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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文/吴蚕已老

        第一回荣恩公老伤离别业,孝嫡女惊纳冒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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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夏末秋初,暑气未尽。

        东山别墅坐落在山腰处,依山取势,避世深幽,如同人间仙境。

        从春到夏,沈书云和祖父一直在此避暑。知道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沈书云心中是恋恋不舍的。往年总是要住到中秋时节,起了寒意,才会打道回府。她猜想此番匆匆回府,祖父心中也有无奈。

        本打算在这里把手头上这幅《东山别业图》画完,今日来看是不能够了。她叹息一声,将未完成的图轴递给身旁的婢女念春,最后一个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下山往京师行进。

        好在东山也在京畿道辖内,从东山别墅回到荣恩公府,只需要一个白日的时间。但一行车马,又带着许多的行李和随从,中途免不了要在驿道上停留歇息。

        简单用过些寒食,沈书云从自己的马车里出来,走向祖父的马车。

        车内,祖父的妾室翁姨娘陪在里头,闻听是她的脚步声便挑开了车帘,冲她为难地指了指车内。沈书云便会意了。

        进去马车,沈书云果然见小几上的粥饭,几乎一丝未动。她便端起米粥,像是劝服任性的孩童那般说:“祖父,还是用些粥饭吧,天气热,到家还得半日天光。”

        沈廷恩慈爱地看着她,暄热的旅程和复发的伤病,让他没有胃口。但是看到孙女急切的神色,他便应承下,耐着性子端起了粥饭。

        “还是大姑娘在公爷这里有面子,旁人皆比不了。”见老人家肯吃东西,翁姨娘心头也如石头落地。两人才下去马车,在驿道上透口气。

        驿道两旁是葳蕤的杂草和一望无际的森林,秋虫的鸣噪声直入头顶,翁姨娘已经是五十岁的人,耐不住暑热,不由得拿着手帕擦拭额角沁出来的汗珠。

        “明明打算待到暮秋才回府,真是没想到横生出这样的枝节。”翁姨娘忍不住感叹,“要不是那块烫手山芋,何至于这么着急赶路。”

        沈书云明白,“烫手山芋”说的就是安王世子,他即将从蓟州入京做质子,下榻在荣恩公府上。祖父着急回去,正是为了主持安王世子入府前的事宜。

        翁姨娘是祖母当年的陪嫁,祖母早亡后她被纳为妾室,在沈府很有资历,说话也直率了当:“先帝爷前头薨逝,圣人后头就夺了公爷的实权,生怕老臣有二心。这下好了,真有二心的人来了,京中却没有人敢接待,还是落在咱们头上。”

        安王父子的封地在蓟州,经营多年,如今已然兵强马壮,鹰视皇权。其意图抢班夺权的传闻,在朝中早传得沸沸扬扬。

        若非如此,圣人也不会出此下策,让安王的长子进京“勤王”。说得好听,其实不过就是当人质罢了。

        想到此人入府,沈书云也是愁心的,见四望空旷无人,才对翁姨娘嘱咐道:“既然是圣人的眼中钉,放在谁家后宅里,都是个没点燃的炮仗。就算万一跑了、病了也会怨到咱们头上,必须得妥善安排,容不得半点行差踏错。回去,也要好好嘱咐父亲和母亲才好。”

        翁姨娘称是,她忍不住端详眼前的玉人,不知不觉已经十六岁了,芳华正好,鹅蛋脸上美目如潭,衬得整个容貌端庄大气。仿佛昨日还是个懵懂天真的孩童,一眨眼功夫已经长成这般颇有气度与能为的大家闺秀,处事很有从容的法度。

        至少,比府上掌握着理家大权,实则糊涂苛责又财迷心窍的那位夫人,更像个女主人的样子。

        比起眼下这件大事,沈书云反而更关心祖父的身体,她问翁姨娘:“这两日夜里,祖父歇息得如何?”总归人上了年纪,只要能有好的睡眠,就代表着还算硬朗。

        可是翁姨娘却面露难色,她是荣恩公的枕边人,老公爷的身体如何,没人比她更清楚:“比起去年在东山避暑时,公爷的身子骨诚然是大不如前了,夜里眠得也极浅。”

        听完这话,沈书云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了悲戚的神色,三年前还与先帝对谈论道、神采飞扬的祖父,如今真的是风雨归舟的时候了么?她心里有些无法接受。

        冒着炙热的日头,一行车马又继续赶路,到了京师外城的城门处,管家曹兴安已经带着府上的家丁在等着了。

        见到了车队,曹管家便上了荣恩公的马车,禀告道:“安王府的内监十日前已经到了府上,给世子爷打前站。这几日世子爷的家私和行装也陆陆续续到了,足有十几车之多,奴吩咐人都安置在库房了。”

        荣恩公轻轻咳嗽了一声,饱经风雨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么大的排场,安王爷这是给圣人摆架子呢。”思忖了片刻,肃然起神情对曹管家吩咐:“就让世子爷住在存雄居吧,那里地方大,也清幽。”

        曹管家得令,便下了马车,吩咐人去准备,自己也跟着车队慢悠悠行进,穿过了城隍,进入了内城,很快到了荣恩公府的门口。

        曹管家和翁姨娘搀扶着荣恩公颤颤巍巍从马车中下来,府上的家人已经齐齐站在门口等候。

        荣恩公扫了一眼,嫡子的续弦何氏、嫡孙沈霄、庶子沈嵩和妻子王氏、以及沈嵩的儿子沈雷都在,惟独缺了嫡子沈崇的人影。

        “子峻人呢?”荣恩公面露一丝怒色,站在门口迎接的主仆便纷纷正色不敢吭声了。

        最后还是何氏喃喃道:“郎君与吏部侍郎有约,头晌午就从衙门里去赴约了,老爷归来得急,他不知情,派去知会他的人还在去的路上……”

        “行了!”见何氏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荣恩公方才的一丝怒色,已经变成了十足的不悦,干脆打断了她继续下去的话语:“他能有什么公务,不过是吃酒混事,整日里不务正业。”

        沈老爷子说得不留情面,让作为沈嵩长女的沈书云跟在他身后,也觉得有些没有面子。自幼,她便希望父亲能够出息些,可是总事与愿违。

        沈家是簪缨世家,到了荣恩公沈廷恩这一代,更是出了他这样从龙有功的开国名将。若说他一生有何遗憾,就是在教育子嗣上有些缺失。

        本应撑起门庭的嫡子沈崇,不但没有考得功名,还养成一身纨绔子的习气。到了而立之年,才仅凭察举在户部混了个从四品的侍郎,而且治家不严,继室何氏处事没有分寸、财迷心窍且见识狭窄,在京中贵妇圈子里是有名的。何氏所出的一子一女,也耳濡目染,随了母亲举止荒疏,心性偏狭。

        次子沈嵩是翁姨娘所出,如今在应天府担任巡检,倒比嫡子更有些样子,可惜性情却又太过憨厚,出身在那里,也不成大事。其子沈雷,似乎近来补了三法司的缺,但暂时没有混出什么名堂,沈公爷即便听翁姨娘夸赞过几句,也早忘在了脑后。

        唯有沈崇故去的原配萧氏所出的嫡长孙女沈书云,少有才名,对丹青笔墨很有些见地,性情也大度雍容,入得了他的法眼。

        这也难怪,萧氏生沈书云后不久便病故,沈廷恩老侯爷怜她幼年没有了娘亲,就养在身边,从小所闻所见,皆是鸿儒名仕,自然比一般的闺中贵女更有见识。

        荣恩公懒得理会门前的这些不令他满意的晚辈,从曹管家手中接过紫檀拐杖,就要入府门。却见内庭走出来一个带着三山帽、穿青紫圆领袍的内监。

        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岁上下,却眼神凌厉,步履端方,一副气质不凡的模样。在府门处见到荣恩公便肃然行礼,得令起身后自报家门:“内臣是安王世子跟前的随堂太监四宝。世子后日即可抵京。听闻沈公回府,特命小的送上拜礼。”

        四宝身后跟着几个侍卫,皆是英俊清朗、心明眼亮的少年,呈上来有两个锦盒,四宝一个眼神,他们便将盒子打开,见到内中呈现的东西,惊得身后沈家的人忍不住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一个盒子里是高丽国进贡的千年红参,有手腕粗细,实属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宝。

        而另个一锦盒内,则是一套丹青颜料,只不过并没有寻常的朱砂、雌黄,而全部是珍贵矿物制成的石色——孔雀石制的石绿、青金石制成的青黛、绿松石制成的青绿,而赤色则用的是珊瑚。

        沈书云是画了十年画的人,一看便知这套颜料不仅价值不菲,而且是禁中御制之物,哪怕是一般的公侯之家,也是极难得到的。

        “老夫还没咽气,无需人参吊住精神。至于颜料,老夫年少时便追随先帝在军中行走,从不碰丹青笔墨,安王世子的心意领了,礼物便不收了。”

        “禀公爷,这人参确实是给您的,而这颜料”,四宝沉了沉,却是语气平和地说:“是世子爷送给沈大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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