不知道得怎么收场。

        看出大儿子的愧疚，苏欣妍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只是冲他温柔地笑了笑，又多给他夹了一大块猪脚：“快吃吧，这猪脚妈妈可是炖了一整天，熬得软烂，正好入口。”

        宁翰依言咬了一口猪脚，入口软嫩弹牙，满嘴喷香，好吃得他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现在他哪儿还管什么愧疚不愧疚的，干饭要紧！

        没看包括妹妹在内的那三只小的，趁着他愣神的这会子功夫，已经往自个儿碗里扒拉了多少肉了吗？

        “不要抢，碗里还多得是。”

        “你们给我留点啊！”

        ……

        本以为宁远行即将离开这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不料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在在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眼巴巴地站在爸爸妈妈的屋门前。

        奶呼呼地撒娇道：“在在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宁远行绷着一张俊脸，老大不乐意，想把女儿赶走，却被妻子拦下来：“算了吧，让她进来，你一天到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趁现在有空就多陪陪孩子。”

        主要是现在女儿还小，还能跟着父母一起睡，等孩子再长大一些后，就没这种待遇了。

        妻子都发话了，宁远行没办法，只能放闺女进门。

        “在这睡可以，在在不可以尿床哦。”苏欣妍帮女儿脱掉小鞋子，抱着她在床中间躺着。

        小在在鼓起脸颊，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蔑：“在在才不尿床！”

        村长家的小花姐姐才会尿床，她都是个大孩子了，早就不会尿床了。

        结果等第二天起来，小在在一边站着让妈妈给换干净的裤裤，一边望着床单上那一大片地图，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在在，在在昨晚喝多了水。”

        “噗嗤！”

        正在女儿背后收拾行李的宁远行喷笑出声。

        被妻子瞪了一眼，他连忙收敛表情，轻咳两声，道：“没事，我们在在还小，这次只是意外，意外。”

        “就是意外！”

        小家伙还挺赞同她爸的话。

        “行了，你东西收好就去厨房拿我给你准备好的干粮，还有那几罐酱别忘了拿。”

        实在看不下去这父女俩的搞怪德行，苏欣妍干脆把其中一个赶走。

        丈夫在部队那边的伙食不能说不好，只是地域到底不同，有些吃食不太合口味，所以苏欣妍给做了一些带有家乡味道的蘑菇酱，肉酱，咸菜之类的东西装瓶给他带走。

        去了那边能就着馒头白粥什么的吃上一段时间，改改口味。

        她做的酱很敢放好料，味道香得很。

        宁远行去厨房拿酱的时候，没忍住开了一罐肉酱，抹了些在馒头上，连吃三个，才堪堪住了嘴。

        “我这边有给你准备路上吃的酱，怎么就开了这一瓶密封好的。”

        苏欣妍从厨房外进来，见丈夫手边的肉酱已经下去一小半，无奈地摇摇头，把那一罐从他手上抢走，又从柜子里拿了一罐新的给他换上。

        她一次性做了不少酱，一半给丈夫带走，一半留着自家吃。

        换给他那一罐，就是原本要留着自家吃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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