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城，是除帝都外大望有名的繁华之地之一。

　　这里地处便利，位于江南一带，连接南北，往来贸易频繁。再加上大望初立，正是百废俱兴之时，并未对商贸极为抑制，更添便利。天下第一首富几经换代都选择居于此地，可见其贸易之盛行。

　　因为气候长年温暖湿润，此处山清水秀，绿植长盛，溪流众多，舸舰迷津，有“天上人间何处去，碧波尽头是青城”的美誉。

　　此时正值七月，夏至将至，天气有丝潮热。

　　青城与夹堰边界处的一个小村庄外，绕着一条从深山中缓缓流出的小河，河水清浅，只到女人的小腿膝盖处。今日阳光正好，此时村中的女人们正围坐在一处浅滩，洗衣的洗衣，浣纱的浣纱。

　　妇人们劳作时最爱谈些家长里短。村里的老人们笑呵呵的看着中年人打趣，几个年纪轻轻地也悄摸靠在一起有悄悄话说，一派和乐融融。

　　除了附近一道瘦弱的身影。

　　那姑娘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她远离众人，穿着一身最便宜也最粗糙的麻衣，衣服上的补丁也打了不少，而且那衣衫看着有些小了。

　　无人的地方乱石多而且扎脚，但她毫无所觉一般，不言不语静静浣纱。浣好的纱干净整洁的放置在一旁，足有人高了，她才抬起头来用衣袖擦了汗。

　　村中有热络好心的妇人让她过去一起，可是她不愿意，她浣的纱多，麻烦又占地。村里男丁少，当初这些好心的妇人们一起出力给她留了个住处，就已经够麻烦别人了，她只能尽量少给她们添麻烦，争取自食其力。

　　到了做晌食的时间了，河边的妇人们陆续离开，有人招呼她：“韶锦，中午来我家吃饭呀！”

　　名为韶锦的小姑娘听到后，起身喊了一句，拒绝了。村中人都知道这小姑娘脸皮薄，自尊心可强，就不再言语了。

　　于是韶锦低下头弯下腰收整着最后一点纱线，等她收整完，河边就只剩她一人，安静极了。

　　她疲惫的捶捶腰，听到了有人走过乱石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正是前几日被乡中里正安排到她家和她一起共住的小鱼。

　　小鱼是在一月前来到这里的。

　　那日她也是像这样留在这里浣纱，却在浅滩处看到了一个人形，走近一看，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面容白净，身上衣服却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的。

　　韶锦许久没见到这景象，吓的大叫一声，立马喊人来看。村中的妇人赶来一看，人没喊醒就看了看她的伤势，觉得不得了，几个人一起将她抬到了村里的赤脚大夫处，过了三日才醒来。

　　村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人自然是要报给里正的，里正等她醒来问了几句话，看她神志不清，赤脚大夫说她这是伤到了脑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因着是从水中捞出来的，暂且给她取了个小鱼的名字后，就把她安排在韶锦家了。

　　小鱼醒来之后，每日医药养着，渐渐恢复了不少，村中人才知道她是跟随家人南迁的途中遇上了流寇，情急之下被逼跳下了悬崖，才会漂到这里的。

　　众人对她的遭遇唏嘘不已，平时对她也是多加照顾，医药费就给她平摊了。小鱼性情温和，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个有感恩之心的，平日里也会去帮帮各家的忙，因此在村中的人缘不错。

　　上午小鱼帮里正家娘子缝制衣裳，忙完了后，她将晌食做好了，看韶锦还未归家，就来河滩这里寻她。

　　韶锦觉得这个小鱼跟她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她平时又没什么朋友，就试着跟小鱼好好相处，很快就觉得这个小鱼很随和，说的话也很让人舒服，就越来越喜欢她，在她面前话就渐渐多了起来。

　　她和小鱼一人抱起一堆纱线，往村中走去，韶锦忍不住问道：

　　“小鱼，你今日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没有。”小鱼摇头。

　　韶锦忍不住叹息，小鱼醒来后，村里人也想过帮她找找家人，她长相好，身材也不错，年纪相当。韶锦偷偷听过村里有经验的老妇人说小鱼破过身，应当是嫁过人了。

　　可是小鱼连自己的名字，家乡都想不起来，更别提找她的丈夫和家人了，就很难办。于是小鱼就先留在村子里养伤，等她慢慢恢复记忆。

　　韶锦看她一脸漠然地说什么也想不起来，有些心疼她，想让她开朗些，村里的赤脚医生说了，心情愉悦有助于身体康健。

　　于是她开口调动气氛：“你怎么不问我今日为什么要浣这么多纱呢？”

　　小鱼心想，因为里正娘子最近要回青城的娘家，你想跟着一起去青城看看，所以才想攒钱买些里正娘子喜欢的去讨好人家。

　　但是，出于莫名的原因，她没有说出来，而是呆呆地看着韶锦，一脸疑惑：“为什么？”

　　布匹贵重乡野人家衣服少，韶锦没有多余的衣服给小鱼。因此小鱼身上穿的还是她从水中捞上来的那身衣服，只是将缺口补了补。过去一月，衣衫早就洗的发白褪色了，即使只穿着一身青灰的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

　　韶锦看她呆呆傻傻的样子，让她想起了那什么里正娘子，说过的，这种类型的美人叫“木头美人”，只觉得有趣。

　　她偷偷凑近小鱼，一脸神秘：“到家了我再告诉你。”

　　小鱼面无表情，木木地点头。

　　终于到家了。

　　与其说是家，还不如说是个小草棚，因为只有两个女孩居住，屋子占地不大，只有两间，一间起居，一间做饭和放置杂物。

　　到家时，饭菜已经温热，食材简单，只有青菜和蒸的软糯的米饭，入口刚好。

　　韶锦尝了一口，直呼好吃，大快朵颐一番后，忍不住夸赞道：“小鱼你这做饭的手艺真棒，你以前绝对是个心灵手巧、贤惠体贴的好媳妇！”

　　小鱼正将韶锦浣好的纱往竹竿上放，准备早早晾好了好让韶锦拿去换钱，闻言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吃过饭后，两人忙碌了些家务杂事，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穷苦人家，很少用蜡，于是两人就早早睡了。

　　韶锦今日忙碌了一天，累的不行，与小鱼随意闲谈了几句之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又是在梦到自己去青城了。

　　夜深人静，只能依稀听到田野乡间的蛙鸣阵阵。

　　睡相安静小鱼突然睁开了眼，她确认了一下躺在她身旁的韶锦已经熟睡，还是点了她的睡穴加个双重保障，才悄无声息的起身。

　　她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掠过地面，只在地面留下了很浅显，仿佛小动物跑过一样的脚印，不过多时就闪进了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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