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路灯一排排立着延绵至远处，火舌舔舐着烧烤架滋出呛人的白烟，吆喝声与闲谈声勾勒出尘世烟火。

        他们围坐在一个圆桌上，桌面上放着美味的烤肉和已经空了的啤酒瓶。

        高宣咬了口烤肉：“和三中他们打球太爽了。”

        旁边有人附和接话，连于野的眉眼都是带着笑，只有江离有些心不在焉地咀嚼着烤肉。

        江离在回想方才看到的熟悉背影。

        如果是那个人，那个人最好躲远远的，不然那个“篮球打架王”的称呼又得做稳几分了。

        正想着，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传来：“喂，你们几个吃完就让个位。”

        说完，那人还嚣张的踹两下桌子腿。桌面上的一切都跟着移了移，空了的酒瓶晃了又晃，最终倒下，咕噜咕噜滚到了桌边，啪的坠落，裂成碎片。

        少年们收敛了笑意，抬头望向一头黄毛踹桌子的人。

        薛西杰冷声但还算礼貌地回话：“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吃完。”

        江离抬头看清楚黄毛的脸后，眸光渐渐森冷阴郁，无声的笑了。

        冤家路窄，刚才见到的背影还真是他——黄流。

        黄流的小弟一看，直接骂道：“干你妈的，没吃完也给老子滚开。”

        闻言，于野直接站起来，冷眼回视：“你……”

        话未出，便被江离的声打断。

        “黄流，好久不见啊。”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江离身上。

        江离整个人放松懒懒靠在椅子背上，目光浅浅落在黄流右腿上，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黄流一看到江离脸的瞬间，记忆里的那些打架画面争前恐后涌出来，被打折腿时的疼仿佛再次传来，恐惧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声音略微发颤：“江…江离。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我刚才不是一直在这儿坐着吗？我们去续续旧。”

        江离没回答那个问题，自顾自地起身勾过黄流的肩，强制性带着他前进，另一手举起随意摆了两下，头也没回。

        “你们吃你们的，我叙完旧就直接回宿舍了。”

        黄流的小弟们一看大哥不敢反抗的模样，一个个也怂了起来，跟在江离身后走着。

        剩下的人视线相对，满脑子问号。

        于野眯眼看着他们走远，啧了一声，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你们吃完早点回家，我去看看。”

        于野不急不缓跟在他们身后，他看到他们停在巷子口。江离似乎有些失控地揪住了那个黄毛混混的领口，抬脚踹了过去，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凌厉狠怒的气场。

        他欣赏着江离牌个人打架表演秀，有些诧异挑了挑眉，他没想到会见到江离这幅模样，甚至有点不要命的群架。

        江离收手甩了下腕骨，淡漠看着他们，无起伏说了一个字。

        “滚。”

        那群人屁滚尿流的离开。

        江离舌尖抵着后槽牙来回舔了几下，平缓着心底深处的暴戾，他缓缓朝后靠去，挨在冰冷的墙面上，像是只有这样才能维持着站立。

        江离低垂着头，额前碎发微微遮眉目，他感受到有道目光看了过来，但是他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靠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雕塑。

        压在他脑海最深处的记忆囚笼被打开，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他彻底淹没，逃不开，躲不掉。那种熟悉的焦虑，无力，绝望再次卷涌着他，它们像一个又一个刀子，一下下扎在柔软的心脏上，逼得人快要发疯，逼得人失去希望。黄流是当年霸凌欺负魏晔的第一人。高一也是因为和他，还有黄流那一帮兄弟，一打出名。

        江离甩了甩头，想要将这些阴暗潮湿的记忆里扔出脑子。

        他无意识的去摸裤子口袋，却摸了个空。

        怎么忘了，自己戒烟好久了。

        江离察觉到那道目光还在，抬眸阴沉追着那道目光望去，意料之外，看他见了不远处站在灯下的于野。

        于野静静迎上他的视线，这下更直观的感受到了江离颓然的状态，方才心里郁结的那一股气更胜。

        他不喜欢这样死气沉沉的江离，他想把江离拉到灯光下，到他身边来。

        江离处在明与暗的交界处，半个身体明半个身体在暗。

        于野站在亮堂的路灯下，身后偶尔有行人。

        他们就这么对视，一分钟，两分钟，或许更久。

        江离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幼稚，面无表情地打算扭头收回视线。

        那一端的于野像是心有灵犀，预判到了江离接下来的动作，在江离即将挪开视线的前一秒动了，他一步又一步地走近了江离，看着江离因愕然微瞪大的眼睛，眼里浮现星星点点的笑意。

        脚步明明是无声的，江离却清楚地听到每一步落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敲在了心上。

        于野勾过江离脖子，看着他手背上的不算严重的伤，笑道：“架不错啊，小同桌。不过…手受伤了得去药店买药，而不是像个沙北一样站在这里。”

        “我知道，你才沙北，现在去也来得及。”

        江离同样笑了起来，身上那股气息骤然消散殆尽。

        于野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笑得格外好看的江离，和刚才所见一点也不像的江离，终于愉悦了不少。

        “走吧。去买药，然后翻墙回宿舍？”

        “好，手能不能松开点！”

        “就不。叫爸爸”

        “快滚。”

        于野撒开了手，两个人并肩同行去药店，晚风将他们衣服吹得鼓囊，灯光下的影子错叠一起。

        这是很多年后他们都可以记起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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