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活化武器

　　“……”

　　正准备继续操纵邓恩灵体之线的男人诧异地回过头。

　　他没能抽回手杖。

　　回过头看到的，是亚尔兰冷漠的脸上，嘴角出现了一个让他觉得碍眼的弧度。少年的手紧紧握着手杖凹凸不平的折叠展开处，掌心已经是血肉模糊。

　　而他的手上，还抓着一张泛起微弱光芒的四方形羊皮纸张，上面写满了男人看不懂的咒文。

　　“抓到了。”他说。

　　在男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一脚踹在亚尔兰腹部，让他整个人从手杖上被抛飞的同时，他轻轻吐出了启动词，让暗淡的魔法灵光笼罩在了那根妖异的黑色手杖上。

　　钢铁杖身从亚尔兰的身躯中被毫不留情抽出，带出一连串的血花，但是他带着冰冷僵硬的笑容，吐出了那个法术的名字。

　　“活、化、武、器！”

　　“咚、咚、咚……”

　　正准备回头看向邓恩，结束最后一个敌人的男人停滞了。他听见自己的身边传来了心跳声，而这心跳声越来越急促，透着诱人疯狂的意味。

　　他感觉到自己握着手杖的手好像和手杖紧紧贴在了一起，如同血液在血管中流淌，手中握着的地方好像活动了起来、蠕动了起来。手杖毫不掩饰自己对血肉的渴望，而这一次，它似乎将目标转到了自己身上。

　　不可能！这件非凡物品有被完善地封印过活性！他惊骇地想到，但很快发现，他发现手杖的握把处已经穿刺出漆黑的长针，穿透了自己的手背。在男人完全不了解的力量激活下，被封印在物品中的恶意在瞬间爆发，最先降临在的就是持有者的身上！

　　他能感觉到手杖贪婪地吮吸着自己的鲜血，不，是血肉，在很短的时间内，男人的整只手臂都如同被吸走了填充物的布偶，彻底干瘪了下去！同时，他突然能感受到自己面前的视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撕裂的画面。

　　不……可能……这是……

　　手杖操控起了使用者的灵体之线！

　　男人面色狰狞，将左手举起试图打出响指直接轰断自己握着手杖的右手。只要……我能，火焰……跳跃离开……

　　但他惊骇地察觉到，自己的思维处同样传来困倦的信号。

　　是邓恩！

　　即使自己的入梦同样会让自己涉入被操纵灵体之线的范围，即使他并不完全清楚这是种什么能力。他依旧强迫自己，强行将男人拉入梦境！

　　只要……能……拖延……

　　倒在地上的邓恩·史密斯笼罩在黑色风衣下的身体剧烈颤抖，背部凸显出一道又一道粗大的、蠕动的条状凸起，如同皮肤下涌起缠绕成一团的扭曲毒蛇，如同滑腻的触手自他身体上长出。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关心那些了。

　　只要我……能撑得……更久……一……些……

　　黑色的手杖已经彻底失去了金属手杖的外表，化为狰狞的巨蛇一口咬在男人的肩膀上，不规则的巨口狠狠撕咬、吞噬着属于男人的血肉，让他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

　　啊……

　　我好像快死了。亚尔兰躺在灼热尚未褪去的钢铁平台上。感受着胸口的空洞未曾消去，生机自那个洞口一点一滴地流失。

　　生命值1……然后是0……等到了最后变成负数，自己就会彻底失去意识，然后生命值会一点，一点的往下掉落，一直到-10……然后名为亚尔兰的存在，就消失了。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上方的……好吧，星空，和那一轮绯月。冒险者为什么会在意这些？他们只需要决定自己怎么死就行了。

　　他们接受委托，他们探索。他们战斗，然后收集战利品。他们完成任务，然后获得报酬。他们得到经验，然后继续前行。

　　他们被创造……然后死去。

　　可惜，这里没有谁有办法给自己来一个死者复活套餐了，死了，大概就是真的死了吧。亚尔兰想着。

　　邓恩依旧倒在原地，变得有些透明的灰色瞳孔映照着男人最后的挣扎也被黑色的巨蛇吞噬，属于他的血肉变形、异化成了新的模样。

　　好像有人说过……死之前会看到很有趣的人。亚尔兰逐渐发散的思维想着。为什么我会看见克莱恩？明明只是个才过没几天的队友罢了……

　　但是天蓝色的金属瓶狠狠塞进了他的嘴，用力之猛让牙齿都有些疼痛。亚尔兰被摇晃着，看着那个熟悉的、带着书卷气的青涩脸孔双眼通红，带着扭曲的、仿佛快哭出来的表情对着自己大吼。

　　他在说什么来着……亚尔兰瞳孔涣散，被克莱恩狠狠摇晃着。

　　但是随着专长表里再次缓慢浮现出坚忍、顽强的暗淡字样，本已经接近死去的冒险者躯体被再次激活。这具被评价为完美无缺的躯体逐渐、再次被唤起了生机！

　　他迟钝地摸了摸彻底失去听力的耳朵，辨认着克莱恩的话。

　　十……二点？

　　快要十二点了？

　　十二点？？

　　他活动着僵硬的脑子，看着那个瘦弱的年轻人飞扑过去，推开即将被卷入异变血肉的邓恩，给他灌下又一瓶女神的凝望，让亚尔兰几乎以为已经死去了的中年人发出两声咳嗽声。看着那个年轻人徒劳的捡起左轮对孕育中的血肉团连连开火，但最后只能抱着头蹲下，随后尽可能将其他人拖的离即将出生的怪物更远一些。

　　女神的凝望……12点？

　　逐渐松动的来自死亡的威胁，让亚尔兰的思考再次重新上线。

　　12点？新的一天……每日法术……愈合腰带！

　　愈合腰带的使用次数快要刷新了！！

　　几乎在一瞬间，名为对生命的渴望，那团火焰再次在胸口燃烧了起来。他强行拖动自己残破的身躯，向着克莱恩跌跌撞撞地冲过去。

　　他看见那团已经彻底吞噬了妖异男人的黑色怪物，已经逐渐将血肉组合成了新的身躯。

　　“抱着他们！！抓紧我！！”他大吼道。

　　随着克莱恩将邓恩和洛络塔拖动，而亚尔兰自己扛起已经垂死的艾尔·哈森，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抓紧我！！”

　　感觉到自己被死死环住，他带着克莱恩，带着另外三名值夜者，从飞驰的列车一旁一跃而下！

　　迅捷飞行术！！

　　好重！真的好重！就算只是一瞬间，亚尔兰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值雪崩一样掉落。法术描述中只能携带不超过自己最大负重上限的物品，五个人的重量让他的身形以肉眼可见速度下落。

　　但是……作为缓冲，够了！！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只刚孕育出来，黑色血肉堆砌而成的怪物狠狠扫过来的锐爪，也听不见怪物只是听到就要做意志检定的嚎叫声，他只是努力保持着平衡，努力保持着让下落速度变慢、让飞行速度变慢……然后和所有值夜者一同翻滚着、坠落在了地上。

　　他听见自己的骨骼脆响声，看着自己的生命值稳定在-9不再动弹。亚尔兰再次看向了静谧的夜空，让绯红色的月光温柔倾洒在自己身上，同时，开始一次又一次试图用意念沟通自己的愈合腰带。

　　又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中，蒸汽列车驾驶室同样爆炸，让列车整个向着铁轨外侧翻倒。克莱恩吐出尘土，弯曲着身体，半跪着直起身，从早已破烂不堪又被鲜血染色的正装口袋中，掏出银白色的，已经变形的怀表。

　　“撑住啊亚尔兰，撑住啊队长……只有两分钟了！！”他梦呓一般低语。随后，强烈到致命的危险感让他瞬间将目光转向侧翻出去的列车。

　　又一次剧烈的爆炸，让耀眼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夜空……但是克莱恩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看见了那个狰狞的，由黑色的条状血肉组成的、类似藤蔓又类似触手堆砌的怪物自火焰中毫发无伤地走出……怪物移动着自己的六条足肢，发出让他颤栗的咆哮……靠近了几乎完全不能动弹的值夜者。

　　克莱恩甩动左轮，将自己能找到的最后三颗亮银色猎魔子弹放入弹巢。他喘息着，但是迈动着坚定的脚步走到了所有值夜者的身前。

　　开火！

　　子弹击中黑色怪物的肩膀，但是就连晃动都不曾带去。

　　开火！

　　子弹自黑色怪物的身旁擦过，在青草漫步的荒野上打出一个弹坑。

　　开火！

　　子弹精准命中黑色怪物的“头颅”，终于让它停顿住一瞬，但仅仅只是甩了一下头颅，它继续咆哮着，不紧不慢地靠近。

　　……

　　克莱恩丢下了左轮。

　　他感受到自己的大脑传来嗡嗡的声音，很快，思维陷入了停滞，动作也变得滞涩、停缓。但是伴随着耳边那些曾经差点让自己陷入疯狂的低语声，自己被控制的感受被减轻了。

　　在一种莫名的直觉中，他向后逆时针踏出一步，然后在心中默念。

　　“福生玄黄仙尊。”

　　…………

　　亚尔兰在第一时间启动了刷新的愈合腰带，他的耳边传来了远处列车残骸燃烧的声音，传来荒野上夜晚的风声。

　　在目视着自己的生命值重新跳回零点之上，他翻滚着爬起身，爬到了似乎瞳孔都开始涣散的邓恩身边。“治愈！！”他惊慌地命令道。

　　启动了！温暖的白光沁入邓恩的身体，感受着男人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亚尔兰从自己的次元袋中掏出治疗轻伤药水，一点一点喂给了艾尔·哈森和洛络塔。

　　他这才有时间回头看着呆呆坐在荒野上的克莱恩……然后看见克莱恩的身前只有一片暗红色的血渍，和树立在最中间的、布满碎纹的黑色手杖，与古朴的深黑色笔记本。

　　“快，克莱恩，我们需要快些把他们转移到魔绳术空间里。”亚尔兰催促道。“这里的目标太大，如果再出现一场遭遇战的话，大概会团灭的。”

　　“克莱恩？”

　　他看着那个有些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将笔记和手杖拾捡起，向着自己走来。他微微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很快找到一片相对好的地形，而亚尔兰撕开了魔绳术卷轴。一根粗糙制成的麻绳出现在了他的身前。而绳子的一端向上升起直到整条绳索垂直于地面挂在空中，如同被系在较高的地方一样。

　　只是亚尔兰很快发现自己高估了两个施法者的力量……在三位值夜者没有自我意识的情况下，如何通过一根绳子转移这么重的东西……或者身体，才是他最该担心的事情。

　　“咳……所以你们，知道……锻炼的好处了吧。”虚弱的声音从他们身边传来。亚尔兰在激动中冲了上去，用自己羸弱的力量，给了那个一向懒散的诗人一个狠狠的拥抱。

　　“咳咳……轻点，亚尔兰，否则你大概会把我的‘生命值’都给抱没的。”带着虚弱的声音，在亚尔兰的背后轻拍两下，伦纳德的脸上也带起了由衷的笑意。

　　“不可能，我根本没有点过擒抱技能！”亚尔兰故作严肃地说，但很快他就抑制不住笑声，狠狠敲了敲伦纳德掩盖在破布一般衣服下瘦削的后背，启动了愈合腰带的最后一次次数。“欢迎重回值夜者！‘菜鸟’诗人。”

　　“啊，我回来了。”伦纳德感受着温暖，微笑着说。

　　……

　　魔绳术，法术描述内的话，绳子的另一端是位于一个多元宇宙外的异次元空间中，亚尔兰看着自己身边如同漆黑一片又有繁星点点的星空，片刻后，摇了摇头，将整个魔绳术空间关闭、让纯黑色的帷幕落下，把绳子也扯了回来，只留下那个可以观察魔绳术空间入口的“窗口”。

　　这片空间不会被任何预言系法术侦测，也不会受到原来的区域带来的任何改变，是最完美的休憩之所。亚尔兰已经将自己的次元袋藏在一个相对隐蔽，同时能被“窗口”监视到的地方——在已有的异次元空间中造出一个异次元空间、或将一个异次元空间带入已有的异次元空间中是很危险的。这是所有法师在拿到次元袋的时候就知道的知识。

　　他最后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亚尔兰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了。好吧，冒险者本不该关心这种问题的，他在心中想道。

　　总之，现在先休息，准备法术，然后……亚尔兰看了看自己满溢的经验值。很快，疲惫席卷的他放弃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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