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书房里，洛哲岩合目端坐，扶着桌角的手微微颤抖，洛清芷冷漠的进门：“说吧，什么事？”
  洛哲岩抬眼，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道：“知道无锋为什么要对沐家下手吗？”
  “沐家不想归顺。”
  “那你知道沐家为什么不愿意归顺吗？”
  “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愿意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哲岩站起身，走到一侧，对着桌上的麒麟，微微转动其头颅，一间密室忽然在古画后现身，洛清芷有些惊讶，她从不知这里竟有天外天。洛哲岩不语的走进密室，片刻后捧出木匣来至洛清芷面前：“所有的事都因它而起。”
  洛清芷疑惑的接过：“是什么？”
  洛哲岩缓缓打开木匣，里边放的是一些古书：“这里边是记录了苗疆巫医族千百年来流传的古方，秘法以及南越古国世代祭司所着的奇人异闻，传世巫术。”
  洛清芷有些不可思议：“这世上真的有巫术？”
  “前人之事，我们无从考证，只抱敬畏之心即可。当年无锋为了这几本书，屡次袭扰你外祖家，你外祖怕这书中荒诞之事被无锋拿来害人不肯与他们合作。结果，竟惨遭灭顶之灾。”
  “沐家覆灭不是因为莫家投诚无锋吗？”
  “沐家昌盛之景延续上百年，在翠林镇极具声望，家世更是连洛家都望尘莫及，无锋也是因此忌惮，不敢轻易出手。莫家与沐家算是世交，祖上多有来往，你外祖在时也对他们多有扶持。可没想到后来，莫家竟然投靠无锋，还以沐家作为投诚的礼物，两家联手，也就有了后来的事。”
  “那这东西？”
  “你母亲当年逃出时，你外祖将这东西给了她，还嘱咐她，就是死，也不能让它落入歹人之手。你母亲来到洛家之后，你爷爷就将这东西藏在密室里，直到离世前才将这件事告诉我。”
  “爷爷和母亲将这个秘密守了一辈子。”她低头自语。
  洛清芷翻着手里的古书，有些看的懂，有些嘛......她也没打算死磕，还是留给宫远徵和完颜璟去研究吧。
  洛哲岩不自觉地看着她，她的眉眼真的很像她的母亲：“刚才，是我对不住你。”
  洛清芷本来翻着古册，听他说话，不觉冷笑一声：“父亲，打了就是打了，骂了就是骂了，不是一句道歉就可以遮掩过去的。我们这一家人，就这样吧，再多说，反而尴尬。”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还姓洛，是洛家血脉，这个家还需要你。”
  “在宫门时我说的话，依旧作数，这个你放心。”
  洛哲岩放心的点了点头：“东西，你拿走吧，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给我？”洛清芷狐疑的问道。
  “这本就是沐家的东西，给你，也算是一份传承。带着你外祖一家的希望好好活下去，别让他们失望。”
  “可我不明白，这些世外之物怎么就到了沐家手里？我拿着他，心有不安。”
  “不用怕，这都是几辈子传下来的，到了你这，该死的人也都死光了。”
  “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委，是吗？”
  “我也是听你爷爷说的，沐家祖上，行商，做官都有涉猎，几辈子人攒下了偌大的家业，行商之地更是远达千里之外。走的路多了，听到，看到的事也就多了，探究之心自然也就更盛。
  光怪陆离之事原本就容易引起人的好奇心，总想一探究竟。据说沐家曾有一分支对苗疆所传术法十分感兴趣，不惜千里奔袭，前往苗疆古寨。走的时候有上百人，可最终回来的，却没剩下几个，回来的人向族人所转述的他们所见之事更是闻所未闻。沐家先祖为保后人不会踏上他们的旧路，便将这些事尽数掩没，带回的书本也都藏在洛家密室中，不许再提。”
  “他们遇到了什么？”
  洛哲岩摇了摇头：“那就要去问沐家的先祖了，除了他们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洛清芷默默吐槽：“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清芷，人的猎奇心理难以自控，你只要记住那不是人力所能解释之事即可，不要去想，也不要去探究。世间之物，山鸟鱼虫，豺狼虎豹自有他存在的道理。”
  “那这些书也是他们带回来的？”
  “有些是，有些，是你外祖意外得到的。”
  “意外？难不成他也去了苗疆？”
  “苗疆之地，隐秘却又神奇，不是谁都能踏足的。我听你娘曾跟你大伯提起过，你外祖年轻时曾遇到过苗疆所逃之人。他身怀苗疆秘法，据说能够不死不灭，还蛊惑世人奉他为神。”
  “不死不灭？怎么可能。若说魂灵能够游荡在天地间，我尚可以相信，但说以人的形态在世间活千百年，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洛哲岩一笑，洛清芷这副孩子样，他第一次看，他对她的了解太少了：“你外祖也不信。所以，他誓要将那妖人围剿诛灭，以免他再出来害人。”
  “后来呢？”
  “你外祖低估了那人的本事，没想到他竟能凭一己之力逃脱，你外祖寻找多年都未曾找到他的踪迹，而这里边有些就是他逃亡时遗落下来的。”

  “那这么说，这个人也不是真的招摇撞骗，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害人的本事罢了，他从苗疆逃出来，入世害人，又在江湖抹去痕迹。若他还活着，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了。”
  “那无锋又是怎么知道沐家有这些的？沐家不是警告族人不许再提吗？”
  “这个我也无从得知。也许是某个沐家族人当成故事讲给孩子听，被有心人知道了也未可知。”
  洛清芷低头摩挲着书本，这些事太过荒诞。洛哲岩见她不说话，低声询问：“怎么，吓着了？”
  “怎么会，就是这些事，有些荒诞，一时分不清真伪。”
  “真假不重要，这是先人之事，你只需知晓，却不用放在心上。如今你所要思虑的是你多年来谋划之事。记住，做事要思虑周全，将能用之人，可用之物，发挥到最大，不要功亏一篑。
  胜利者才有资格书写史书，这句话，不管在朝堂还是江湖都是一样适用。”
  洛清芷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洛哲岩站起身：“孩子，我老了，没有心力再去谋划，也帮不了你们多少。
  但你和清枫还年轻，不管你们要做什么，这个家都是你们的后盾，即使他带给过你悲痛，但只要有它在，你们就是洛家血脉，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家事，自家解，旁人若是插足，洛家全族皆不答应。”
  他在告诉洛清芷，此时的洛家会成为她的底气。
  “父亲，这些话，如果你早些跟我说，我们父女也不至于到了今日。”
  “我的错，我来担。但清芷，你和清枫记住，面对豺狼虎豹，刀剑才是最好的利器。割下他们的头颅祭旗，才能让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知道什么叫做天地正义。”
  洛清芷微笑着：“父亲，其实，你从不是什么庸弱之人，可为何不肯展示自己的能力呢？”
  “洛家有你祖父，有你大伯，我，锋芒太露，反而不好。不如掩起锋芒做自己的事，碌碌无为，也没什么不好。”
  “不止如此吧？”
  洛哲岩释然的走向窗边：“其实做人自己开心就行，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一家子的兄弟姐妹难免会被父母拿来比较，若都争着出风头，反而伤了和气。
  你大伯早逝，我才坐上掌事的位置，可他若还在，掌事之位我也断不会去争。”
  “不争？”
  “对，不争。”
  “为何？”
  “我们这样的人家最忌讳的就是兄弟阋墙，若生嫌隙会被外人笑话，也对家族不利。再者，我是个懒散自在的人，不及你大伯勤勉，也不及他有手段。所以，他若还在，这掌事不会轮到我，就算是你爷爷执意让我做这掌事我也不会做，我有自知之明。”
  洛清芷望着他的背影，自语：“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洛哲岩转身：“没错，就是这句话。你和清枫虽不是一母同胞，但身上都留着洛家的血。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大的仇怨都是自己家的事，吵也好，闹也罢，咱们自己解决。但若有人欺负你们其中一个，你们皆不可袖手旁观。切记，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你在为洛清枫铺路？”
  “不，不止是他，还有你。你们两个都是本性善良的孩子，是这个家毁了你们之间的情分。常言道‘子女不和，父母无德’，我因为自己的执念害了清柠，你娘还有若初，也害了你，我是时候弥补了。”
  “现在才后悔，就不怕来不及吗？”
  “你还在，清枫也在，对我来说就还来得及。你恨我，我知道，但你会回来也证明你心里其实也是把这里当成家的。”
  洛清芷嘴唇微动，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酸涩。他说的没错，在她知道母亲离世之后，某一个瞬间，她忽然看见了洛哲岩的面容浮现在眼前。那时，除了宫远徵，她也想像洛清柠一样可以在他怀里哭泣，她想说：“爹，我没有娘亲了。”
  亲情，血脉就是这么神奇，这个家不是她的避风港，可她在洛家门前时又有一丝回家的雀跃。在这个家里她可以抹去所有理智和他们针锋相对，也可以因他的一巴掌瞬间清醒。而此时，却又因为他的几句话，眼中含泪。
  洛清芷微微阖眸，将眼泪吞下：“东西，我拿走了。”离开的脚步在门口又缓缓停住：“晚上，我去找拂晓，不在家里吃饭，不用等我。”
  洛哲岩愣神的望着门口，人已远去，他却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她像我，也像你，但还是最像你，心软。”洛哲岩不断转动着自己的扳指，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是我错了，我错了二十多年，害了你，害了我们的女儿。你现在和大哥应该见面了吧，你们等等我，就快了，千万，别把我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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