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目标

　　这里摆着一张张长条桌，其上有试管、滴管、天平和烧杯，整洁而古老，繁多但规整。除此之外，还有着大铁锅、黑木勺、剔透水晶球等物品和随处可见的黑夜圣徽，将这里渲染得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亚尔兰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一只背部有着昏黄与漆黑相间斑点，通体被特殊透明容器封好的风干青蛙尸体。和其他例如七彩的水晶粉末、装在试管中仿佛在活动的液体相比，这具标本更让他感兴趣。

　　“这是风干的成年黑斑青蛙，也是‘收尸人’魔药配方的材料之一，想要服食这份魔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老尼尔发出恶劣的笑声，跟在他身后的事虽然好奇但丝毫没有动手动脚的克莱恩。

　　他只是刚听到这话，过于灵活发散的思维就想象到了具体的场面，瞬间感觉到了恶心，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让我想到了蛛行术。”亚尔兰坦然说道，“这个法术的效果是让受术者可以如同蜘蛛一样在垂直墙面甚至天花板上爬行。”他露出嫌弃的眼神，“施法材料是一滴沥青和一只活蜘蛛，那个法师得在六秒内把它们一起活生生吞下去——准备这个法术的法师甚至还需要在自己的法师材料包里专门留出一点可以寄存活蜘蛛的空间。”

　　克莱恩的表情更加不好看了，他用惊悚的眼神看向亚尔兰，引来他的白眼。

　　“我是不一样的，”亚尔兰说，“我有施法免材专长，只要不超过1金币的材料，我都可以忽略掉这些要求施展法术，一只活蜘蛛当然不值1金币。”

　　克莱恩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其他的地方，比如老尼尔提着的银质小箱子，比如一旁那个黑色大铁锅。那就是等会要做“占卜家”魔药的场所……他心想，但很快另一种危险的想法涌上心头，那就是“这个锅子里煮过风干的黑斑青蛙”。

　　……冷静，克莱恩，他对自己说道。闭上眼睛后，收敛思绪，收敛思绪，收敛思绪，他在心中告诫了自己三次，终于将发散的思维整理了回来。

　　“呼。”他长出一口气，开始认真听老尼尔关于魔药配制的讲解。

　　他的一旁站着给自己挂上了侦测魔法、正紧紧盯着墙壁上圣徽念念有词的亚尔兰。

　　亚尔兰同样并没有让自己兼职房规职业的想法，他并不希望将自己的生命和并非完全靠谱的意志豁免挂钩——也许法师的意志能够有很大优势，但是面对深渊只要有一次踩空，自己的生命就再也不属于自己了，或者也有可能还活着，只是给自己加上了一个特性失去理智的怪物模板，好吧，那就和被死亡凝视转化成波达尸一样，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此外，法师的发展让他很满意，亚尔兰已经开始初步设想自己未来的进阶职业了。

　　波达尸，那些在与邪恶力量接触过程中遭到摧毁的人形生物的不死残骸。只要被他们凝视，就需要进行强韧检定，失败则会死亡并在24小时后转化成一具新的波达尸，新人杀手的一种，亚尔兰回忆着。不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有这种怪物，但我之前似乎听到过有木乃伊——他们也会传染腐尸症吗？

　　一旁的克莱恩正精神紧绷看着老尼尔用毫不在意的姿势拿起黑木勺，对大铁锅内的液体狠狠搅拌，一阵肝颤。在亚尔兰眼中带着魔法灵光的“拉瓦章鱼的血液”被倒入了铁锅，它有着天空一般的蔚蓝，时不时冒出虚幻的泡沫。

　　亚尔兰转过头，看着铁锅内的液体传来哗啦哗啦的翻腾声音，保持着自己的侦测魔法。他眼中的魔法灵光呈现出古怪的状态，之前普通材料中的那些星光点点围绕着淡蓝色属于血液的灵光，就像围绕柳絮的风，还缺了一些什么，他想着，现在的魔法灵光还欠缺另一种材料，先前的辅助材料引出了血液中的非凡物质，而很快就加入的载体将会赋予整锅魔药新生。

　　他看见闪着魔法灵光的“星水晶”被倒入了铁锅，这柔软晶莹闪耀着星空的材料一进入铁锅，就升起迷雾氤氲了整间调制室。在侦测魔法的昏暗环境中，被打散的非凡物质就找到了目标，他们快速朝着中心聚拢，很快，所有的魔法灵光聚集在了铁锅的地步，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老尼尔将粘稠的深蓝色液体倒入似乎只是随手拿来的不透明杯子内，递给了依旧沉醉于配置过程中的克莱恩。

　　“好了，你的占卜家魔药。”

　　…………

　　亚尔兰没有在意老尼尔之后如何教导克莱恩灵视，提前一步离开了调制室。自己的队友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冒险者，拥有了职业等级，如果他的计算没有错，上次遭遇战对阵挑战等级很高的敌人，经验应该足够他升到新的等级。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虽然我已经不清楚他们究竟能不能用经验升级了，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己来到这次战役的世界已经有三天，自己的队友也许已经连渣都不剩……或者队长足够理智带着他们在幸运与经验的帮助下撤离。而几乎是三把菜刀的队伍对上一个在自己领地的法师……

　　新的世界里，看到本以为和自己一样特殊的PC，克莱恩·莫雷蒂，也逐渐有了和其他NPC一样的职业，一样的能力，一样的不能施展法术，不能转职成法师。自己原来才是最特殊、最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现在的自己受队友的影响拥有了有报酬的长期雇佣，拿着周薪，住在城市里，等待着遭遇战自己找上门，而不是出去探索遗迹、去讨伐邪恶者、去寻找遗失的历史和秘密。

　　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看着上面的关键词或画上了圈，或写下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亚尔兰走出安保公司的大门，他看着早晨仅是微微浅黄的阳光，看着灰蓝色的房屋间露出的澄澈天空——这里人们的生活和以前所习惯的完全不一样。

　　他坐在公司门口的石质台阶上，静静地等待着，很快听见了自己身后的脚步声。

　　“你在这里啊，亚尔兰。”克莱恩和罗珊打了声招呼，从昏暗的室内走出，被阳光晃地眯起了眼睛。他很快注意到和平常不一样，没有那些需要人仔细思考意思的胡言乱语，整个人只是澄澈冷静，就像旁观者仔细看着整个世界，但是一言不发。

　　他心疼地看着自己花了8磅的正装，最终还是拍了拍衣服，洒脱地坐在了亚尔兰的身旁，忽略了黑色燕尾服和裤子染上尘土沙砾。

　　“恭喜你，克莱恩。”亚尔兰说。“你走进这个需要不断前进的世界了。”

　　“是啊。”

　　“你为什么会选择占卜家？”他突然问道。

　　“嗯……选择占卜家的理由。一是，我们小队的队员大多数都来自于不眠者和收尸人这样偏向正面战斗的途径，而唯一可以占卜的老尼尔的身体不支持他一直这么做，一个占卜家可以很好地为整个小队提供辅助。”克莱恩真的举起自己的手指算了起来。

　　“第二，队长通过战利品和入梦得到了序列8‘小丑’的魔药配方，而窥秘人暂时只有序列9，其他教区也并不知道有没有相关的序列8配方。单从以后的发展来看我也有选择占卜家的理由。”

　　“第三，我有自己的家人，也很害怕会陷入危险，只要将占卜融入自己的生活，很多时候都能得到危险的警报，而且身为偏向辅助的值夜者，相比之下更为安全。”他突然笑了笑，好像说自己怕死是件不好意思的事情一样。

　　他在内心补充了一点，罗塞尔大帝，自己的穿越者前辈曾经后悔没有选择占卜家，即使只是随口一提，这也能在自己的选择上扔下最后一根稻草。

　　仿佛知道克莱恩在心中补充这一点，亚尔兰沉默了几秒钟。

　　“还有呢？”他问道。

　　“还有什么？”克莱恩装作不解的样子。

　　“还有另外的、你选择占卜家的理由。”亚尔兰回过头，认真地看向克莱恩的眼睛，克莱恩恍然发现那双平常灵动的眼睛现在同样变得深邃……但也透着迷茫。

　　“选择占卜家的理由……或者，你藏在心里的一个目标。”亚尔兰再次看向了远处天空被楼房遮掩的地方，仿佛想要一直看到地平线，看到这个世界的边缘。

　　于是克莱恩也陷入了沉默。

　　自己的目标……吗？他双眼有些迷离，回忆起那个真正藏在心底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轻轻开口，用的声音温柔、轻微，仿佛不想打破那个一触即碎的幻影泡梦。

　　“我的目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或者说，听着那个只是在这几天变得熟悉的声音说出自己心底的话。

　　“我的目标……大概是回到一个地方吧。”克莱恩说，“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好。”亚尔兰向着天空，向着逐渐变成金黄的阳光伸出了手，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我的目标，就是送你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很好很好的地方。”

　　天空澄澈依旧，阳光温暖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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