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妈妈，妈妈，你快醒醒。”

        一道稚嫩的童音飘入沈莉秋的耳中，甜丝丝，脆生生，跟念念小时候一模一样。

        柔软的小手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臂，小女孩略带焦急的呼唤终于唤醒了她。

        最先跃入眼帘的是缩小版的念念，乌溜溜的大眼睛，被狗啃过似的刘海，欢快骄傲的神采，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妈妈，你看，我拿优秀干部的奖状啦！”见人睁开了眼，念念连忙把自己的奖状举到身前，眼巴巴瞅着沈莉秋，期盼母亲的表扬。

        沈莉秋愣了愣，视线落在奖状的落款上。

        ——1997年7月1日。

        她是在做梦吗？

        她明明记得睡觉前，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医院，静静等待癌细胞吞噬生命，怎么可能一睁眼就回到了25年前？

        沈莉秋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用最温柔的语气肯定她：“念念真棒！”

        是梦也没关系，能看到小时候的念念，她也是很欢喜的。

        7岁的念念跟32岁的念念完全不同，想到女儿长大后的模样，沈莉秋心里狠狠揪了一下，眼泪不自觉涌了出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念念放下奖状，软乎乎的指尖抹掉沈莉秋的眼泪，“妈妈是生病了吗？我给妈妈拿药吃。”

        沈莉秋深呼吸几口气，压住了情绪，从床上坐起来：“妈妈没事。”

        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快12点了，该给孩子做饭吃了。

        沈莉秋再度揉了揉女儿的小脑瓜，还抱着亲了亲，念念觉得妈妈今天有点怪怪的，可她抱着自己亲亲耶~

        念念心里乐开了花，摇着身后无形的小尾巴跟在妈妈旁边。

        唔~她最喜欢妈妈了。

        沈莉秋穿过客厅，走进不到五平方的小厨房。

        房子是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就一栋楼，共三层，每层四间房，都是两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格局，不过靠近楼梯的房子，要多一个小小的杂物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同。

        沈莉秋在这个房子里住了十几年，如今在梦中故地重游，她很是感慨万分。

        种种回忆片段闪过，令她有些恍惚。

        “呀！”

        指尖传来锋利的疼痛感，沈莉秋下意识将切伤的指尖放入嘴中，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她猛地僵住了。

        不、这不是梦！

        梦里哪有这样真实，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请求，让她重生了！

        “妈妈，妈妈，创口贴！”念念是亲眼看着妈妈切到手的，她记得妈妈说过，手指受伤就要贴创口贴，她迈着小短腿去找到了，急忙送了过来。

        沈莉秋差点原地爆哭，她死死咬住嘴唇，告诉自己应该高兴！

        她有机会挽回那些遗憾了。

        沈莉秋抑制住鼻端蓬勃的涩意，接过女儿手中的创口贴，把伤口处理好。

        “谢谢念念。”沈莉秋认真向女儿道谢。

        念念露出细细的小米牙，声音嘹亮的回话：“不用谢。”

        “好了，你去外面看会电视，饭很快就能吃了。”

        “嗯呐。”念念点点头，走之前还贴心嘱咐，“那妈妈要小心点，不要再切到手啦。”

        沈莉秋颔首，等念念离开厨房，她的眼眶瞬间通红，浑身不断轻颤，哭得悄无声息又撕心裂肺。

        如此可爱乖巧又贴心的念念，她是怎样弄丢的？

        成年后的念念总是低头含胸，厚厚的刘海遮住眼睛，沉默寡言且自卑，她对自己不自信，认为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该属于自己。

        为此，沈莉秋伤透了脑筋。

        她有试着开导女儿，改变女儿，但收效甚微，特别是念念被骗财骗色之后，爆发了严重的抑郁症，自杀过好几次。

        命是救下了，人却废的差不多，不到30岁就住进了疗养院，行将就木的磨日子。

        沈莉秋确诊癌症晚期后，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回忆过去。

        在信息爆炸的年代，她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不足。

        包括念念有一次爆发，责怪从小到大她和杨有斌只会无限的打击她，奚落她，压制她，从来不尊重她的意愿，从来不会为自己的错误道歉，一味的站在自己角度看事情，只在乎自己的感受。

        当时沈莉秋是又震惊又痛心，孩子是她和杨有斌从小带到大，从未假借人手，掏心掏肺的付出，孩子却只会埋怨怪罪。

        杨有斌铁青脸色，一巴掌扇了过去，打歪了念念的脸，打灭了念念眼里的光。

        事情过了之后，沈莉秋仔细想过，念念说的并没有错。

        她也好，杨有斌也罢，并不是一对称职的父母。

        如今她重生，首先第一件事，就是要做好一个母亲。

        炒好菜，沈莉秋喊念念吃饭。

        念念应了一声，自觉拿了碗筷去盛饭。

        母女俩刚坐下，杨有斌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我去帮你盛饭。”念念立马放下筷子起身，乌黑的眼里藏着浅浅的畏惧。

        杨有斌扫了眼桌上的菜，眉头蹙起，嫌弃的说：“啧，就两个菜怎么吃？”

        沈莉秋呼吸一窒，说实话，她有点没做好跟年轻丈夫见面的准备，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建设才扭头看过去。

        三十来岁的杨有斌身材还没有发福到不忍直视的地步，工作上的成就令他意气风发，看人总是斜眼睨视，不可一世且狂妄。

        沈莉秋捏紧了筷子，轻轻的说：“爱吃就吃，不吃就自己做。”

        说完，她心跳快的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怼过杨有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杨有斌语气一沉，“肉菜都没有，你叫我怎么吃得下？！我不是说了吗，我在家吃饭的时候，必须要有一个肉菜！”

        就是这种颐指气使，理直气壮的语气！

        沈莉秋足足听了一辈子，她忍了一辈子，退让了一辈子，不仅没有得到杨有斌的尊重爱护，换来的只有残忍背叛和欺骗！

        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年轻的时候吃公家饭衣食无忧，后来丈夫杨有斌停职留薪下海经商大捞一笔，自此成了有钱人。

        沈莉秋也在平均工资几百块一个月的时候，穿上了一万八的貂皮大衣，简直羡煞旁人。

        杨有斌生意越做越大，不到五十岁成为了星市首富，他让沈莉秋辞了工作，住进大别墅，做养尊处优的阔太太，成为不少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可谁知道杨有斌对婚姻不忠，还没发迹之前就和人勾三搭四。

        而且生意能做起来也有她沈莉秋的努力，没有她以及她娘家人的帮衬，就凭杨有斌结交的那些酒肉朋友、只会借钱要好处的亲戚，能把生意做的又快又好吗？

        杨有斌看不见她的付出，觉得这一切全是自己本事。

        有钱后，他堂而皇之的出轨，包养各种女人，坚决维护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言论，还认为自己无论是做父亲还是做丈夫都是一百分，全世界最顶级的完美男人。

        沈莉秋上辈子性子软，周遭的环境舆论加上亲人的劝诫，让她不断忍气吞声。

        “谁家有本事的男人不这样？莉秋，你就忍忍吧。”

        “你要离婚了，念念怎么办？一个家不完整了，最受影响的就是孩子，单亲孩子在外要被歧视欺负的呀。”

        “莉秋，你放宽心些，只要杨有斌不在外面搞出孩子，还晓得回家，就证明他心里还是有你和孩子的，你跟他闹，反而会把他推向别的女人，得不偿失。”

        ……

        沈莉秋不知哭湿多少个枕头，为了孩子，为了不被人嘲笑奚落，她打碎牙和血吞，努力不去在意杨有斌的那些花花绿绿，用工作麻痹自己，也期望念念能争气些，优秀些，让杨有斌能多将注意力放在家里。

        然而她做的这一切全是笑话，念念读初中的时候，一个叫周彩霞的女人牵着酷似杨有斌的男孩登门入室，狠狠打了她的脸。

        想到这些，沈莉秋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冷冷注视杨有斌：“你上午就出去了，又没说中午回来吃饭，我是神仙吗？能算到你会回来？杨有斌，你乐意吃就吃，不乐意，你就自己想办法，少在这里耍神气！”

        “沈莉秋，你这什么态度！”杨有斌睁圆眼，搭配上他的浓眉，很有几分唬人。

        沈莉秋还想怼他两句，余光里瞄见念念捧着碗，小脸堆满害怕踟躇不前，心忽然就软了。

        大概没有哪个小孩不害怕父母吵架的。

        思及此处，沈莉秋憋在胸口的那股气散了不少，对女儿招招手：“念念，过来吃饭。”

        念念迟疑的点头，小心翼翼把碗放在杨有斌的位置，规规矩矩在自己的小板凳坐下。

        沈莉秋说不吵就不吵了，这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滋味不好受，杨有斌难受的要死。

        但他没摔门出走，也没有拽着沈莉秋要个说法，深吸几口气，也坐下吃饭。

        家里吃饭是在茶几上，桌面上就摆了一个青椒火腿肠和丝瓜汤，杨有斌眯了眯眼，打算私底下再好好跟沈莉秋说一说。

        小孩子家家不能惯，火腿肠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死猪肉做的，放了那么多香精，一点营养没有，不能念念想吃就给做，挑食不是好习惯。

        吃过饭，念念小屁股在小板凳上扭了扭，最后还是小声小气的开口：“爸爸，今天领成绩单，我得了优秀干部的奖状。”

        虽然有妈妈的表扬很高兴，但念念还想要爸爸的表扬。

        小女孩黑宝石般的眼眸满怀期待，肉嘟嘟的脸颊因为紧张微微紧绷。

        杨有斌看也不看女儿，扒完最后一口饭，才不屑冷哼：“优秀干部？呵，那是你老师看在我的面上施舍给你的，再说优秀干部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三好学生才有点意思。”

        沈莉秋的拳头瞬间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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