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来

“给”透着凉意的咖啡从脸侧边递过来，耳边冰块碰撞的清脆声响起，杯壁透出的凉气随着杯子的移动铺洒在左侧脸颊上。

        “谢谢。”接过咖啡，席然从容不迫地抿了一口，眉头仍是紧锁着，似乎咖啡带来的冰爽没能起到丝毫作用。

        见席然只喝一口便把咖啡搁在旁边的矮桌上，黄浩脸上布满担忧，“怎么？昨又晚没睡好？”

        “没事。”

        黄浩看着嘴上说着没事，手却停留在太阳穴上不停地揉捏的席然，认命地摇摇头，“我来吧。”

        力道适中的按摩使席然的头疼得到一丝缓解，分神想起黄浩刚才的问话。

        又没睡好？

        又？

        他可不是没睡好，是失眠了一整晚。

        时不时扰他清梦的人昨晚又一次成功入侵他的梦境，与五年前一样，笑弯了眉眼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右手喊着他名字。

        “席然。”

        “席然。”

        没错，就是这样软糯甜腻的声音，席然的嘴唇狠狠地抿了抿，将苦涩强硬地压回心底。

        “不对。”席然嘴唇阖动，发出微不可闻的质疑。

        声音怎么会这么真实？

        “小姑娘，你是谁啊？”

        黄浩刻意压低的声音此时如同喇叭一般在他耳边炸开，他的眼睫快速颤了几下，血液就像沸腾的开水滚烫汹涌地汇聚到心脏，灼热得生疼却又瞬间冷却打着寒颤。

        骆晚用手指着自己，“我吗？”。

        见黄浩点头，回道：“我是席然的大学同学。”

        “你是席然的同学？”黄浩一脸怀疑地看向蹲在离席然一米开外的骆晚。

        骆晚嘴角弯起，小幅度地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地说：“当然，童叟无欺。”又抬起下巴朝着席然的方向点了点，“不信你问问席然。”

        “对吧，席然？”骆晚直勾勾地盯着席然刻意压低的脑袋，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点撒娇。

        “你怎么会在这儿？”席然语气平淡，语调平缓，让人察觉不出他的情绪，但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却足以说明他此刻有多么激动。

        再一次听到席然真实的声音，骆晚激动得发颤，手脚发麻，无意识地忽略了席然的问话内容，兴奋地朝黄浩扬了扬下巴，眉毛灵活地动了两下，一脸“看，我说的是真的吧。”

        待向黄浩证明两人关系后，骆晚急不可待得朝席然靠近。

        为了能够更加迅速，她就着半蹲的姿势向前进，边迈边说道：“席然，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可她忽略了自己身体素质，话刚说完，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去。

        一时间，摔在地上的惨状在她脑内忽闪而过，她不由得闭紧双眼，只听到旁边一声声惊呼响起，“砰”的一声她整个人摔在地上。

        刚见面就在席然面前丢人的认知让她羞愧不已，她紧闭着眼睛接收着由身体传至大脑皮层的反馈，却始终没有接收到来自四肢擦伤的疼痛感，只有下巴处传来丝丝疼痛，但也不像是与大地母亲亲密接触的尖锐感。

        刷地一下睁开眼，只见本来还坐在椅子上的席然此刻被她压在身下，而她的下巴正好撞在他的胸上。

        骆晚迅速从席然身上爬起，手脚无措地跪坐在他身前上下左右地仔细检查他是否受伤，“席然，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席然心里突然有股压抑不住的酸楚渐渐升起，他避开骆晚伸过来的手，淡定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坐回椅子上，“我没事。”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话还没说完，远处便传来了导演的怒吼声。

        “替补侍女的人呢？人在哪？”

        听到和自己有关，骆晚立刻高举右手大声回应，“在这，我在这。”

        “导演在叫我了，我得先过去，等等我就回来找你，你一定要等我哦。”骆晚快速交代完就立刻三步并两步地朝导演跑去。

        跑离席然一段距离后，骆晚眼睛突然润湿，因过于紧张带来的全身麻痹此时因突然放松而产生一股疼痛，胸腔上下大幅起伏，用力甩了几下手臂才逐渐舒缓。

        “人呢？”导演如雷的声音再次传来。

        骆晚顾不上其他，高举着手臂穿过人群朝导演跑去，“在这，我在这。”

        导演不满地瞪了骆晚一眼，皱着眉头朝她上下打量。

        太嫩。

        这是导演对骆晚的第一印象，可毕竟是投资方塞过来的人，他也不好拒绝，何况只是个没有两句台词的小角色。

        “算了，能及格就好。”导演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朝副导丢了一个眼神后头也不回地朝监视器方向走去。

        副导接收到指令上前，带着骆晚走到一处靠监视器偏左的平地，指着点位说：“你待会儿就先侧着身站在这个位置，等男女主就位后你再转身，然后你就走到……”

        副导还在继续指导，但传入骆晚耳朵的声音却逐渐模糊，她的目光被朝她走来的席然紧紧吸住，连呼吸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跟着停滞了。

        刚才见面时席然全程低着头坐着，唯一能看清脸的机会却因为太担心他受伤而没能关注到。

        这会儿见席然一身黑色劲装，窄身束袖将他的身线拉得修长，银线钩织的腰封勾勒出他的腰身，柔顺垂坠的发丝仅用一根黑发带半束在脑后，走动中飘逸的长发随风摆动，好不潇洒。

        席然的相貌属于英气中夹带着柔美的类型，皮肤是令人称羡的冷白，成长在满是书香的家庭，身上总带着一股儒雅，气质干净清冷。

        几年不见，他又长高了一些，大概是健身的缘故，大学时偏薄瘦的身体也变得紧实，透过衣料也能感受到力量的美感。

        副导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见她眼睛直楞，一动不动，只当她是在努力理解记忆，毕竟她一个新人，哪有不珍惜这个机会的道理，另一边导演见男女主到位也拉着人交代。

        几分钟后，各方准备就绪，准备第一次试镜。

        骆晚扮演的这个配角作为女主母亲的侍女在戏中出现的次数不多，总共只两次而已，一次是在这座山上，作为侍女迎接少主回宫，另一场则是在搭建的忘忧宫里。

        女主是忘忧宫的少主，忘忧忘忧，无情无爱便是忘忧，宫主武功高强，是女主的母亲，因被男人伤害至深便恨尽天下男人，从小无论是对女主还是对宫人都无比苛刻，宫人无一不是孤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了无牵挂。

        忘忧宫宫女地位以实力衡之，骆晚扮演的侍女能万中挑一成为忘忧宫宫主的侍女，不仅因为其实力强劲，更是因为她杀人无数，一个立于死人堆之上的杀手。

        她性格无情寡淡甚至变态，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所以骆晚拿到的剧本上她的台词仅寥寥数字，凭她的记忆力只是看一眼就能牢牢记住，连背的必要性都没有。

        在山上这场戏主要讲述的是女主想带男主回宫里见宫主，而她被宫主派出来迎接二人，她作为一个迎接人，要表现的就是忘忧宫的态度。

        她们与男主处于敌对立场，她仇视男人，更看不起带着男人回来的少主，虽然表面平静，内心却是强压着杀意。整场戏，除了几个问候的字眼，她都得以肢体和眼神去承接。

        骆晚站在副导指的点位上，背对两人，多年没有接触演戏的她内心惴惴不安起来，几次深呼吸后才慢慢放松下来，在听到那身令人头皮发麻的指令后她咽了几次口水。

        老天保佑，千万别出岔。

        她背着阳光长身立于土坡之上，长剑背手执握于掌心，浅慢的呼吸让她恍若真的活死人一般，连洒在地面上的影子也蒙上了一层决绝。

        镜头由远切近，一双露在黑色面纱外的眼睛轻缓地眨动，睁眼时瞳孔中晦暗得恍若一滩死水，完美诠释了在黑暗下苟活的人对众生的鄙夷，对生命的不屑。

        导演盯着监视器里的那双眼睛，背后竟开始阵阵发凉。

        镜头切换，逆光中，两道黑色身影朝她走来，细微的声响让微微她侧耳，待人走近，她动作干净地转过身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向来人请安。

        “起来吧。”女主的声音响起。

        待两人走近，十指相扣的手便强硬地闯入她的视线。

        本来按照导演的安排，剧情发展到这她本应起身迎上前去，可她却傻愣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两人交缠的手。

        小嘴一撇，眼睛便开始酸胀。

        “你是死人啊？不会动还是怎么了？”本就对她形象不满的导演见她一动不动瞬间怒目而起，直接指着骆晚开骂。

        闻声对上导演扭曲甚至是狰狞的脸，骆晚的眼泪也没闲着，跟着就落下了，小模样十分可怜。

        导演被她这么一哭，倒也慌了神，愣是没再骂出一句话，只是骂骂咧咧地让化妆师给她补妆，又让副导再给她说一遍戏，直言再拍不好就换人。

        骆晚闭着眼睛让化妆师补妆，心里一阵委屈，她向席然告白三年连手都没能碰一下，那个女演员竟然跟他十指相扣，想到这，嘴就瘪得更厉害了。

        “你别哭啊，你这样我怎么补妆？”

        化妆师小姐姐见她越哭越伤心赶忙拿着纸巾替她擦泪，看着眼前乖巧漂亮的女孩哭得可怜又委屈，也不禁软下声音安慰：“导演就是这个脾气，他只是精益求精罢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恩。”带着鼻音的软糯的声线让化妆师小姐姐也不禁弯了嘴角。

        第二次骆晚表现得虽然依旧不够完美，但基本走位都已熟悉，这让监视器前的导演大舒一口气。

        不是认可了她的表现，而是前一次的表现实在太差，这一对比，竟然让导演产生她已经完成得不错的错觉。

        拍摄随着一声“action”再一次开始，这次骆晚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

        不似之前的小心翼翼，这一次，骆晚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无论走位、眼神还是动作都毫无差错，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机位切到眼神部分，无论是狠厉的还是轻蔑的，她都把握得当，甚至看不出表演的痕迹。

        “卡”导演大喊，随即看向骆晚，毫不吝啬地夸赞，“表现得不错。”

        “谢谢导演。”骆晚鼓起嘴巴松气，然后又拍了拍胸脯顺了顺，紧张的情绪终于散去。

        骆晚的另一场戏也是今天拍摄，不过拍摄地点在山下，因此她要等这边拍摄完毕跟随大部队一起移动到下一拍摄场所。

        此时，拍摄完毕的她像根柱子立在场外，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在认真拍摄的席然，就像盯上小白菜的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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