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门外走道上传来了声响，没几秒，便走进来两个人。

        韩骁一眼就看出来，那位男教练旁边的瘦高少年就是赵燃，而赵燃刚好也看向了他。

        尽管赵燃没什么明显的面部表情，但他眼睛亮了一下。

        “哎呀，戴教练，你好你好。”赵燃的教练笑着走过来:“让你久等了！”

        “没有没有。”戴教练笑着走过去和他握了握手:“张教练请坐。”

        韩骁立马站起身，并且抬了凳子过来。

        “张教练喝茶还是喝水？”

        “不用麻烦，我喝水。”

        接着，戴教练就吩咐韩骁去倒水了。

        戴老师和张教练正客套的聊着天。

        韩骁站办公室墙角等着水烧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他看了看坐那儿的赵燃，和他想象中略有不同。

        原以为这位传闻中的天才运动员应该皮肤略黑，体格健硕，充满爆发力和力量感。

        而实际上，赵燃比他高，目测至少有一米八，身材挺拔而颀长。

        他穿着外套，所以不大能看出身体练的怎么样，但从走路的姿势就知道这人不一般，步伐透着力量感。

        而且，他并不黑。只看脸的话会觉得他走错了地方，不应该来省体工，应该去戏剧学院学表演。

        韩骁想着想着，抬头突然对上了赵燃的目光。

        赵燃正在看他。

        韩骁不知道赵燃看了多久，或者也是和自己一样正好抬头。

        此时，赵燃对着韩骁笑了笑，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韩骁，对吧？”赵燃微微一笑。

        他声音亮亮的，给人干净利落的感觉。比起自己之前基于传闻对他的预想，眼前的这个人显得真实而自然。

        如果不论外貌的话，赵燃就是一个普通的体育生。果然，传闻能曲解人也能神化人。

        “嗯。”韩骁说:“你好。”

        “百闻不如一见。”赵燃双手揣兜里靠着墙，突然又冷不丁的来了一句:“你确定不是走错项目？”

        “？”韩骁一头雾水，脸上写着疑惑二字。

        “我的意思是，你或者……是练花滑之类的？”赵燃说完又解释:“主要是长你这样的练体育真不多见。”

        韩骁挑了挑眉说道:“我面前不就有一个。”

        赵燃笑了起来。

        突然，他想逗一下眼前这个又冷又帅的少年。

        他在自己和韩骁之间来回比划了一下，一脸正经的问:“那我……和你，谁更帅？”

        韩骁接好水，递了一杯给赵燃。与其说递，更不如说是直接把水杯按到赵燃还未收回的手里。

        他看着赵燃那副有些欠揍，但却并不让人生厌的帅脸，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毫不犹豫的说:“我。”

        说完头也没回的端着水走了。

        赵燃也不着急，反而来了兴趣，心想接下来的试训生活可就有趣了。

        张教练再三邀请戴老师和韩骁中午一起吃饭，情感之热切、态度之诚恳，可是都被戴老师十分礼貌的婉拒了。

        戴老师领着二人办好试训手续，正好赶上食堂饭点。

        “食堂才是最适合你们的。”戴教练一边吃饭一边说。

        接着戴老师手机响了两声，韩骁无意瞟了一眼，那个聊天头像赫然是黄老师！

        “我们外出就餐需要报备吗？”赵燃问。

        “你觉得呢？”戴老师反问道。他没有抬头依旧在回消息。

        赵燃耸了耸肩:“我还以为国家队才这样。”

        戴教练似乎和手机那头的某人聊的较为开心，以至于抬头说话的时候脸上还留有喜悦的神色。

        “想必你也知道，一直存在着从省队再到国家队这么一个不易的过程。”

        估计，戴教练觉得轻松的声调不利于说教，他清了清嗓子:“小伙子，更何况你目前在试训。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听从教导，遵规守纪。”

        说完，立马严肃的补了一句:“还有，无论何时，兴奋剂是禁用品，切勿使用。”

        “yes，戴sir！”赵燃冲戴老师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

        韩骁看着他在桌下还在不断晃动着的两条腿，顿时有种想要踢他一下的冲动。

        正这么想着，脚就先踢了。

        踢的不重，可得到的反响却不小。

        “啊！”赵燃故意喊了一嗓子，一脸吃痛地问:“碍你事了？”

        他说完，揉了揉腿，顺带还“嘶”了一声。

        “不好意思。”虽然嘴上这样说，韩骁脸上却没有相一致的表情。

        他依旧顶着那副面无表情的帅脸说道:“脚一时没听使唤。”

        赵燃挑了挑眉:“那赶紧让队医看看，别耽误了训练。”

        韩骁嘴角动了动，似乎有点嘲笑的意味:“没法，它就喜欢踢人，踢了才会好。”

        赵燃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接着，他往韩骁鞋子上踩了上去，顺带碾压了一下，嘴上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你脚的毛病好像会传染。”

        韩骁猛地把脚给抽开，他看着赵燃那张得意的脸，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一脚招呼过去。

        两人的幼稚行为被戴老师精精有味的看在眼里。

        少年心性着实有趣。

        等训练了不知还有没有这个闲心情这样。

        吃完中饭，戴老师便领着二人去宿舍。

        其实，无论是上食堂吃饭，还是安置宿舍，找个老生带着去就可以的，很多教练就是如此。

        可戴老师不同。

        曾经他进省体工的时候，训练中，他的省队教练将自己的知识与技能倾囊相授；生活中，教练同样对他关怀备至，亦师亦父。

        这大概就是言传身教的延续。

        运动员不是机器，成绩固然重要，身体与心理的健康却是他们不断突破自己的基础。关怀和温暖的传递，这二者的重要性并不亚于技能的教授。

        比起之前的体校，训练中心确实挺大。

        这里环境优美，场馆整洁而宽敞，设施齐全，可一路走来，让韩骁在意的还是公告栏里的内容。

        公告栏中的大版面当属各类重大奖项的喜报、获奖运动员的照片。而在不起眼的一侧，贴着的是某某运动员几级伤残、疗伤或者退役的公告。版面不大，人数却不少。

        看到这些，韩骁的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旁边的赵燃也停下来，很显然，他也在看。

        “省队不是门槛，是运动员真正审视自己的地方。”戴老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这话和黄老师说的可谓异口同声。

        对于运动员来说，选择和坚持固然重要，然而认清自己、面对现实也很重要。

        体育这条路上，很多人行百里半九十，有人因伤病不得不退出，有的人受天赋所限，也有的人没有强大的心理，不适合比赛……

        所以，一个运动员能否获得成功，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天赋，跨越伤病，还要有强大的心理。

        然而，很多时候也需要那么一点运气。

        这么多年，戴老师看得很透。但是依旧保留着期望。

        因为总会出现集所有成功条件于一身的人。

        见二人沉默各有所思，戴老师调侃:“怎么着，不是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赵燃摆了摆手:“戴老师，我不是牛犊。”

        “哦？”戴老师一副“来，你说说你是什么”的表情。

        赵燃毫不犹豫的说:“‘牛’，牛掰的牛。”

        “你就是自封为神，我也不会说你什么，只要你给我拿出好的成绩。”戴教练指了指赵燃，略为严肃地说。

        “那肯定啊。”赵燃一脸理所应当。

        戴老师挑眉道:“年轻人不要太张狂。”

        赵燃朝戴老师笑了笑:“没法，实力在这，低调不起来。”

        韩骁觉得就凭他这张嘴，这人没被揍过也被骂过。

        戴教练看了着公告栏，又看向两人说道:“作为教练我肯定想着你们能刻苦训练，取得好成绩；然而，你们的身体也很重要，自身要量力而行。人生并非只有一条路，也不一定会有所谓的正确的路，只有适合自己的路。可无论如何，你们既然来到这里，我希望你俩都能为自己的运动生涯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戴老师语重情深，两人是听了进去的。

        可年少轻狂，又怎甘平庸？

        尽管那一页页的运动员受伤公告确实有些震撼，退役公告也让人扼腕。

        但是，于他们而言，走上这条路，受伤在所难免，他们要在有限的运动生涯里极力做到无憾无悔。

        运动员宿舍离食堂有些距离，步行用了近十五多分钟。

        宿舍四人一间，条件挺不错。

        其中，两个床铺已经有人，估计是正式队员。没见到人，这会儿他们应该在吃中饭。

        果然，戴老师说道:“你们宿舍其余两人也是跳远队员，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们。你们休整一下，熟悉一下场地，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之类的。当然，下午也可以来看他们训练。”

        “那我们什么时候训练？”赵燃问。这时，他已经脱去外套，露出了臂膀，均匀而流畅的肌肉线条有些惹眼。

        “假如你没事儿做，下午就可以。”

        赵燃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韩骁说道:“不，我挺忙的。”

        韩骁皱了皱眉，移开了目光。

        “别心急，明早开始训练。你们运气不错，赶上了一周两次的速耐。”戴老师说完还不忘看了一眼韩骁。神色里满是“你心想事成了”的祝贺。

        韩骁扯了扯嘴角，来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回应。

        “这么给面子的吗？”赵燃喊道。

        “那可不，新队员的见面礼可不能少。”热情体贴的戴老师说道:“反正我也咨询过你们教练，你们平时的强度也不低。好了，调整一下，明天见。”

        戴老师走后，宿舍就剩韩骁和赵燃两人。

        韩骁收拾完东西就躺床上，然后给老爸老妈回了消息。

        回完消息，顿时觉得没事可做，刚打开游戏，却想起早上戴老师说过的话，他直接把游戏给卸载了。

        赵燃那边已经半天没动静，韩骁稍微起身看了看对床，靠……

        这人已经睡着了！

        按照今早对赵燃的初步了解，还以为他会搞点什么幺蛾子，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

        赵燃睡着后竟然很安静，连喘气声都听不到。

        除了那抬起来挡着光的手臂，隐约有种下一秒就要放下来的错觉之外，他应该睡得很熟。

        赵燃好像挺疲倦，不然不会睡这么快，这么熟。

        说来也奇怪，今早竟然都没看出来。

        韩骁想出去买瓶水，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宿舍另外两人回来了。

        一个头发略湿，外套搭在肩膀上，拎着瓶水，个子高高的，长得像韩骁之前对赵燃的设想，是个黑皮。

        另外一个比起来就挺秀气的，戴了副眼镜，头发还烫了一下。

        两人见了韩骁明显比较吃惊。

        韩骁还以为他们不知道有新舍友来。

        结果眼镜儿惊呼:“卧槽，大帅哥啊！”

        这一喊，给韩骁差点吓一跳。

        接着黑皮来了句:“我一般不夸人，但你是真的帅。”

        韩骁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搞得有点懵，可还是礼貌性的回应道:“过奖了。”

        这时，赵燃床那边传来动静。

        刚醒的赵燃还一脸懵:“嗨……”

        进来的两人同时往那边看去，接着又同时感叹道:“真tm帅！”

        赵燃开心的赞同:“有眼光！”

        说完可能还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确实，我刚醒的时候特帅。”

        韩骁无语。

        黑皮说:“好小子，一点也不谦虚。”

        “坦然接受别人的赞美，这是礼貌。”他朝二人抱了抱拳:“师兄们好，我叫赵燃。”

        “咱俩是本家啊。”眼镜儿说:“我叫赵振飞。”

        “飞哥！我就说怎么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亲。”赵燃笑着说。

        韩骁抱着手臂靠衣柜上，一言不发的看着赵燃在那儿认亲戚。

        “‘飞哥’大可不必，我估计我们年纪应该差不多。”赵振飞抬了抬眼镜说道。

        赵燃不容分说:“那也是前辈！”

        “既然来了，就是一个宿舍的好兄弟，不用分你我！”赵振飞也跟着一脸兴奋，他四处看了看说:“你们这都安置好了啊？昨天听戴老师说过一下，还以为你们下午才来。”

        赵燃一本正经地说:“报道这种事肯定得积极点啊。”

        说完，赵燃也跟着打量了一遍屋内，问道:“我们这样放行不？”

        眼镜儿一脸不在意的说:“随便放，一切随意。”

        赵燃又问一旁的黑皮:“那这位师兄怎么称呼？”

        黑皮说:“苏南征。”说完又摆摆手:“不用叫师兄，听着别扭。直接叫名字。”

        “原来就是你啊！”赵燃一脸崇拜。

        接着他坚决的说:“不行，再怎么说，南哥肯定是要叫的。你名号谁不知道。你的故事我都能倒背如流。”

        黑皮貌似被他那一脸迷弟样给打动了:“既然你这么坚持，那行吧，哈哈哈！”

        韩骁并不是不适应这样的社交场面。他只是不喜欢，而且也觉得没必要。

        此时的他想快点出去买水，“自我介绍下，我叫韩骁。”

        黑皮朝他抬了抬饮料。

        眼镜儿看了看韩骁，又看了看赵燃，叹了口气:“说真的，我要是有你俩这张脸，我还来这练什么？”

        黑皮打趣道:“有的话，你想干嘛？”

        眼镜儿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想屁，想假如是最空虚的痛。”

        “哈哈哈!”黑皮无情的笑了起来。

        “我准备去买水，你们喝点什么吗？”韩骁依旧想走。

        黑皮说:“不了，刚灌了一瓶。”

        眼镜也表示不用了。

        倒是赵燃:“等我，一起去。”

        韩骁顿时不想去了。

        ·

        室外太阳较好。

        尽管已是深秋，难得还有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顿时让人身心愉悦。

        一路上，赵燃除了感叹过一句“好天气”之外，没有说什么话。手一直插口袋里，都没拿出来过。

        原以为他会再次挑衅，又或者叨叨不停。结果，这会儿像变了个人一样。

        韩骁心道:“不想和你说话，算你识趣”。

        尽管赵振飞和苏南征两人不喝，但赵燃还是帮他们买了。

        回去的路上，看到有运动员在练习跳高。

        “之前我是练跳高的。”

        赵燃突然说话，韩骁差点没反应过来。

        好在赵燃没有等他回应，自己就接着说:“初二下学期，我如愿去练跳高，才练了半年不到，就换了项目。”

        “为什么？”韩骁问。抛开赵燃给韩骁留下的不算太好的印象，韩骁对赵燃还是有些好奇的。

        “运动会报名，我们班一傻缺不想跳远，填了我的名字，名册出来我才知道。当时想想也没啥就去跳了，结果连破纪录。再后来，跳远的张教练就来要人，死活要我跟着他……”

        赵燃说完，笑了笑:“张教练好也说歹也说，我还是不肯去，结果他发了个大招……”

        他没接着说，但是韩骁却被成功地吊了胃口，没忍住，便问:“什么？”

        “他带着我去游乐园玩。”赵燃顿了顿:“游乐园在外省，挺大的，我们把每个好玩的项目都玩了一遍，这一趟花了张教练一个多月的工资。最后没好意思，就跟着他练跳远去了。”

        “教练是不是都这么求贤若渴？”韩骁也想起之前黄老师登门苦苦劝说。

        赵燃依旧看着人家跳高，听完笑了笑，淡淡的回应说:“应该吧……”

        赵燃没说的是，那是他第一次去游乐园。

        而跳高是他学的第二个项目，第一个项目是篮球。

        大概三岁多的时候，其他孩子还在玩玩具、过家家，而他就成天抱着个篮球在场上练习了。

        赵燃回想着他之前的运动生涯，尽管自己才十七岁不到，可是已经与体育运动相伴了近十四年。

        午后的阳光会让人有些眩晕，特别是在回忆往事的时候。

        可是赵燃回忆来回忆去，只不过是从球场换到了田径场，从倒在跳高垫上换成沙坑里，汗水和泪水伴随着四季的往复。

        韩骁看着赵燃的侧脸，尽管在阳光下，却显得有些深沉。

        韩骁觉得赵燃早上的那些嘻嘻哈哈似乎只是表象，只要他好好说话，他们可以做朋友。

        虽然韩骁不知道赵燃具体在想什么，但他也能感觉得到，此时的赵燃有些不对劲儿。

        正当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略带感伤的气氛的时候。

        赵燃转过头来对着韩骁说:“这不，才有了天才跳远少年！”

        韩骁想仰天长叹，叹自己为什么犯傻。

        他长吁了一口气，说了句“回吧”，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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