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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凶手认罪


陈鱼:“案发当天晚上,是聂文出现在枫丹白露,而后他自称因为害怕去了几个医院,我想,他确实去了几个医院,但是去过医院的中间时间,有一个四个小时的空档时间,如果他开车很快,那么他就能做到,他在市区和相里灵□□,随后驾驶相里灵的车离开,撞死相里凯之后,将相里凯抛尸在附近,回家找个由头,喊自己的父亲和自己开车出门,他确认了相里凯的尸体给拖行之后,他知道自己得手,于是。他在和自己父亲兵分两路去医院的时候,他实则只去了两家医院就迅速开着相里灵的车去了银钼。”

        “这也太赶了。”

        “是很感,但他知道自己算得很准,他是金志强女儿佟莉莉的男朋友,他可以说服佟莉莉在小区门口等自己,也可以同时引来佟莉莉的弟弟,而撞了金志强,这个可能是巧合——”

        “这也就说得过去,肇事司机的服装看起来很像相里灵。”

        “是的,因为那些衣服就是相里灵的。”

        陈鱼再次提审聂文。

        聂文和哥哥聂武长得完全不像,聂武是带着攻击类型的开朗,聂文就像一个普通的吃喝玩乐的大学生,他有自己的虚荣心,让父亲用赔付给哥哥钱买一辆二手车。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学生的时候,他铭记着哥哥的死亡。

        他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哥哥常年背着他,哥哥会给他讲题,会告诉他这个世界有多大,别的地方有多美,他跟哥哥待在一块,从来不会觉得,他的一生都被困在了那个肮脏的、充满了鱼腥味儿的鱼铺子。

        他聪明也活泼,是哥哥的跟屁虫,哥哥对他很好,让他上奥数班,给他买篮球,带他出去玩旋转木马。

        相比较父亲和母亲,哥哥更像他合格的长辈。

        他所有认识的人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哥哥,哥哥性格开朗,又敢作敢为,跟着哥哥的人很多,家里经常挤满了哥哥的朋友,他们都信任哥哥,将哥哥看成一簇与众不同的烟花。

        他也喜欢哥哥,敬仰哥哥,看着哥哥的目光都是亮晶晶的。

        他在学校里上课,学着课本上的礼义廉耻,听着老师说的仁义礼智信,然后在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看到富裕的同学父亲给老师悄悄递过去的红包,他看见老师推辞两声,随后利索收了红包揣回兜里。

        第二天,那个富裕的同学就从倒数第二排,跟处于正数第三排的他换了位置。

        他愤怒,他回去找哥哥,跟哥哥义愤填膺的喊:“不公平!”

        “没有绝对的公平。”哥哥笑着说。

        那是稻子成熟的季节,蝉鸣聒噪,他和哥哥坐在稻田边,金黄色的稻子拂动,哥哥小麦色的皮肤暴晒在阳光下,别人都害怕晒黑不好看,哥哥却为了让父亲和母亲多歇息会儿,自己多干活早早就到了稻田边。

        “那什么是公平?”

        “你心里的公平,就是公平。”

        哥哥擦干他的眼泪:“以后,你会去很远很漂亮的地方,这点事情都不算是什么的。”

        他看着哥哥扬起的下颌,他看见哥哥下巴的汗珠砸进黄土飞扬的地上溅起一圈灰土。

        他也咧嘴笑起来。

        他相信哥哥。

        哥哥是诚信的,是可信的,哥哥在他心里,是不可逾越的——

        直到,哥哥考上大学,哥哥消失了很久回来,哥哥和他的朋友聊天,哥哥被烧死,哥哥被父亲悄无声息地下葬在祖坟里——

        过路的碎嘴长舌村妇说:“这不吉利的啊!不能埋在这儿,村长不会同意的!”

        父亲便将风水先生看给哥哥的风水宝地填好,重新找了个乱葬岗一样不详的安葬地方,随意安葬了哥哥。

        那天,月色明亮,他站在高高的山岗下,风呼呼地吹,吹得夏天无限制地掠境而过,他听到自己骨骼中喀拉喀拉地发出声响,他的骨节一寸一寸地拔高,他仿佛在疯狂地长大,如同被人喂食了一包生长剂。

        他看见父亲矮小的背影,在奋力地埋葬着哥哥。

        等父亲离开后,他去刨开坟墓,森白的月光下,肥沃地土壤被分开,他看见哥哥没有穿寿衣,帅气逼人的哥哥,成了焦黑色的尸体,散发着一股焦灼的味道,森森白牙凸出脸颊,佝偻着腰身蜷缩起来,脸上惊恐万分,额头上一个被扳手砸出的伤口。

        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在这个年龄里只知道log好难算,今晚吃什么,班花有没有对谁笑。

        他知道图书馆很大,里面分类很广,其中《法医鉴定实用全书》中,告知他如何判断死者的死因。

        烧死分为:烧死,死后焚烧。

        区别是:活活烧死的人,咽喉因吸入灰尘,会有灰屑,死后焚烧的尸体,则没有。

        哥哥的咽喉没有灰尘,而父亲修车的扳手丢了没找到。

        他在那个年纪,就清楚地认识到:是父亲杀了哥哥。

        他痛恨杀了哥哥的父亲,他也痛恨没守约的哥哥。

        他心里的仇恨,让他歇斯底里地哭嚎。

        他发誓要给哥哥报仇。

        他刻意认识了佟莉莉,也认识了相里灵,他将两个女生玩弄在鼓掌之间,而后他报仇,他先是杀了相里凯,抛尸,打电话给父亲聂树斌,聂树斌帮他做了不在场证明,两个人分头去医院的路上,他又开车到金志强的小区门口,杀死了佟莉莉。

        他没想到,一箭四雕,他杀了相里凯、佟莉莉、金瑞,撞伤了金志强——

        “是我哥哥在保佑我。”聂文淡淡笑了,他的明亮活泼,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如此变态的人:“你很聪明,猜到了来龙去脉。”

        “相里灵说案发当天她在看电视,不记得是什么电影,当时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们在你租住的出租屋里找到了硫磺皂。”

        “对,我们正在做,夏侯斐的电话进来了,我一边做,她一打电话,那天晚上做的时间很久。怕吵到楼下的人,每次做,我们都会打开电视。”

        陈鱼带着他去两处现场地点指认,他一五一十全部说出了所有的作案过程。

        他说:“我接近相里灵,说实话,我也觉得她很可怜,她也很爱我,她不知道我的底细,她还想着有一天,我能带着她离开宛陈市去到别的地方,她很害怕夏侯斐,她一直想躲开夏侯斐,但是,那怎么可能,夏侯斐,从一开始就挑中她了,比我还要早——”

        “你是什么意思?”

        “很早之前,相里灵做兼职的时候,她被朋友算计,差点耽误了开会翻译,她到的时候,被夏侯斐看见,当时夏侯斐就觉得她有意思,夏侯斐为了得到她费了很多工夫,他利用相里凯的好赌,故意等着相里灵落网——”

        “相里灵落网以后,他又用赌博掌控相里凯,相里灵从一开始,就是他碗里的食物,她躲不开的——”

        “至于佟莉莉,她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为什么?”

        “没有人喜欢她,他父亲以前是个小瘪三,从别的地方跑到银钼后,为了翻身,想到了一个很馊的主意。”

        陈鱼微微皱眉,聂文说的这些事情,似乎和金志强自己陈述的不同。

        “金志强就是一个烂到骨子里的人,他到矿场之后,打死了一个毕业的学生,用了那个学生的学历和名字,在矿场做文员,后来他看见金太太,他打金太太的主意,他给金太太的水杯里下药,他蒙着自己脸□□了金太太,不止一次两次,后来金太太怀孕了,他又出面,说自己不嫌弃金太太怀孕,愿意娶了金太太。“

        “金太太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父母很心疼,当时是‘只生一个好’,金太太的爸爸不想女儿打胎,于是就同意了婚事,金志强再次用金太太爸爸的权利给自己漂白了身份,他和金太太很快结婚,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又生下二胎,还是女儿,这种情况,是不可以再生的,于是,这个二女儿就被挂名在姓佟的人名下,佟莉莉从小仰人鼻息地长大,而佟莉莉的姐姐,死于意外,在佟莉莉的姐姐死亡后,金太太产下了一个男婴,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实际上,是建立在多少人的血泪之上。”

        陈鱼问他:“你后悔吗?”

        “如果是以前,我会说不后悔,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报仇,但是——”聂文耷拉着睫毛帘子,他抬头看了眼陈鱼,似乎是透过陈鱼警帽上的警徽看见了警徽背后的东西,他说:“你看我的眼神,跟我哥哥好像,我想,如果我哥哥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肯定很难过,他是希望我改变自己命运去更远更美的地方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陈鱼还没说话,他又说:“但是不报仇我没办法,我知道,相里灵和佟莉莉,都是可怜人,她们两个都很可怜,佟莉莉到死都相信我,相里灵愿意帮我揽罪,她们都是好女孩,但是,我不可以不报仇。”

        “为什么?”

        “我妈快生了,我爸说生出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用我哥的名字,所有的人都在朝前走,都在遗忘自己的罪孽,但是我不能,我哥哥对我太好了,我不能忘了我哥哥,没有人可以替代我哥哥,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哥哥白死。没有人发自内心的爱我哥哥,那我就爱他好了,因为他值得我付出一切去爱他。”

        案件正式宣告告破。

        相里灵也被放了出来,她没了父亲,没了夏侯斐,一个人办了手续,离开了市局大门。

        相里灵脱掉了那件价格不菲的皮草大衣:“以后我就得靠着我自己了,我以前靠着我爸,我爸把我输在了赌局上,后来我靠着夏侯斐,他不过是想折磨我,以他的家境,他完全能找一个更好的结婚对象,但我笃定是我,因为,”相里灵轻声说:“他不行,他只有在我面前才行——”

        “你为什么当时才到是聂文撞了你父亲,还要帮他顶罪?”

        “不是顶罪,是我不认罪的话,你们就会查出来聂文,我出轨的事情被夏侯斐知道,他不会再要我了。”

        “那后来夏侯斐知道你出轨,你为什么还是没有供出聂文?”

        “我到市局来的时候,发现聂文妈妈来送鸡汤,知道了聂文的身份,就想到了他是报仇的,我看过新闻,知道他哥哥死的很可怜,他们家只有他一个男孩了,总要留个后的不是,那是我爸造的孽——”相里灵说:“一命抵一命,其实我不觉得聂文做得不对。”

        夏侯斐因为早前身上的人命,被调去分局进行勘察,还没移交的时候,夏侯斐的妈妈就来了,她符合所有妈宝男母亲的特征。

        特立独行,性格强硬,将孩子养成一个巨婴。

        她一进门就怒气冲冲:“你们凭什么无凭无据就把人扣住?!我要见我儿子!”

        孟昶林:“这怕是不行。”

        “我这就给你们吕局打电话!”

        陈鱼叫停:“吕局正休养呢,别打扰他了,”陈鱼喊孟昶林:“去问问夏侯斐见不见?”

        孟昶林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孟昶林在夏侯斐妈妈充满期待的眼神里,耸耸肩:“不见。”

        “你根本就没有问!小斐不可能不见我的!”

        “他就是不见。”孟昶林说:“他让我转告你,他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夏侯斐妈妈怔了怔:“我是他妈妈,我怎么可能害他?!”

        又站了一会儿,她的失魂落魄和其他人的忙碌完全形成明显对比,她举目四望,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和夏侯斐的年龄不相上下,还有一对夫妻因为家暴正在做口供。

        丈夫暴躁地伸手拖着凳子要打妻子。

        妻子掐着小男孩脖子朝前推:“你打啊,你再敢打我,我就掐死他!让你你们家绝后!”

        小男孩一脸木然,显然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人被母亲掐在手里拖过来拖过去,他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夏侯斐的母亲仿佛被刺激到,瞳孔猛地放大,朝后退了一下,而后慌张地匆匆走了。

        孟昶林:“怎么跟活见鬼一样?”

        陈鱼若有所思:“后天的心理问题,一般来源于童年。夏侯斐的父母离异是吗?”

        孟昶林点点头。

        夏侯斐坐在审讯室里,他指尖架着一根烟,看着面前的程隽,淡淡笑了:“程支队想问什么?”

        “不问什么,只是来看看你。”

        程隽看着夏侯斐,他的意气风流已经荡然无存,整个人落拓十足。

        烟雾缭绕在他周围,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他忽而抬起眼睛,看着程隽,凑近了说道:“我能看到你跟我的相似点,我们都是一样的,对么?”

        “什么一样的?”

        “我从小被打,你也是,对不对?我能嗅到你跟我是同类。”夏侯斐叹口气,朝后仰靠着:“不过我没你那么运气好,你的约束,是那个宝石对不对?你去我家抓相里灵的时候,我动手,我看到你也动了气,但你捏了下那颗宝石,就算了,宝石是谁给你的?“

        “一个朋友。“

        “真好,”夏侯斐笑着说:“我没有约束,什么都约束不了我。我爸喜欢女孩,我妈生我的时候大出血,伤到身体,不可能再怀孕。我爸就用这个理由经常在外面玩女人,我妈也不离婚,两个人就在家里撕心裂肺地闹,我爸打她,她打我,后来,有次我打伤的很严重,住院了,护士发现之后,我爸家暴的事情也被爆出来,他们两个就离婚了,我妈一直都怪我是个男的,她说,如果我是个女孩,我爸就不可能跟她离婚。”

        “她经常虐待我,动辄打骂,诅咒我,你永远不知道在餐桌上,面对热腾腾的饭菜的时候,是我先用筷子夹一口送到嘴里,还是被她先一整个盘子盖在我脸上——”

        “她可以整月不跟我说话,后来青春期,有次我半夜我醒来的时候,看见她在我房间里,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她要把我阉掉。从那个时候,我就不正常了,后来长大了,我逐渐有出息了,我妈又对我很好,仿佛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好像——”

        夏侯斐神色邈远:“好像我不该记仇,更不该一直想让她给我道歉,她对我的所有伤害和好,都是只要‘她是我妈’,一切就都是必须被原谅的,我们相敬如宾,她对我很好,但是我们隔的很远,她永远都不会觉得,我现在这样,是她害的——”

        “你见过这个宝石?”程隽将自己的钥匙链放在桌上。

        夏侯斐看着那颗绿钻:“嗯,在金皇后酒吧见过,一个男人拿着,是一条白金手链,他拎在手里。”

        “你看见那个男人的脸了?”

        夏侯斐摇摇头:“只看到一个侧脸——”

        程隽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跟你有相同的过去?”

        夏侯斐轻飘飘地说:“直觉。”

        夏侯斐的案子移交分局去调查,而在肇事和烧车这个案子上,就到此结束。

        在程隽和夏侯斐聊天的同一时间,刑侦大队闹着今晚得陈鱼请客去吃顿火锅,正在办公室闹腾地选地点时,一条视频突然横空出世。

        蒋徵清怒不可遏:“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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