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双面人

方建民给她发信息：“京楠，我前几天遇见一个熟人。”

黎京楠心中咯噔一下，隐约觉得不安，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很灵，她等方建民继续说下去。

“我以前的一个同学，想不到竟下到我们这乡里，我请他吃饭，他居然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方建民这人有着隐隐的自傲，他告诉黎京楠，上大学时就有无数优秀的女生倒追他，才华横溢的他，当然觉得自己是抢手货。

她冷冷地回，“那你去呗！”

手机那头，他看不到她冷冷的神情，仍然兴奋地给她回，“硬逼着我去见，我也没办法。见过一面，是个县长的小秘书！”

“漂亮吧？”

“挺漂亮！”

黎京楠心里一冷，她和方建民见面时，有时候会精心打扮，她也会像小女生一样问他：“漂亮吗？”她很期待方建民给出肯定的回答，可方建民偏偏不如她的意，得意洋洋地笑：“你呀，长相一般。”他隐去了后半句，可黎京楠也能听出话里的意思：和我在一起，你是高攀。

只是黎京楠一直欺骗着自己，这些交往中的小细节也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了，看到方建民的信息，她忽然心酸不已，瞬间清醒，她知道，哪怕她用布蒙住自己的眼睛，有些事情终于要水落石出。

她立刻发信息：“我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方建民不正面回答，好一会儿，他发信息过来：“这个星期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他们约在公园的一座小亭子里，亭子面对着如镜的湖泊，黎京楠先到，倚在长椅上，扭头看湖。方建民随后赶到，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来，看着他，方建民竟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他和黎京楠见过很多次，一直觉得她的目光是温柔的，没想到她的目光竟也能如刀子，像能插入到他心里去一样。

在黎京楠白刀子一样的目光下，方建民干脆摊牌了：“京楠，对不起。你也知道，你在市里，我在乡里，你也知道，这两年我一直在想办法调动，可调动哪那么容易！她是县长秘书，父亲是市教育局的领导，我和她在一起，她就会回市里，而且能帮我从乡里调动到市里。”

黎京楠明白，自己家里无法助力，方建民早就做了选择，只是她很气，气他明明有了新的选择，为什么还要把她蒙在鼓里，把她们家都哄得像个团团转的陀螺，沦为众人的笑柄。

一时她的眼泪涌起，但她咬牙忍住，因为她不想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以为我会赖上你？”

方建民见她那样，竟然有些愧疚，他说，“对不起。”

他似乎轻松很多，“这些话，我本来不对你说的，我姐给我出主意，要我什么也别告诉你，先吊着你，等我和那边稳定下来，再踹了你。可我不忍心，你也知道，我是个老实人……”

她冷笑了一声，不说话，只是看看方建民还能找出什么理由，说出怎样可笑的话来。

“京楠，我是一个感情上很悲观的人。”方建民一脸痛苦，也在长椅上坐下来，“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女生怎么都对结婚那么感兴趣！结婚……结婚不就是去民政局领一张纸吗？拿着那张纸，三分钟就能办理好离婚了。婚姻，婚姻不就是那么回事！”

“那是你的想法。”

“对，这是我的想法！”方建民点头，“我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我受过感情的伤！”

方建民开始说他的爱情故事：“我之前应该向你提起过，我交过一个女朋友，我们住在一起三年。我们是大学同学，她脾气不好……有次她打牌输了四百块，心情不好，一直在街上走，不理我，我追着她，说带她去吃大餐，让她把那四百吃回来，可她突然回头，莫名其妙朝我胸口猛地一锤，我当时都懵了……我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就一心爱着她，家人们都说我眼光差，说那女孩子不美，可我真是觉得她美，她太美了！”

“你一贯是眼光差。”黎京楠冷冷地说，“既然是那么美的人，你还不满意？”

方建民从来没想到黎京楠还会顶他，怔了一下，但还是接着说，“京楠……你虽然长得一般，可你脾气比她好多了……她虽脾气不好，可也为我付出好多，当时她住在我家，我要考研，她为了我堕了两次胎，其中一次还是两个双胞胎男胎……可是后来她身体出了问题，患了重病，医生说，如果强制怀孕，就会有生命危险，我妈一听当然不干，我怎么可能没有后代！我妈心里不舒服，处处给她颜色，她终于离开了。走之前，我给了她十万元钱的补偿，还给了她一场象征婚礼，婚姻不就是那回事？”他看了一眼京楠，“真的，我就是个厚道的人！我不愿意坑别人！你也是，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又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我不想坑你，所以才把这一切告诉你，不然这些我才不会说呢！”

黎京楠的心里像烧起一堆火，那火越烧越旺，她的脸色却越加苍白，她侧头看着方建民，他还在厚颜无耻地说着，“京楠，你等我！等我调回市里，如果我和那边不能成，我愿意娶你……”

“再见！”

黎京楠特别后悔，自己当时词穷，没能找到恰当的语言好好挖苦一下他，却像一个受了惊的小兔慌里慌张地逃跑了，以至于一想到和他有过交往，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原来他和他的家人早已精心布下一张罗网，套牢她，欺骗她，原来他对她的一切，都是虚假。

她明白过来，冷汗淋淋。

她感谢方建民好好给她上了一课。

可是家乡似乎已经无法再待，不过半日，她和方建民的事亲朋好友皆已知晓，虽然没人直接来问她，可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同情，让她实在是受不了。她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了工作，委屈，伤心，痛苦统统堆积在心里，失眠成了常态，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再继续坚持，她迫切地要逃，逃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

所以她才拖着箱子，孤零零来到了这座沿海的城市。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清晨，她一个人站在海边看海，海平线似乎是无限远，在那无限远处，海与天相接在一起，船只来来去去。海浪一波接一波冲刷着脚下的岩石，永无停歇。

在海的面前，她忽然得到了灵感，她感到人太渺小，人的一生太短暂，她不应该再继续让自己深陷在痛苦的深渊里，与那些恶心的人事纠缠不休，而要好好面对这升起的太阳，好好呼吸这清新的空气。

黎京楠正要下班时，接到了伍姐的电话。

“京楠，今晚上七点，我们和汇睿文化的人一起吃饭，对方说内容主编一定要去，你准备一下。”

黎京楠回去换了身衣服，一身浅蓝蕾丝的连衣裙，又化了个淡妆，和伍姐一起到约定的酒店去。除了她，一起去的还有星哥和永妮。

到了包厢，汇睿公司的人已经到了，那边也是来的四个人，一个总经理，一个市场部经理，一个内容部总监，一个项目负责人，见到她们进来，都站起来热情地迎接。

这种应酬，伍姐一般带星哥和永妮，京楠很少参与这样的场合，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去应对。永妮就不同了，她眉目带笑，眼波流转，一口一个“哥”，哄得对方的人眉开眼笑。

菜一道道地上，酒也端上来了，女士喝红酒，男士喝白酒，伍姐和永妮轮番地敬酒，星哥和对方市场部经理聊得火热，对方内容部总监也是个女性，此时也端着一杯红酒，款款走到京楠面前，笑着说：“这位就是内容部主编啊，伍姐自己是实力派，今天一看，她左膀右臂也都是强将精兵！”

京楠也忙拿了一杯红酒，“过奖过奖。”

那位内容部总监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京楠却为了难，她是强酒精过敏，在进公司时就对伍姐说过，大家在一起聚会时，她也从不喝酒，可此时，她是骑虎难下，最后一咬牙，端着酒杯也一饮而尽。

这下子开了先河，推说酒精过敏也行不通了。京楠干脆忘掉自己酒精过敏的事实，学着伍姐和永妮的样子应酬，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她感觉头开始发晕，背后直冒冷汗，额头上也冷汗涔涔。伍姐、星哥和永妮也喝得不少，只不过他们酒量都不错，还能稳住场面。

饭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准备离去，京楠心里一阵高兴，终于可以回去了。一伙人出了酒店，双方都叫了代驾，一番热切道别之后大家都扬长而去，原地只留下一个黎京楠。

京楠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感觉晚上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凉飕飕的，人好像清醒了不少，她模模糊糊地想，自己这样子，不能在外面，得赶快回到酒店大堂。

她挣扎着迈开脚步往酒店里走，可她连直线都走不了，向内走了几步，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她挣扎着自己慢慢爬起来，胃里又如江海翻滚，跌跌撞撞到了洗手间，一到洗手间就吐了，翻江倒海地吐，好像要把肠胃全部吐出来似的。从洗手间出来，她又迷迷糊糊地来到大堂，身子一歪就在大堂沙发上躺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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