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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唯一一件对的事情


夜宴很快就进入了尾声,在圣上口谕下,朝臣们完成了一场巨大的狂欢。

        临走之际,许多人依依不舍,似乎这种彻夜的机会次大梁建元年开始,就已不多见。

        周若彤和萧成渝坐上了马车,周若彤最后回望了一眼逐渐安静下来的林宅,门檐上的两枚红灯笼随风飘摇,心中难免一阵唏嘘。

        第二天,京城重新复归了平静。

        人们津津乐道于昨晚那盛大的宴会,许多百姓们在言谈之间眉飞色舞,好像自己就是那场重大事件的参与者,整个京城依旧在昨晚的余温中继续发光发烫。

        林昌黎经由大理寺到刑部再到赋闲在家,养望在林不足半年的功夫,终于在建元八年春被启用,在建元八年秋彻底的稳固了地位,因为陈柏苍的无作为,御史大夫名存实亡,林昌黎似有接盘顾之章在朝中势力的局势。

        同比于两处府邸,一处彻夜狂欢,因为宾客的数量实在庞大,竟然将门槛都踩烂,另一处则是门庭冷落,连挂在屋檐上的灯笼都熄灭了一个。

        顾府的后门被人开启,有两个丫鬟扛着包裹,彼此回看了一眼,眼中全无留恋,急匆匆的逃向了远方。

        她们两个算是极有良心的了,因为她们俩是最后出逃的顾府下人。朝廷虽然还没有收回御赐给顾之章的宅邸,但诺大宅邸,原本一百三十余人的奴仆丫鬟,现在人去楼空,只有顾之章和顾留芳两人。就连书房内的藏书孤本,也被下人们提前物色好,趁着夜黑人静之际,卷走换些赶路的盘缠。

        顾之章拎着一壶酒,一个人昏昏沉沉的坐在屋檐上,听着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他猛地提起了酒壶,朝墙上砸去。

        哐啷一声。

        黑瓷片飞散,碎裂一地。

        顾之章一手抚摸着胸口,脸色阴晴不定,最后破口大骂起来,也不知道他在骂个什么。

        顾留芳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阴影里,静静的看着这个失落的老人以特有的方式抒发心中的愤懑,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顾留芳摇了摇头,走向了远方,看着天上还未完全消散的明月,孤冷无比的独自挂在天际,他长叹了一口气,大梁的世界,早已不属于老人们了。

        …………

        时间很快从深秋走向了末秋,西北方向刮来的大风像刀子一般,打在脸上生疼,很多人家中都升起了炭火,老人们也变得不爱出门了,京城深秋中的寒意往往要比南方的隆冬还要来的猛烈。

        地面上十方的干燥,主道两侧的老树早已开始凋零落叶,光秃秃的枝子正对着顾之章的府邸,像是在发出无情的嘲讽。

        西门的铺子依旧早早地开张,一到这个时节,便是西门酒肆生意兴隆的时刻。一早,有个中年人立于门前,不断的跺脚搓手,似乎被咚得够呛。

        拆开木板的酒肆学徒认出了来人,惊讶道:“宗大人?”

        宗养才露出了一笑,说道:“小哥儿,外面冷哩,劳烦快些。”

        学徒赶忙拆开了木板,动手之际,还不忘对里头喊道,“宗大人来了,起床的人快些热一壶热酒。”

        西门铺子的烧刀子,是北人的最爱,尤其是豪爽的京城人热衷的酒水。酒水并不多少珍贵,也没有浓郁的酒香,但一口下肚,如刀子在肠胃中搅动,热气上涌,正是京城过冬时节的佳品。

        宗养才坐在卓旁,桌面上还有些污渍,似乎是昨晚上没擦干净。宗养才揉了揉脑袋,打了个呵欠,似乎是没睡醒的样子。

        学徒待在这里已经五年了,今年刚好是他出师的年龄。五年前,宗养才也来的早,但绝不会打呵欠,学徒不免有些唏嘘,宗大人似乎也开始变老了。

        一碗热酒放在了桌面上,围布后面的厨房内,刺啦一声传来了响动,那是掌柜的亲自下厨开始热油。

        一叠油炸的花生米和炒鸡蛋端了上来,掌柜的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今儿个来的早,还没其他的准备,您先将就着?”

        宗养才摆了摆手,说道:“劳烦了。”

        刚出油锅的花生米还未蒸发干净水分,在碟子里还不时地发出噼啪噼啪的轻响,空气的温度很低,放在脚边的火炉不时地窜起火舌,烘的身子暖暖的。

        宗养才啜了一口酒,捏了两粒花生米丢入嘴里,口中慢慢地咀嚼着,花生米在嘴里咯嘣咯嘣的响。

        一壶烧刀子下肚后,脸色微醺,打了个饱嗝后,宗养才微微的眯着眼睛,手肘也不嫌脏,直接弯曲着靠在桌面上,撑着头,斜着眼,望着门外暗暗的天光。

        风呼啦啦的吹,吹得纸糊的窗子呼啦啦的响。

        许久后,天光有些放晴,但依旧阴沉沉的,这就是末秋的天光,不足为怪。宗养才管掌柜的要了两壶顶级的烧刀子,然后丢了一包银子,也不让人家找,提着酒壶就一个人消失在了凛冽寒风中。

        望着门前已经布满灰尘的石狮子,还有一个破灯笼安静的躺在石狮子身后,宗养才难免有些唏嘘。

        风一吹,送来一片风沙,眯了眼睛。

        宗养才一阵恍惚,时间似乎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时候这里还是御史中丞的府邸,当时张甫之还是不受待见,周霖宜把持朝政,弄得乌烟瘴气的,只有顾之章敢和他对着来。

        清流御史,大多汇聚在此处,各自说着自己的政治主张,贬斥着朝中的腐败现象,想着昔日的情形,宗养才不免有些唏嘘。

        顾留芳给宗养才开了门,从顾留芳的脸色中,宗养才看出了顾之章的情形有些不好,都不用猜,从一品大员一下子贬斥为庶民,想当初周霖宜可是疯了,比起周霖宜来,顾之章的情况还算是好的。

        “劝也劝不进去,每日里都睡到日上三竿,然后起床之后,也不洗漱,就是喝酒,喝得自己神志不清后在昏昏欲睡,有时候睡到半夜起来要酒喝,要是没有,就摔东西……”

        顾留芳的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宗养才没有说话,只是叹气,两人走了一会儿,宗养才问道:“有人来看过没?”

        “大学士张甫之来过一次,当时来的还有周霖宜,我原想着三个老人唠唠嗑,好歹能让情况好转些,但……”

        顾留芳的话没有说下去,顾之章当时见到两个老人后,直接让他们滚蛋,张甫之多说了两句,顾之章直接捞起了一把椅子就对二人砸了过去,两人无奈,只得匆忙离去。

        宗养才摇了摇头,不说话。

        两人走入了顾之章的卧室,一股酸臭味传来,让人难以入鼻。

        顾留芳站在帷幔外头,轻声喊道:“老师,老师,宗尚书来看你来了。”

        顾之章转了个身子,然后掀开了帷幔,缓缓地从床铺上爬了起来,他朝外头一看,冷哼了一声,“你来做什么,给老夫滚。”

        宗养才肩膀一抖,说道:“我知道你没酒喝,给你带了两坛子酒,你不招待一下?”

        “滚。”

        顾之章激动的咆哮道:“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老夫怎能有此下场。你们这群白眼狼,大梁的天下,迟早得毁在你们的手里。”

        顾留芳想要说话,宗养才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解释,他望向重新躺在床上的顾之章,说道:“老年人,没事总要多出去活动活动。你当御史大夫才几年,比人家周霖宜当右相可少了不少年头,你们俩斗了一辈子,人家倒了,但现在在书斋内安心治学,就是比你高了那么一筹。官场上的事儿,你先前在朝中看不清楚,现在退下来了,应该比谁都看的明白。如今的朝局,都是假象,早点抽身对你反而有好处,我也不劝你,你对我也不好,我当然懒得劝你,但我还是和你说说,当官的梦,早点别再做了,养望在林这种好事儿,也就只有林昌黎,和你是没关系的……”

        宗养才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顾留芳跟了出去,两人走向抄手游廊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酒坛子的破碎声音,其间还夹杂有顾之章的咒骂声,“给老子滚,滚得越远越好,老子迟早有一天还能起来,到时候你们这帮王八蛋,给我提鞋都不配。”

        宗养才无奈的摇了摇头,顾留芳扯了扯宗养才的袖子,苦笑着说道:“宗大人别往心里去。”

        宗养才叹道:“有什么往不往心里去的,要是啥事儿都往心里去,我早就被这老头子气死了。”

        宗养才扭头又回望了一眼北边的卧房,天井里的老树已经老态毕露,不知道明年春天,还能不能抽出绿芽。

        “你也不用着急,老头子闹来闹去,也就这么一会儿,忍一忍,他自己把气理顺了,也就不闹了。”

        宗养才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银票,“我也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好官,银子倒是有些的。这些你拿着,老头子的书斋空了,给他再补上,多弄点道家的书籍,失意之人,多读读道家,总归有好处。”

        顾留芳摇着头拒绝,说道:“老师能捡回一条命,全亏了你,这银票,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收的。”

        “拿着吧。”

        宗养才不由分说的塞到了他的手里,感慨道:“当年我也算是顾门之下,能有今天,老头子的提拔必不可缺,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有奶便是娘那种事情咱干的来,但忘本这种事儿,咱是真干不来。老头子毕竟对我有恩,如今落魄了,也就别迁就了。”

        顾留芳无奈的收下了银票,宗养才继续说道:“你是个有才华的,但不要急着入朝堂。在太学好好干,有好处,多和张甫之儿子他们亲近亲近,张明是个明白人,凡事拎的清,若是过早的掺和进了朝堂,对你没什么好处。日后有了事,去找陈柏苍。他多少也是个有良心的,能帮忙的,还是会帮的。”

        听着宗养才的交代,顾留芳有些惊讶,问道:“宗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您要……”

        宗养才叹了一口气,“入了冬,我要出趟远门,回来的日子还没确定,运气好也得两年,所以过来看看老头子。”

        宗养才说罢,不再停留。

        顾留芳捏着银票回到了顾之章的卧房,望着躺在床上的顾之章,无奈的说道:“你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对的事情,就是收了宗养才做学生。”

        顾之章躺在床上,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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