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乐观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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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人的音量都没控制好......我转头看了眼魔方小鬼,他空洞的眼神对着我发愣。我又看了看周围,不少人看向我这边,小声议论。
我凑近狐狸耳边:“对,我昨晚才刚从那回来......”
“怎么去的?什么时候?”狐狸迫切地问。
“上个月底。花两千多叫了辆高价车去的...才坐不到几十公里,就堵在那了,一动不动。总不能半途而废吧,我就下车找了辆单车,继续骑。”
“骑车。哇...不得骑个一两天?”狐狸察觉到附近的异样眼光,也跟着压低声音,比刚才表明自己是猎人身份的时候还要小声。
“......”我落寞地低下了头,装作思考,没有回答。
差点忘了,正常人的体力远不及有匕首加佑的我。他们难以维持全速骑行不说,还要停下来歇脚、吃饭、睡觉。
“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说来话长......”
“那回的时候,也是打车?”
“司机都不肯出城,回来只能骑摩托了。”
“路况呢?”
“超级通畅。”
“另一道进城的路况呢,有好转吗?有塞超过大约30公里吗?”
“这倒没留意。路上怕被直升机发现,就把车灯给关了......”
“好吧。——哎,不过就算一路畅通,我也......
还是算了吧。”
狐狸顿挫的语气里透露着失望。既往乐观的他,忽然变得黯然失色。连我这个比他更丧气的人,都有点看不下去。
我用拳头,轻锤狐狸的头——“这就低落了?
说到底,你也不过只是‘可能’被通缉吧,慌什么,你可比不过我,我现在是实打实的头号被捕人物,身价100万呢。”
“你?!”他瞪大双眼:“你认真的?”
“......”原本我还想说下去,又怕被人听见了,便住了嘴。
我知道,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一定会招来厄运。
转眼——那俩满脸胡腮的男人可真离谱!偷听,近得都快坐到旁边来了。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苦郁的槟榔味。
我用眼神示意狐狸旁边有人偷听。狐狸斜看了一眼,拍了拍我的肩——
“走,换个地方。”
我背上包,起身,跟着他到无人的石墙一角。
这个地方,连爬墙虎都爬不过来。
“坐。”狐狸见我心事重重的样子:“这里没人,放心说吧”
就这样,我一五一十地和狐狸说了我近日所有不堪的遭遇。
包括这一切的一切,来龙去脉。
......
冰红茶分着喝,喝完了。
空瓶子,扔在地上。
他看着马国千的物资垄断表格——上面县城上的每一所便利店、大小超市、商场,写得清清楚楚。
“那公务包里全装着这些害人的资料......你说,会不会就是我救了那个女的,才让这地方彻底变成了鬼地方的?”
——我坐地上双手抱头,揪着头发。
他搭着我肩:“别傻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和那女的,还有这个叫马国千的都不存在——全部消失掉,肯定也会有其他人想尽一切办法地使坏,你明白我意思吗。说直白点,就算这的物资没被垄断,也会被我们这些个臭猎人猎个干净的,懂吗?”
狐狸试图安慰着我。尽管这些话可能会令我感到无限的悲凉。
我当然听见了,但沉默不语。
“——你刚才说的那把刀呢,拿来我看看。”
我掏匕首出来,拔开鞘。刀尖萦绕着紫色的光。
好像到狐狸手里一握住,光就瞬时黯了一些。
“太神了——这精钢的工艺,得多顶尖啊——供着这道光源的能量到底是从哪来的?是矿物上面放射性的磷光吗——手贴上去,比这石壁还要凉得多。我跟你说,我到过那种全是冷兵器的馆藏室,见过从古至今、各式各样的刀子,但从来没见过像这把这么牛的。”
狐狸自说自话一阵,忽然抬头看我一眼——见我像个把珍重玩具借人,担忧别玩坏了的小鬼。
狐狸把刀归还给我:“你刚才说你现在的悬赏金是100万?”
我接过:“对......而且还是官方认定的呢。”
“那你可得小心啊。”
“嗯。”
是啊,那我可得小心啊——这句话品尝二遍,仍是一点意义没有。我把匕首收回袋里,上半身垂靠在冰凉的石壁底下。抬头,望的是桥梁上方的排水口,从那传来一注微光,真是一点不刺眼。不像太阳,也不像人心。
狐狸走走停停,摸着这处石壁上的纹理,问:“你有算过自己已经救了多少个人么?”
他的语气像是真的信了我。刚开始我还设想他,说不定听了我讲的这些离奇故事之后,会跟小姨妈的反应一样,以为我疯了。
我只粗略地算了算:“总共吗?十几个吧。”
“怎么说呢。这把刀造得的确是过分精巧,而且也确实像是有不可思议的成分在里边......但是。哎,怎么说呢。
——真的能复活人么?”
果然,他还是不信啊。
——“肯定能啊。”我斩钉截铁。
“没有,我的意思是......没有说明书什么之类的吗?”
“怎么会有这东西?我不是说过了——那规则让我看两眼之后就凭空消失了?”
狐狸不出声了。
我冷静下来,反省自己,好像说得有些激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我已经开始讨厌眼前的这个人了么?
“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我边用后脑勺轻磕着石壁,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边说:
“外面那些人都在找我......我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掏出一具空烟盒,反复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恰好跟我磕墙的撞响同步。随后吐出一句——
“你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我仰起身:“啊,你倒说得轻巧。”
狐狸指着我的包说:“嗯?刚才那些文件,我们是不是还没看完?”
“没。”
我把书包拖过来,拿出那一大摞蓝色封面的文件。
“来,把它看完吧。”狐狸蹲下拾了几份。
蓝色封面的我也没看过,我挪过去跟他一块看。
【气象灾害应急响应机制的完善】“应充分考虑全球暖化背景下气象灾害发生频率高、影响范围广、突发性与致灾性强的特点,确保灾情预警信息传递的有效性、可达性与及时性。在气象灾害事件来袭之前,积极结合地方应急响应力量,做好灾害易发区群众的疏散与保障工作......”
【与自然灾害抗争是人类永恒课题】“应以当地应急管理部门为主体,在国家应急管理部的统一协调下,配合周边省市的外源性消防救援力量、民间团体专业救援队及企事业单位,做好大灾背景下的灾害应急抢险工作,最大程度保全人民群众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把科学技术发展成果有效应用】“应完善城市气象灾害防治救助体系建设,做到灾前预警、灾中应急、灾后恢复的科学化、智能化、人性化。突出防灾减灾战略性地位,满足应急管理现代化、体系化、综合化、抢险救援智能化,推进各领域高科技术的融合、落地、发展......”
【打破各部门数据孤岛划清界限】“应通过优化升级空、天、地灾害信息感知网络,有效满足灾害风险识别、发展态势感知等需求,依托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高新技术,形成面向应急救援的风险评估和智能分析决策平台系统,实现安全消防、智慧消防,达到精准预警、快速救援......”
【完善防灾减灾政策与救援体系】“应进一步提高灾害隐患风险的侦查和识别能力,把重点瞄准灾害风险防范的常态化,绷紧灾害防御这根弦,针对“全灾种、大应急”的发展理念,研习涉及民生福祉的生存、生活、生态大系统,实现防灾常态化、救灾全民化,减少灾害损失......””
......我们逐份翻开。
“全是些没营养的官话。——另一沓呢,是什么?”狐狸说。
“白色封面的是红云的危机报告,更看不懂了。”我拿给他。
狐狸捧起红云的危机报告,轻读:“地球表面约1至2千米高度的低层大气......地圈、水圈、冰雪圈、生物圈与大气圈间物质、能量交换的界面关键区域......导致全球气候危机?”
“你现在懂我刚才为什么说不能下雨了吧。”
“懂了。”狐狸指着文件的右下方署名的位置:“不过,看见没有——实验报告是5月31号的,演讲稿文件是6月1号的,今天6月2号了,科技日新月异,现在,全世界的科学家都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研究出来的新对策和新进展肯定是时刻更新的。所以我认为,目前还不好说啊。”
“你到现在还不信这世界就快完蛋了吗?吴教授这么说,候教授也这么说,还有这么多人都这么说,你还是不信?”
“嗯......我觉得说不定吧,说不定通过玩命做好防御工事,到最后还是有不少人能活下来呢?”
“我不信。”
我对乐天派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没看见里面写着有这么多建设工程的开工日程吗?这里——到这里,全都是。我感觉是挺靠谱的。你啊,是不是太悲观了点。”
狐狸的乐观似乎有了依据!?这让我发慌:“我能不悲观吗......我就是因为笃定了末日它一定会来的——到最终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死的,我才干得出这种事的啊。”
“......没事。”
“什么叫没事?我杀人了啊!”
“十几个,有很多吗?”他的回答让我震惊。——“而且你相信他们能复活不是吗?那怕什么?”
我对这人的好感度已经完全降到了零点。
我怒视着他,说:“我信任你,才跟你说这么多。早知道不说了。”
狐狸仍坚定地说:“不不不,我意思是,如果只是文件上提到的这种程度的话,就真的还不至于世界毁灭啊。气候的变化需要过程,人对自然的干扰虽然有限,但还是多少能起作用的。所谓的‘末日’、‘大灾难’、‘史前危机’,到头来也不过只是人口锐减罢了。”
“所以你觉得你比吴教授和侯教授还要厉害?”
“我大学是学工业的,才毕业一年不到。跟那两位神仙当然是没法比。可是,科学界也是分流派的你知道吧?难道就没有跟我同样观点的科学家吗?像这——就有很多啊。”——他拍了拍白色文件,发出纸响。
“你要抱着侥幸心理,我也不管你。”我对狐狸说。
“哇——你说我抱着侥幸心理?本来我都懒得说了,是你不要自欺欺人才对吧?你用这把刀杀人就能把人给复活了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对吧?起码人家应对气候危机的方法是有迹可循的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是触到了哪条敏感的神经,双眼瞬时噙满泪花。见狐狸还不休停,我努力想要和他吵起来,却哽咽得已经说不出来任何话。
当他说出最后一句“行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见仁见智了。”我脸上的泪水开始哗哗地流。
“哭了!?”
此刻,我的脑海灌满星辰。幻想着另一个地球——它存在吗?
倘若按狐狸说的,另一个地球不存在?那我真是名副其实的杀人通缉犯呐!?回想起一些不堪的血色记忆,以及美化着自己奋不顾身救人的“英雄”事迹......难道,这都是我一厢情愿?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虚构出来的?但就算这颗地球二号它真的存在,要是这边的世界末日来得不够惨烈,对于那些无辜的世人来说,我又有什么资格,裁决他们是否能够早死在我的手上?!这样的我是正义的吗...?
这样的我是正直的吗...?还是说,我的所作所为都归咎于狂妄和自私呢...?我从口袋掏出匕首,看着它。我想我多少有点魔怔了,希望它能给我安定的力量......
“你要干什么?你不会干傻事吧。”
奇怪,怎么这回还没起效——我又侧眼看去地面,书包上链扣挂着从小姨妈卧室搜到的卡通挂件——那个手握剪刀的迷你人偶。
见这一幕,我的眼泪便更是流个不停,不停。
在一旁的狐狸似乎想安慰我却不知从何谈起,他只一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半分钟过去,他又像昨晚那样碰着我的头,说:“我也不是有意要跟你争,我没想到这对你来说伤害这么大。我跟你道歉。那要不我们不要去大城,也不回去东城了,你跟我去别的地方吧。不只是市场和基站。反正,就像你说的,世界都快完了。”
狐狸劝我跟他一块浪迹天涯——那个自由流亡的世界!但偷盗也好,悬赏也好,全然不是我想干的......
我拿下他的手——“所以这就是你对我这么好的原因吗?”
我哭着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也不管尴尬不尴尬的了。
“什么?”狐狸皱着眉头。
“就是,我们明明不认识,你却对我这么好,就是想让我跟你到处去吗?”
他呼了一口气:“你真聪明。那这样我也不瞒你了吧。我确实一直想找人新建一个团队,周游世界。你不知道我待这试探了多少人?你一来,我还以为终于等到了呢。可没想到你居然被通缉,也没想到这红云的情况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严重得多。”
“知道严重,还去周游世界?”
“如果带上真正意义上的‘向死而生’去周游世界——不觉得这样才像是真正的冒险么?”
“不觉得。”
“说起来我心情还蛮复杂的。起初我担心自己会不会连累到你。可现在你风险比我还高,我还得反过来担心你会不会连累了我。你觉得我到底应该做?”
“你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是你说的周游世界,怎么说得像是去旅游、去玩一样啊。事实上我们还能去哪?都这时候了,不去城区躲难,难道真的要在外面等死吗?”
狐狸挠出他那本地图读物:“看,没打叉的地方,都可以去。你看,东边是......”他又开始自说自话了。
仿佛在我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仿佛我所做过的所有错失,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这让我对他只干偷窃,而不干悬赏的杀人之事产生了怀疑。
我眼神瞟了一下魔方小鬼的角落方向,问:“那他呢?”
“他还太嫩了,只能捡捡东西。”
捡东西...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冒犯。
——“你不会出卖我吧?”
“你想多了。100万,我才看不起呢。如果我要出卖你,还会跟你啰嗦个大半天?答应吧——跟我走!我们至少能挣上个一千万。到时候再带你去染个发,化个妆,就谁也认不出来了。”
他给我的印象完全变了!我开始变得犹犹豫豫,不与他直视,半天不吱声。
狐狸好像懂了什么:“行,不勉强......就当交个朋友吧。”
能感觉到他的语气里隐着一股淡淡的失望。像一只抱有执念的巨蛇,一跃而下,深潜大海,却不带任何水花。
到这,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及还能再说什么了。心想,让他失望算什么呢?我已经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我这轻易信任别人,并且也让别人轻易接近自己的毛病,可能一辈子都改不掉吧。
每次在轻易相信过后,又发现这人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这究竟算是别人背叛了我,还是我自己太过轻率了呢。
我默不作声。在心头遗憾。遗憾这云彻底把桥梁的排水口给挡住了,原本的那注光暗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泪痕,也开始变干。难道就连我的泪腺也累了?我在想,如果它有独立的智慧,这时候它会愿意无声地痛骂着我吗——说,它不想干了,不想再为这愚蠢的恶魔产出专属人类配方的盐水了?
一瞬——口袋里发出一道紫光,又迅速消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应该仍在运行着——很快,我恢复了意识......情绪平稳。我知道,这情况我熟,我肯定又被匕首来了一发镇定剂,就像在澡堂的时候那样。
但这样真的好吗......似乎有些远方的事物,正离我而去......而我的内心,却毫无波动——此刻的我一定看上去木讷至极,比起一根千疮百孔、摆在苍狼跟前的牛骨棒,更要伤痕累累,且无动于衷。
并且难以理解......诶——对了,我刚才为什么想哭?奇怪,那种事什么好哭的?
狐狸看着我的眼睛,用手晃了两下:“想什么呢。”
“没什么。”
“难道你这是连朋友也不愿意和我做了吗?”
朋友......
朋友。
我真要因为一个人说了几句真话,伤到了我,就选择去厌恶他么?恢复理智后的我,认为不能这样。
“我大概,应该也许可能...从昨晚开始就有把你当做朋友了吧。”
“那就好。”他又指着那头——有一群人围在挂满字画的桥梁结构底下,不知道在干什么——““走,去看看?不哭了吧。”
我揪起衣袖,擦拭两边的泪痕:“谁哭了啊。”
“你啊...”
他走向人堆。我收拾好东西,跟了过去。
原来,老张有个很破旧的收音机。
“老张终于修好了。”有人说。
老古董发出声音:
“近日发生的特大暴雨事件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此次降水是由于异常的西太平洋副热带高压直插中原大地,在台风“愁晴”和“花火”的推波助澜下,大量水汽因山脉阻挡抬升,被“滞留”在各区境内。其中,东城单日降水量最大高达552.5毫米,灾害评估等级达到了惊人的“史前一遇”......”
桥底群众:
“瞧,人家那下暴雨,我们这一滴水没有。”
“这天越来越热了。”
“是啊,汗蒸。要不是桥底下凉快些,我才不来这里呢。”
......
“你们那下暴雨了......”我看向狐狸。
狐狸:“哇,要真像文件里说的那样,全是酸雨,那里应该是血雨腥风的景象?”
“你确定家里人还好吗?”我知道作为朋友的客套话必须得这么说。
狐狸:“放心,他们好得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老古董收音机播放下一条新闻:
“大城招收,原政策每日入城原则上限制500人,现临时开放至3000人,前提是,必须参与劳务工作,签订......”
桥底群众人多口杂,众说纷纭,讲个不停:
“要在桥底熬到什么时候啊。”
“不如我们都去大城吧。”
“别去,听说很多人死在路上了。”
“我也听说,大城不待见我们这些贱民啊。”
“我朋友去了,现在一点回音也没有,估计大城那也是生不如死。”
“爸爸快看,蚂蚁在搬家。”“嘘,先别说话。”
......
那对被嫌弃的母子也走过来了——大家立马离他们远远的,保持一米,两米,三米的距离。几乎要散了。只有老张、我、狐狸还有一个大哥不怕,站在原地。
“他烧退了!也不咳了!不是什么肺痨!大家可以不用这样跟我们保持距离了!”阿姨喉咙嘶哑却发出铿锵的声明。
听后,那些人陆陆续续,又站了回来。
我跟阿姨说:“没事就好!”
阿姨笑着回应:“他爸拿到抗生素,烧很快就退了。谢谢你啊小伙,你人真好。”
别谢我,我明明什么也没干。
喔原来旁边站着的这个大叔,是他爸啊...说实话,我还以为他会在取药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收音机没声了,好像又坏了。“老张,你这手艺行不行啊,要不要把老孙请回来啊?”
“老孙是谁?”我问狐狸。
“前两天刚走。以前开五金铺的,会修很多东西。”
“那走之前干嘛不修好收音机再走?”
“你问倒我了。”
“你觉得应该劝他们吗?去大城?大城明明挺好的。”
“什么,你知道大城什么情况吗?”一旁的叔叔问我。
“你去过大城吗?怎么去的,严吗?”现在问我话的,身上还穿着校服,是市二中的。
人群中又有个大人冲着我走过:“你知道什么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个阿姨出来拦住:“你们听他说,他是好人。”阿姨在帮我说好话。
“好人说的话就一定是真话?可别害人哦。”
“你就是昨晚弹吉他那个吧。”张叔说。
我站出来,踩上石墩,大声地说——
“大家听我说,我去过大城。要想在末日来之前活命,就去大城吧!县里真的不宜久留!现在进大城容易,像刚电台里也有说,他们缺劳动力了,到处都在招人,包吃包住。现在进去也比前两天进去要容易得多!机不可失啊!”
大城的画面在我脑中频闪:“那里有好的医疗,有好的教育,有好的治安,还有好的工作机会!一点也不像你们一些人说的那样可怕!不管怎样,去大城至少能活命啊!”
几十号人叽叽喳喳,几乎桥底下全数的人都集结过来了:
“是啊,留下来只能等死啊。”
“想当年建长城,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
“200公里啊,怎么去?”
“路都堵住了。”
“别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什么保障,都是骗人的。”
“凭什么相信你?”
“红云到处都是,去哪不是一个死?”
......
狐狸帮我补充道:“大城已经发射了吸收云层的导弹,那边红云很薄。而且听说第二发也准备发射了,大城上空的红云很有可能会被解决掉。”
“如果按照你说的,大城上面的红云被导弹解决了,那其他地方的云应该也可以吧。消灭它们可能是时间问题?那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大城?而且红云遍布就一定代表着不好么,你又知道什么?”
死杠精......我下去,凑到狐狸耳边说:“我们尽力就好,劝不动的我也不想管他。”
“你是对的。”狐狸说。
我刚下来,就有个人站上来:“总之大家讨论一下吧!愿意去的站过来这边!不去的不要在这瞎叨叨!”
我跟狐狸站在“愿意去”和“不愿意”去的区域之间,不想影响他们的抉择。这时,我用余光甩了一眼桥洞——发现有个黑红蓝集合的影子。
——仔细一瞧,是外面突然停了一辆警车——很快,有两个警察下了车门。
一个妇人冲向前缠向警察:“警察,警察,我家的小孩丢了,能帮我找找吗?警察......”
我害怕查到我,赶紧拿起背包——狐狸立马看了我一眼,我知道这意思是——他知道我想离开,但不想跟他走——很快,狐狸移步走在我前面?这我就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紧接着,他穿上外套,背上迷彩背包,将那本画满人像的速写簿一拍我胸口——他立即跑去了另一个方向。
我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听见一声口哨声,他被警察喊停——不,他没停下——警察追了过去——他是在帮我吸引注意!——我立即反方向跑了起来——反向狂奔的途中,还听见魔方男孩大喊:“骜哥!骜哥!!”追了出去。
不好——另一个警察看到这边又跑一个,他们分头行动,有个专门掉头来抓我——我沿河边狂奔——碰见一辆电动车!?
——是上次钓鱼那个人!——立即往岸看去,这次他旁边还有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中年妇女?——乍一看,他们一人一竿,在钓鱼。
——他听见激烈的脚步声,看过来——见是我、见后面有警察——立马向我投掷了一串钥匙(是的,是一串)
——“开走吧!”
我回喊——“我怎么还你!”
“以后再说吧——”大哥一脸激切。他身边那女的见此情形,表情疑惑又紧张。
我骑上他的电动车,扭动钥匙,回握最高时速。逃出生天。
......
这车没多少电了,加上会发出一种引擎声,我想还是不要了。
我把车停到到了采恩街的海鲜市场,一是顺路,二是偏僻,三是想起他好像和我说过...他叫李洪什么来着?忘了。总之记得他说过他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来着。今天在他旁边的那个女人,是他老婆吧。追回来了啊,真好。
车放好后,我翻开狐狸拍给我的那本速写薄,首页底下有个名字:“林骜”,桀骜的骜——这是他的名字么。
我重新翻看着最后一页,看到自己的简笔画。回想起与他共同度过的短暂时光,还有最后他对我义气相助的情形。总觉得不仅欠他一句感谢这么简单,隐约还欠着点别的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郁郁寡欢的滋味又涌上心头。还没看完,我把本子合上。
或许有些人,注定第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见面吧。这跟走在斑马线上,与众人擦肩而过有什么不同吗。除了时长,没有不同。
好了,我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自首的念头一闪而过——这懦弱的念头闪过后就被我扔去纸篓。
林骜乐观的发言,让我重新审思:关于这世界,到底真的“末日”了没有?
当然,林骜说得是有理,但也只不过是向我发表了他自己的观点罢了。对啊,林骜又不是神,我听他的干嘛呢?我又不一定就是错的。
我怎么还哭了?
——我的天,这一定是我人生十年内出现过的最丢人事件没有之一。
果然,人一情绪上头就容易变蠢。冷静之后想想,神才是造了这把匕首的那个角色,而这把匕首是属于我的,固然神也离我最近才对。所以,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就这样一直保佑我能苟下去吧!
走在采恩街上,胡想一通。
附近都没怎么来过,很陌生,而且白天的街道一眼看去就看光了,总觉得不安全。万一警察查到这里,我就无了。
不过感觉他们警力很有限,这是错觉么?直升飞机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还是小心为妙。我上到海鲜市场的二层商铺里头,找到了一张旧沙发,打算在这待到天黑再作打算。
摁了一下风扇开关,还是没电,有点闷热,问题不大。
在沙发上蜷着身子,闭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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