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回

安恬君大惊，重心不稳，这船早不翻晚不翻，偏偏这时候翻了个彻底！

        小猫咪：“咪呜呜呜呜！！！”

        安恬君：“咕噜咕噜咕噜！！！”

        一人一猫叫救命叫了半天，才恍然回过神来，这不过是岸边，水深没不过膝盖。

        安恬君：“……”

        他沉默地站起来，用湿衣服裹着小猫咪，灰溜溜、湿漉漉地踩着水，回到了岸上。

        小猫咪宛若死狗，瘫在他怀里，哼哧哼哧喘个不停。

        他漂亮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水，委屈极了。

        没想到小腿肚高的湖岸都能试图淹死他，幸好没人看见，不然真是丢人丢大发。

        “姑姑今天当值，”他抽抽鼻子，心想，“可不能让她瞧见。”

        他裹着湿透的外衣，深一脚浅一脚往自己居住的小屋走，鬼鬼祟祟，生怕路上遇见熟人。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还没进门，迎面撞上了那两个小太监。

        小太监们围着他大呼小叫，拍着大腿狂笑，笑到安恬君恼羞成怒，直把人轰出门去，不要他们继续围观。

        “这宫里还能有什么河，能把你淹成这样？”小太监那双狐狸眼差点眯成缝，嗤嗤笑个不停，“该不会是你打翻了浴桶吧？”

        安恬君不服气地举高了小猫咪：“它！是它跑进了冷宫，我救它去了，才不小心掉湖里的！”

        小太监差点喘不上来气：“你还掉冷宫的湖里……”

        笑着笑着，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他们对视一眼，回过头来看安恬君，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看得安恬君心里发毛，故作镇定：“我洗澡去了。”

        “等下，”小太监一把抢过小猫咪，“你洗你的，我帮你洗它——你说说，你怎么掉进湖里的？”

        安恬君随手扯过一片毛毯，把小猫咪盖住，简单介绍了下缘由，说得小太监倒吸口气。

        小太监结结巴巴道：“女鬼，肯定是女鬼！”

        安恬君狐疑道：“我可不觉得有鬼，那里正气十足，活像是有真龙庇护。真的，你们去一趟就绝对……”

        还没说完，就被小太监推到里间：“你赶紧洗澡，免得姑姑回来骂我们又给你讲鬼故事。”

        安恬君不高兴地瘪着嘴，说真的嘛，一边被推进里间去。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天都快黑了，小猫咪也干爽地落回了他怀里。

        三人围桌而坐，中间点了根细长的蜡烛，烛火映着每个人的脸，莫名有些渗人。

        “你要说正气十足，不一定；但有真龙庇护……还真不好说，”

        其中一个小太监犹豫片刻后，缓缓开口。安恬君端详他半晌，分辨出他是喜欢开场讲半小时废话的哥哥。

        安恬君也用无敌的废话打断他：“真龙，什么样的真龙，真的是龙？”

        小太监被一噎，翻了个白眼。

        他弟弟接上话：“真龙，就是当今……那位哇！”他用手指了指上头，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原来当今皇帝的母妃，当年曾被打入冷宫，也就是安恬君今日擅闯的地方。

        上一任天子听信谗言，杀了冷宫上下一干宫妃婢女，血流成河，怨气聚集，凝聚出一位强大的女鬼。

        这女鬼半夜托梦给皇帝，不要任何人来打扰她的安宁。

        于是现任皇帝下旨，要所有人不得靠近冷宫，靠近者，后果自负。

        多少年过去，大家都遗忘了这处冷宫，不知道谁进去过，也可能进去的人……已经不在了。

        安恬君一怔，后背开始发凉：“后果……怎么自负？”

        烛光下，长相一模一样的小太监们脸色惨白，笑容狰狞，格外渗人：“那当然是，被女鬼啃食手脚，一点点凄惨地死去啊——”

        “啊！！！”

        安恬君和小猫咪一起凄惨地尖叫起来，猛地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小猫咪一头栽进他领口，瑟瑟发抖起来，小太监们哈哈大笑，笑到满地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这么怕鬼啊！”其中一位小太监拍得板凳噼里啪啦响，“从来没听过有人在冷宫里被鬼弄死，怕什么！”

        那团被子抖了半天，不好容易才缓过来。

        安恬君探出个脑袋，狐疑道：“真的没有人？”

        “没有没有！”

        得到了承诺，他恼羞成怒：“骗我好玩吗！真的是！”

        见安恬君真的有点生气，小太监们笑嘻嘻地起身，一个过来给他捏肩膀，一个去找蜡烛，很快便将屋内点的亮堂。

        火苗噌一下，什么恐怖气氛都没了。

        “好啦，别生气，”太监哥哥笑道，“我俩嘴上没个把门，你也不是不知道。”

        “明天你生辰，我俩亲自下厨，给你做长寿面，好不好？”

        安恬君别过脸，狠狠薅了一把小猫咪的脑袋，才故作老成道：“那我要两个荷包蛋，全熟的。”

        “鸡蛋总共就那么几个了，而且你不是喜欢吃半生的吗……行行行！祖宗！”

        他心里还是惦记着冷宫湖里那条鱼，决定把它拿出来问问，说不定他们知道点什么。

        安恬君道：“那，冷宫的湖有人管吗？”

        小太监们对视一眼：“冷宫都没人管了，冷宫的湖还有人管？”

        安恬君仔细描述了一下那条漂亮的鱼尾，若是冷宫的湖没人理会，他想把那条鱼捞起来，自己好好养着。

        小太监摇头，觉得不太行：“听你描述，估计是条大鱼。这屋里连个缸都没有，你放哪养它？”

        也是，安恬君悻悻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小猫咪开始咪咪叫，安恬君威胁他们，不给他的猫找鱼吃，他就告诉姑姑，他们又给他讲鬼故事，当心被姑姑的藤条一顿抽！

        小太监们被轰出了屋子，直呼“没意思没意思”，迈着官步大摇大摆，给猫找吃的去了。

        一夜过去。

        安恬君还没醒，小猫咪就醒了。

        它从枕头上挪下来，扒拉着被子，见人没反应，疑惑地抖了抖大耳朵。

        忽的，它警惕回头，房门吱嘎响，见是熟悉的人，又钻回被子里去，眯起眼睛。

        小太监们轻手轻脚从外头进来，这次他们起码把过长的袖子挽了上去，利落不少，要来给小寿星过生辰。

        哥哥端着面碗，用手肘捅了捅弟弟的腰：“你去叫人起来。”

        弟弟翻了个白眼，凑上去：“祖宗——起床吃面了——”

        安恬君被喊醒，揣着手，整只缩在暖和被窝里，连说话都迷迷糊糊：“几时了……”

        柔软的被褥被拉下，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来。

        小太监一怔。

        安恬君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模样长开不少。

        他眼睫浓密而长，眼尾一点水红；细软的乌发堆在肩上，颈侧雪白，更显出一副与世俗无关的娇憨。

        然而小太监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什么模样没见过，当即回过神来。

        于是分外无情：“起来起来，我都亲自给你做面吃了，你还赖床。”

        “赖床怎么了，天下谁人不赖床？！”

        小祖宗眼睛还没睁开，话倒是格外理直气壮。

        这下，哥俩一齐翻了个白眼，合力把安恬君从被窝里翻出来。

        三个人围在小桌边，哼哧哼哧把长寿面吃完，小太监们把碗一放，从怀里翻出帽子，给自己带上。

        安恬君刚夹起一枚荷包蛋，见状一怔：“你们今日有要事？”

        “明日陛下便要回宫，大人喊我们去过一遍流程，免得坏了事，破了陛下的兴致。”小太监叹口气。

        没办法，宫里的事，身不由己。

        安恬君筷子头一转，把蛋放下。

        他难过地露出笑容，假装自己不在意：“快去快去，要是耽搁了，当心陈大人收拾你们。”

        目送小太监们离开，安恬君重新拿起筷子，搅了搅一碗清汤，捞出其中几根面来，没滋没味地嗦着。

        那两个荷包蛋搁在碗边，蛋黄瓷实。

        安恬君搓了搓自己的脸，沉默地把荷包蛋吃了，心想，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半熟的蛋。

        小猫咪仍在熟睡。

        大家都在忙，全世界似乎只有他一个闲人。

        他坐在张瘸脚矮凳上，没事干，磕磕绊绊读了半卷书，听见屋外传来声响，安恬君警惕抬头，发现是小太监匆忙跑了回来。

        摸不准这是哥哥还是弟弟，安恬君放下书：“尚……二？”

        小太监摆摆手：“我是老大。”

        安恬君惊讶：“上午不说你今日当值？”

        小太监道：“所以我这不跑回来，给你递消息么！我刚在姑姑那听说，明日陛下黄昏时刻方才回宫，按照以往的惯例，侧门要到入夜时才关上。中间起码有一个时辰可以出宫去，你去不去？”

        这倒是个绝好的消息！安恬君早就想出宫玩了，然而平日里宫门紧闭，真是插着翅膀都飞不了。

        他惊讶道：“没人把守么？”

        小太监却说：“有啊，得看手牌才行。放心，手牌在这。”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精致木牌，摁到安恬君手上：“姑姑问陈大人要来的，说补偿你今日生辰缺憾。”

        然而，小祖宗怔怔地望着他，漂亮眉眼上那股兴奋劲儿变淡，很快消失了个彻底，像是在自责。

        他喃喃道：“我真坏。”

        小太监愣住：“你坏什么？”

        安恬君道：“要不是之前我大吵大闹，让姑姑烦心，她也不会欠陈大人这么大一个人情，只是让我出门玩一趟……”

        小太监无奈地摁住额角，在安恬君抵还木牌之前，强硬地把手牌塞回他怀里：“陈大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安恬君：“……？”

        小猫咪从被窝里探头，露出困惑的表情，抽抽鼻子。

        外头传来相似声音的呼唤，尚一坐不住了，起身拍拍他的肩，让他放心玩去：“反正就是这样。晚上来我们屋，我找套合适的衣服借你。到时候你与我们一起去迎接陛下，再偷偷溜出去，保管没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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