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最后一封信

拂晓本来要去给洛清枫送药，走到半路看见洛清芷生气的背影，一时困惑，便找了侍女替自己去送药，自己好不容易跟上她，还没进门就听见洛清芷在屋里摔东西的声音。

拂晓忙进门，屋内一片狼藉，拂晓边收拾边问：“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摔成这样。”

洛清芷气的直喘粗气：“还能是谁，莫名其妙，就他会生气是不是，我也会。”说着，佛手瓜嗖的一声飞出了门外。

“他？”拂晓想了想：“徵公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

“吵架了，因为什么呀？”

“因为他有病！”洛清芷口不择言，拂晓将她按到椅子上：“吵架总要有个理由吧，早上不是还好端端的一起吃饭嘛，怎么突然就这么大火气了。”

洛清芷气的不说话，拂晓收拾着，无奈的询问：“快说，又怎么了？”

洛清芷将前因后果叙述给她听，接着问道：“你就说，他是不是生气的莫名其妙，又不是我故意的，他就发那么大火，还说让我不要跟他说话，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啊！”

拂晓附和道：“就是，谁稀罕跟他说话，要我说，你们就趁此一刀两断算了，管他是谁，绝不能让我们二小姐受这个委屈。”

洛清芷听她阴阳怪气的，嗔怪道：“拂晓，你到底哪头的呀！”

拂晓：“我说错了吗？喜欢人家的是你，生气的也是你，把人气走的也是你，你要我说什么，要你去哄他，你去吗？”

“我不去。”

“这不就是了。但说实在的也不怪徵公子生气，这些事让谁听了都会难受的，虽说这些事是发生在你们相爱之前，但毕竟你是瞒了人家，他生气也正常。”

“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也不想的嘛。”

“不想，就不要僵着”，拂晓一语双关，“去完马球会，回来和徵公子说清楚，人是你选的，要想继续，总得有人先低头，这次你是你理亏，你就先低头吧。”

洛清芷嘟着嘴，满脸官司，顺手扔出去一个明月盘，好巧不巧，洛清枫听下人说她和宫远徵吵架，赌气不去马球会，忙着来找她，人还没进门呢，就差点被洛清芷扔出来的东西砸到。

洛清枫：“你干什么呢，摔东西砸碗的，什么家业顶的住你这么砸。”

洛清芷坐着回嘴：“我赚的，我愿意砸。”

洛清枫：“你又发什么疯，这些人可没惹你。”

洛清芷：“要你管。”

洛清枫：“洛清芷，你别得寸进尺，我在好好跟你说话，你少跟我这个态度。”

洛清芷一股子火可找着人撒气了：“我就这个态度，你想怎么样！”

拂晓见两人又开始吵嘴，忙阻止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吵，清芷收拾收拾就去，掌事先回去歇歇吧。”

洛清枫也不想跟她纠缠：“你快着点，再晚，就没了礼数了。”

洛清芷：“我说了不去就不去。”

洛清枫气急：“洛清芷，你欠揍是吧！”

“你还想打我不成。”

“你以为我不敢吗？”

“来呀。”

两人急赤白脸的样子，拂晓怎么都拉不住，气的她怒吼一声：“行了，吵什么吵，没完了。你，当妹妹的怎么跟你哥哥说话呢！你，她是你妹妹，你就不能少说几句，有牢骚你听着就是了，非要呛呛，吵得鸡飞狗跳的好看是吗？”

两人被她的气势唬的一愣一愣耳朵，都不敢说话，拂晓看着两人尴尬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反应过激了，但又不能说什么，三人一时陷入尴尬。

玄影从门外急忙赶来，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主人。”

洛清芷恢复神色：“你怎么来了？”

玄影看两人在，不知该不该说，洛清芷见他犹豫，说道：“有事直说就是。”

玄影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千影让我送来的。”

洛清芷接过，打开一看，微微蹙眉：“这是？”

“她说，这是她所知的无锋地脉走势，和牢房位置，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洛清芷神情微动：“她怎么样？”

“没什么好转。”

“那就先这样吧。”

玄影听她的话小心询问：“主人的意思是要不管她了吗？”

洛清芷看着玄影询问的眼神：“玄影，你和我说的事，我不是没有想过。但这不可以，那些离开的人，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

“可她......”

“她若只是无锋，我可以放过她，但现在伤害了那么多人，这就不是一句不得已可以遮掩的过去的。”

“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侍女跑着进门。

洛清芷：“我还没死呢，瞎喊什么！”

洛清枫：“怎么了？”

“奴婢失言，二小姐恕罪。是那个千影，她好像不行了。”

玄影：“她怎么了？”

侍女：“吐，吐血了，止不住的吐血。”

玄影闻声忙冲了出去，洛清芷紧随其后，洛清枫吩咐道：“去找徵公子，让他去看看。”

“已经唤人去找了。”

洛清枫：“有事来回禀一声。”

“是。”

洛清芷一行赶到的时候，宫远徵已先她一步，此时门外都是人在守着，洛清芷想要进去，却被拦住：“二小姐，徵公子说不许任何人进去，只留下许大夫和他即可。”

洛清芷看了屋内一眼，转头在院中等候，玄影脸带焦急，奈何人进不去，不由得来回踱步。

半刻钟后，许大夫走出门，几人迎上前，玄影先开口问起：“怎么样？”

许大夫看了看他，又对洛清芷施了一礼，洛清芷：“不必多礼，她？”

许大夫微微叹气，低眼摇了摇头，玄影心里咯噔一下，不死心走进屋里。

此时宫远徵也走了出来，洛清芷抬头看向他，他不理人的直接越过他离开，就连路过洛清枫时也没留下一个眼神。

洛清芷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走到洛清枫面前时，低声：“好生葬了她。”

千影的离世，让洛清芷的心中掀起波澜，她是不能放过她，但她走了，她心里也是真的难过。回想过去那些日子，她心中酸涩无比，她信她的身不由己，只是无法原谅那些所作所为。

经此一闹，马球会也去不成了，端阳也没了心思过，下人安排着千影的后事，洛清芷自己坐在屋里，看着书卷发呆。

入夜，天气燥热，洛清芷一日未进水米，心中烦闷的想出门走走，不觉间却走到千影的住处，灯火通明的屋内，众人忙忙碌碌，洛清芷自顾自的走进门，四下环顾，屋内陈设已焕然一新，“东西呢？”

洛清芷一声，下人忙上前跪下：“离世之人用的东西不好留着，已安排了随葬。”

“都拿走了？”

“是。”

人走了，东西也没了，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此时，照顾千影的侍女上前：“二小姐，奴婢收拾千影姑娘的东西时发现了这个，应该是留给小姐你的。”说着递给洛清芷一封信。

洛清芷接过信，走到院子中，抬眼看到玄影在屋顶之上，洛清芷思索片刻，飞身而上，随便坐下，此时，京都城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主人，你说人死了真的会去地府吗？真的会有来世吗？”玄影淡淡的开口询问。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玄影，千影走了对她来说是个解脱。”

“我知道。”

两人一时无言，看着灯火辉煌，洛清芷开口：“别怪我。”

“没有，我不怪主人，主人说的对，千影做了错事，该有惩罚，否则，那些死去的兄弟也不会瞑目，是我让主人为难了，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是舍不得任何人，不想她们就这么离开。”

玄影转头看着洛清芷，眼眶微红：“小姐，我们不会再失去其他人了吧？”

玄影一改往日的称呼，让洛清芷不由得转头望向他，此刻，他的眼神里带着期待，他希望洛清芷能够给他一个回答。

洛清芷微微低头，她也不知道前路是什么，“不会，我们都会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她选择了善意的安抚，至少此刻可以让他安心。

繁星朗月，玄影一人独坐，此时的洛清芷坐在门外，用仅剩的灯火看着手里的信。

小姐：

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抵已经行走在八百里黄泉之上了，此时应是黄沙弥漫，哀嚎遍野，可我并不害怕，因为我得到了真正的解脱。

我是无锋刺客，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却幸遇小姐，于影卫之中得见人间情义，这段日子是我过的最明媚的时光。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入总舵那天，下着小雨，小姐缓缓将伞向我倾斜，小声跟我说，站近些，别淋着。那时，我虽面上没有波澜，但心里却十分温暖，那是第一次有人给我撑伞，泥潭里摔惯了，早就无所谓下雨这点小事，可那天，我却无比希望这雨再久一些。

从我进入无锋起，便接受着最残酷的训练，我只把自己当成杀人的工具，不再是人。寒鸦贰与寒鸦肆，寒鸦柒不同，他更加狠心，无情，却也因他的无情有了我今日的一身武艺。他教会我杀人，教会我成为一个细作，把我扔到小姐的必经之路上，助我成为了千影。

初入影卫，我小心翼翼的为无锋传递消息，以为任务完成就能得到自由，可后来我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场骗局，我服下的半月之蝇生生折磨着我，即使我真的离开也活不了多久。所以，我尽心竭力的完成着我的任务，做着明知是错，却不得不做的事，若是可以，我想跟所有人说一声对不起，我对不起小姐，更对不起死去兄弟，还有......只是此时都是徒劳，不值一提。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此时我依旧能想起刚入影卫时，不爱说话，竹影见我少言寡语，为了能让我多说话，天天和月影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小姐和严公子送她们的吃食也都拿来分给我，还帮我洗衣服，梳头发，拉着我打打闹闹，吵得严公子捂着耳朵逃跑。

还有玄影，竹影，总是爱欺负他，放着好好的果子不吃，偏要山上的野果，一有空闲便拉着他去采果子。结果，玄影那么大个人为了能让我们吃上野果，生生从树上摔下来，竹影还忍不住的打趣他，说他的武功都白学了，他也不恼，只是傻傻一笑，将怀里的果子递给我们。我知道，他是把我们当成妹妹才没有一字的计较。

后来，我见到了雪影，星落，她们二人温柔，却和我一样，没什么话。我原本以为她们是冷漠，后来才发觉，她们只是不好意思和我说话。

可即使这样，吃饭时雪影还是会先递给我筷子，星落会把爱吃的让给我，她们都在无声的照顾着我这个后来者。他们都是极好的人，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若不是那些任务，我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千影，是大家身边的千影。

再后来，小姐带我回了洛家，我第一次见到夫人，第一面我便愣住了。

我第一次见那样慈爱，温柔的人，她只是冲我笑了笑，却让我生出对母亲的敬爱之心，我甚至自私的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夫人的声音很好听，我那时想，如果我也有母亲，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是你们让我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希望，让我想要继续走下去，和你们一起走下去。

只可惜，这一切不过是场幻境，宫门和无锋一战，我以为自己能逃离无锋，可没想到寒鸦贰依旧能找上我，他握着我的把柄，让我正视着自己的身份。

我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姐妹，害死了对我如家人的兄弟，害死了如母亲一般的夫人，

错事做的越多，心里就越害怕失去，越害怕失去，就会给自己找理由，我把没来由的怨气发泄在小姐身上，企图得到内心的一丝安宁，可我知道，错的人从来只有我，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我能做的很少，无锋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只能按照记忆画出地脉和牢房位置图，希望有些许帮助，这也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小姐，千影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我知道你也曾纠结过，大家来求你，希望你能放过我，可都忘了你才是最难做的那个人，人人都可以自私，唯独你要做到公平公正，对不起，是我让你为难了。我知道，你嘴硬心软，你希望每个人都好，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姐，你要好好保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没有那个福分陪着小姐，但愿去了地府，我能和阎王做个交易，用我的永生永世换小姐这一世的平安。

我自知有错，但相伴之路难以忘怀，遂谨遣数行，以表寸心。

希自珍卫，至所盼祷。

一纸诀别信，牵起前尘往事，洛清芷那一刻仿佛看到总舵里打打闹闹的几人，那时的她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她们会这么快，天人永隔。

洛清芷隐忍着情绪，眼泪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她不想被人发觉，起身离开，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宫远徵因着白日里的事，心情烦闷，想着出门走一走，不觉间两人竟碰到一起。宫远徵见她没什么气力的样子，犹豫着走上前：“你......”

洛清芷抬头看了看他，想着白天的事，怕会起争执，只是淡淡说道：“不早了，早点休息。”

宫远徵误会她不想理自己，也赌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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