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韩骁的电话就响了。

        “黄老师……”韩骁声音有点低。

        “还在睡？”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沉稳中透着力量感。

        “没有，醒了。”韩骁没有上闹钟的习惯，因为不需要。生物钟这种东西他早在进体校没多久就具备了。

        “还以为给你放一天假就松懈了。”电话那头继续说：“我还有十多分钟到你家楼下。”

        “好。”

        挂了电话，韩骁一刻也没停，没几分钟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到客厅时，老妈已经做好早饭了，老爸正把早饭端出来。

        “爸妈，你们起这们早？”

        “你们黄老师那性格我还不知道吗？能给你放假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爸想了想，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继续说道：“小学那会儿，中午放学回家，我才端起碗准备吃饭，老黄已经来叫我上学了。”

        “这不是挺好的。”韩骁笑着说。

        “去那么早干嘛呀？下午两点上课，我俩一点不到就坐在教室里。别说我们班，学校里都没几个人。每次进学校的时候，门卫大爷都还在洗饭盒。见了我俩还老问我们是不是没吃午饭。”

        韩骁听了想笑。黄老师确实是一个做事情绝不拖拖拉拉，生活作息极其有规律的人。

        老妈从厨房走了出来，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而是朝韩骁说道：“叫你们教练上来吃早饭。”

        “不用问了吧。”韩骁觉得没必要。

        “放心吧，吃过了。”老爸则是肯定的说。

        老妈叹口气：“唉，你们两个，客气都不会。”

        “跟他客气啥。用年轻人的话来说，他就是直男。除了搞体育，其他都不会也都不关心。”

        “就他还直男？当初三言两语就说服你们，让我们骁骁跟着学跳远去了。”

        老妈继续控诉：“你看骁骁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只要身体不倒下，都要站在训练场上。小小年纪就开始了高强度的体能训练，承受着超同龄人的压力，人家孩子在享受美好的学习生活，生活丰富多彩，我们自己孩子又苦又累的，除了那块田径场，什么都没有……”

        老妈还想说什么，但是又顿了顿没能说下去。

        老爸正要安慰几句，倒是老妈又说了：“体育这条路比其他道路难走太多。如果回到以前，我绝不会让你去，我希望你和普通孩子一样，走同样的路，即使平凡但也是一条平坦的大道。”

        韩骁刚才就感觉老妈有点不在状态，原来还是因为自己练跳远的事。

        面前的老妈，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练跳远之初，妈妈也不同意。年少的他也曾和妈妈争吵过。

        现在他十六岁。

        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只想着体育梦的小屁孩了。

        不会再说“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活着有什么意义”之类的中二话。

        他知道妈妈坚强的外表下是一颗对他疼爱、担心又想念的心。

        因为爱他，所以鼓励他、支持他；也因为爱他，所以后悔、自责。

        “妈，没什么的，我已经习惯了。我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他们努力学习文化，我努力练习体育，都是学和练，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拼搏。我也有自己的朋友，休息时也会外出，上网或者打打游戏。”韩骁努力安慰着老妈。

        老妈听了没说话。

        尽管她昨晚已经做过一番思想斗争，但是今早还是没忍住。

        她看着韩骁，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孩子，心想，孩子长大了。今天他还要去新的环境，步入他人生的新阶段，这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

        她应该鼓励他，陪他一起，不要反而还让他还为自己担心。

        韩骁平时话就不多，也不太会安慰人，更别说那个人还是自己的老妈。

        他说这一大堆话已经是超常发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看着老妈没什么反应，他以为老妈还在情绪上，心里的焦虑又多了几分，忙说：“妈，你就放心吧。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老妈微微笑了笑：“你大姑妈昨天说什么来着？儿大不由娘。我还是那句话，别勉强自己，千万别受伤。”

        韩骁也笑着说：“好的。”

        “你答应我的。”老妈继续嘱咐。

        “嗯，我记住了。”韩骁认真地答应道。

        老爸拍拍韩骁的肩膀说：“你就好好训练，不要想别的。我和你妈不像你们黄老师，能给你实质的帮助和指引，但我们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好的，最坚实的肉盾。”韩骁也笑着说。

        老爸扫了一眼自己肚子上日益隆起的腹肌，假装镇定的说道：“臭小子，莫笑你老爸。我年轻时比你帅。”

        韩骁一脸不屑：“证据呢？”

        “不信问你妈。”

        老妈连忙摆手：“记不得了，记不得了。毕竟和先前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接着，老妈大拇指摩挲着下巴，严肃的打量着老爸：“唉，越看越想不起之前啥样了，这变化太大了。”

        “哈哈哈。”韩骁大笑起来：“爸，抱歉，没忍住。”

        老妈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爸脸上快速闪过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羞愧，接着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良师益友阿黄即将抵达。你东西收好了吗？”

        韩骁脸上还带着笑意：“收好了，我去拿。”说完就朝楼上跑去。

        “多带几件冬衣啊！”老妈大声叮嘱。

        “好！”

        果然，韩骁到楼上的时候门铃响了。

        韩骁拿着行李下楼时，黄老师已经被拉到饭桌上坐着，正在喝牛奶。

        “韩骁进队，名为试训，可一进去就跟着省二队的一起训练。”

        在大家略微疑惑却欣喜的目光中，黄老师接着说:“像他们这样，以省一的好成绩出来的运动员，选拔程序没那么麻烦，只要训练和成绩跟得上，转正一般没什么问题。”

        “我就没担心过。”老爸开心地笑着说。

        “尽管如此，进了省队，后面的发展就要看他自己的努力了。”黄老师说着朝韩骁看了看。

        正当韩骁正要开口时，黄老师沉声道:“省队之所以在市队之上，国家队之下，是有原因的。所谓大浪淘沙，说的就是省队。从省队出来的人，无论是谁，都有天赋和运气在身上的。而接下来的国家队，这些人将面临更大的竞争。中国之大，人才之多，优胜劣汰，这其中是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激烈和残酷，谁又能肯定自己是那个优胜者？谁又能保证一直稳赢？再接下来，是全世界……”

        黄老师朝站在一旁的韩骁问:“你觉得要练到什么程度才能站在世界级的赛场上？”

        韩骁自问不知道。

        心里猛然升起一阵无法形容的紧张感和压迫感。

        黄老师一席话，语重心长。

        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我并不是泼你冷水。”黄老师看着韩骁，神情严肃，眼里却有激励:“我始终教育你，要时刻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又面临着什么？想明白了，才能更好的做到全力以赴。”

        此刻，韩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不惧怕。可这些横在眼前的难关是实实在在的。

        他并不是一个还没去做，就拍拍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的人。

        因为，他只会用行动来代替无用的语言表达。

        倒是老爸拍了拍韩骁:“我们不可否认黄老师说的这些事实，你既然选择了，就要勇于面对。”

        “别管那么多，在我看来，体育也很纯粹。你尽自己最大力就好，即使是现在，我们都已经很为你骄傲了。假如真到了那个时候，无法超越别人，你就超越自己！”

        老妈也说道:“你爸说的对，别看你妈我不懂体育，但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体育竞技不就是不断地战胜自己，超越自己吗？”

        韩骁朝老爸老妈笑笑，皱着的眉松开了些许。他知道老爸老妈不想他有太大的压力，可他有自己的想法，于是安慰道:“我知道了，也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做。”

        韩骁不怕强大的敌人，也并不想费时间去考虑那些暂时无法超越的。

        他深知自己上升空间很大，他只想不停歇的去努力，在遇到强大的对手前，先登上自己的顶峰。

        因为在他看来，假如赢不了别人，不是对手厉害，只是自己没练到家。

        对于韩骁来说，这一课，迟早是要上的，之前黄老师也有零碎的说过，可没有今天说的这么重。

        在黄老师看来，韩骁的天赋不只表现在运动方面，还在于他的聪慧。

        他这样说，只不过要再次提醒韩骁，要时刻在提升自己的路上。

        很显然，韩骁已经想到了。

        “我们差不多可以动身了。”黄老师说。

        老爸问:“确定不要我们去吗？”

        “不用，年满16周岁可以自己签订试训合同。”黄老师把牛奶喝完接着说：“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跟着去。”

        老爸看了看韩骁笑着说：“我们家骁骁大小伙子了我还担心什么。要说担心也是担心你。”

        黄老师懵了：“担心我干什么？”

        可很快，他瞟了一眼老爸说道：“我也只能把他送到省队。其他还得靠他自己。”

        “你接受国家队的邀请不就得了。”老爸一本正经的说。

        黄老师顿了顿，片刻之后说道：“我去了也意义不大。”

        餐厅顿时安静起来。

        韩骁则是有些吃惊。

        黄老师以前是亚洲田径跳远冠军，pb是8米38。

        他的pb，非常接近亚洲记录，在那个理论和训练等相关条件本就不够完善的年代，对于中国运动员来说，也算是封神了。

        而且，早就听人说过黄老师挺牛掰的。之前出去比赛和集训什么的，遇到的那些个教练对黄老师也都比较客气。

        但除此之外，再多的就没有了。

        毕竟黄老师确实很低调，不是在搞体育就是在搞体育的路上。他本人又不善于人际交流，没有其他教练那么八面玲珑，花里胡哨。

        韩骁看向老爸，老爸则是朝他笑笑。

        韩骁顿时有点气愤，老爸知道竟然没跟他说这件事。

        韩骁的省队教练，“戴教练——”黄老师看了看手表接着说：“很多方面都比我强，韩骁跟他你们可以放心。”

        “听见没，刚你黄老师夸人了？”老爸一脸兴奋的问韩骁。

        韩骁虽然还在抱怨老爸，但也略感惊讶。

        黄老师不怎么夸人。所以，一旦他认可了的人或事，毫不夸张，那一定是比好还要好的。

        “时间不早了，走吧，韩骁。”

        “这才几点？阿黄不是我说你，你这老毛病一点没变。”老爸又开始叨叨黄老师。

        倒是老妈说话了：“第一天报道，提前熟悉一下环境也挺好。看看东西带完了没？”

        “带完了。”一旁的韩骁拉起行李箱：“爸，妈，我走了。”

        他说完，还不忘给老爸一个眼神示意。老爸眼睛瞟向其他地方，假装不懂。

        “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不要受伤。”老妈又开始叮嘱：“空了给我和你爸开视频。”

        “妈，放心吧。”韩骁认真的答道。

        一旁的老爸拍拍韩骁的肩：“有什么的话就和老爸说，或者和你黄老师说。”

        “知——道。”韩骁一字一顿的回答。

        老爸又对黄老师说：“阿黄，空了聚聚呗。”

        “最近没空。”黄老师一本正经的答道：“空了联系你。”

        “得，比我还忙。”老爸夸张地叹了口气:“下次见面可能要到猴年马月咯。”

        黄老师停下了脚步:“倒是不用。”

        老爸听后哭笑不得。

        “爸妈，我走了。”韩骁看着站在门口的爸妈，心里有点不舍，这次去省队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了：“你们进去吧，照顾好自己。”

        老爸老妈脸上挂着笑，嘴上答应着“好”，但是两人都没有动。

        直到车子拐弯，韩骁回过头去看，两人还朝这边看着。

        韩骁感觉鼻子有点酸，立马把头转向窗外。

        晨曦透过云层，小区的绿化带裹上了一层微黄的薄纱。

        等到车开到出小区的时候，阳光开始变得明朗起来，今天注定是个大晴天。

        韩骁看着后视镜里的风景，突然想到自己刚去体校的那天早上，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一样耀眼的阳光，一样来往的车流和行人。

        而他，依然还是那个逐梦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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