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妖篇终篇

她还是撒了谎，李淳风不是仙人。

        这世上也没有长生的秘诀，他们本就是妖，所以容颜不老，所以长生。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秘诀，那就是把人变成妖。

        而那样的事情自古没人成功过，她不清楚袁天罡的死因，但相信李淳风还活着。

        因为李淳风是一棵千年古树成妖，立志有生之年走遍所有地图，他不会把自己困在这儿慢慢死掉。他的树心还在跳动，越是靠近地宫，她越能感受的清楚。

        只是地宫里的一切，让她不能接受。

        她本是随几个金吾卫进的地宫，之后是跟着树心的心跳，错乱的枝节盘桓着几只蝙蝠，幽暗的地下，脚下依稀有水滋侵湿绣花鞋。

        “主人。”小白的眼泪流下来，她找到了，是不是来晚了？

        “小妖精，不想被吃，就赶快离开！”开口的是天上的一只蝙蝠，他与其他蝙蝠不同的是，他大一些，红色的绒毛黑色的眼。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小白扑上去，抱住了树干。

        “你不要命了！”蝙蝠急着飞下来，像是打算说些什么。

        小白被卷进树枝里，仿佛是她心甘情愿的。

        蝙蝠不知为何变得异常躁动，所有蝙蝠都用身体砸向树裹。

        阮枫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放开她，李淳风你这个疯子！”阮枫在树枝边，看着躁动的蝙蝠:“这是怎么回事？小白！”

        “李世民的后人？没有虎龙之相，小王爷为一只妖而来，怪哉。还带了个……你是皇帝？”

        闻声皇帝微微颔首，他是君主，但也是第一次看见妖怪，能支撑着站住，保持自己皇家的颜面已经不易。

        “你这样说，蝙蝠会说话本就奇怪，既然大家都奇怪，何必在意这些？”阮枫在一旁道:“你可知，把小白救出来的办法？”

        “我是说，若旁人救不出，李唐的后人却是救得的。”蝙蝠不以为然:“你以为这树妖只是普通树妖？错了，是同心树，天上的神树通神，所以有保地下气运的本事。不如你跳进去，这树一开心，狐狸就出来了。”

        “若没猜错，是有人施了法术，让李淳风在这儿苦守多年，只为。”他瞥眼身后的皇帝，终未开口:“你走吧，大唐需要你，你放心，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他流出地宫。而你答应我的，你在位时，皇室再不许有血腥斗争。”

        皇帝似乎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对着树妖鞠躬，而后仓促离开。

        “那么天上飞着的，究竟是假死的袁天罡，还是失了神志的李淳风？”阮枫笑道:“还是说，李淳风本欲借白狐血脱身，没成想白狐变成人逃跑了，只能变成一只蝙蝠，终夜在此游荡。”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史书对二位的记载实在太多，估摸这几日就该被小皇帝烧干净了。”阮枫摸着下巴思考道:“很容易就能看出，你做的丹药不能医人，而不医自愈，是妖术。”

        “哈哈，知道又如何？我的白狐又回来了，这次，我定取她身躯。”

        “且慢，你聪明一世，肯定算得出我会来。”阮籍盯着李淳风道:“那你你可知我是谁？”

        “凡人。”李淳风笑道:“我怎么认识。”

        “我，是袁天罡。”阮籍想最后赌一把，于是笑道:“我知道，那日犯下的错事，已不能弥补，于是借身李唐血脉，就想靠这身躯，将师兄救出来。”

        “你，我如何信你？”莫大的惊喜与惊吓，那时他还是善良的树妖，被师弟一骗轻易上当。

        “你还记得，我们最大的愿望吗？”阮籍想起小白给他讲的，李淳风最想做的事:“我们最想，变成一个人，七情六欲酸甜苦辣通通尝个够。”

        “师弟！”李淳风颤抖的声音告诉他，他压对了。

        “师兄，把小妖精放了吧，她待你一片真心。”阮籍知道，现在的小白在树里是很安全的。他在假装一个已经化成灰的李淳风的故人，想必李淳风早有所察觉。

        蝙蝠在顶上叫了两声，树枝打开，掉出一只雪白的狐狸，睡得安详。

        “你以后不要再丢了她，她会寻你一辈子的。”阮枫一步步把小白放到远一些的地方，地宫里的紫水晶冒着幽幽的光:“别骗她，她真的很傻，会相信的。”

        她信你会去找她，信你不会害她。

        阮枫闭上眼想，可他还是把她交给这样一个人。

        袁天罡是真的死了，所以他才能断定他们只是妖，从而得知小白在骗自己，或者小白也被骗了。

        这场跨越百年的戏，事关太多的荣华富贵，所有人都在尽心尽力的演出，但是戏，就会有落幕的时候。

        小白在地宫里清醒，抱着她的是李淳风。

        “本尊沉睡于此，本不愿醒，而你来了，本尊便不得不离开这个鬼地方。”恢复同心树身的李淳风春风满面，这里的气息仿佛一点也不会影响他的心情。那些蝙蝠死在了地宫，而阮枫成了下一个接班人。

        “主人，我想再去一次长安。”小白乞求道:“我在那里，还有一位故人。”

        李淳风在心里大笑，袁天罡啊袁天罡，你害我苦守地宫，到头来拿命赌的姻缘还不是砸在我手里。

        “那人可有本尊重要？”

        “自然不如，只是我一定要去。”小白坚持道:“他是第一个见我人形的人，也是第一个帮我的，我知道我的命是主人的，但知道，他比我的命重要。”

        “小白长大了。”李淳风只是笑，手下在发狠的捏一颗夜明珠一样晶莹的珠子，那是树心，现在已经是阮枫的心了。

        一阵绞痛，阮枫坐在地宫湿漉漉的地上，望着远处的棺椁傻笑。

        这带来太多消息，李淳风气自己不如他在小白心中的地位，那小白一定已经清醒，而让一个人生妒的先决条件就是让那人自愧不如。就这点，便足够阮枫在无聊的生活里乐一乐。

        阮枫尝试着坐在地上发呆，也不知这样坐了几日，出现了幻觉。

        他看见有人走进来，惊喜的说发现一个天然洞穴，可做地宫。

        那人应该是袁天罡，他带着人盖的地宫，这是他选的地方，那期间李淳风来过几次，袁天罡提出了一个诱人的交换条件，于是李淳风才答应帮他助李世民化妖。

        那就是盖一座寺庙，供奉他二人，受天下人朝拜，可以辅助他二人登仙。

        这是寻常妖怪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没想到，他们失手害死了太宗，太宗则带走了大唐全部气运。

        武后得知后十分冷静，要袁天罡想方设法保住大唐，之前的交易就还做数。

        为了所谓的升仙，袁天罡用同心树独有的仙力保住了大唐气运，牺牲了他自己师兄的自由。

        而当时的袁天罡也打算救李淳风，只是没想到小白逃了出去。

        之后的武后登基，大建寺庙全与此有关。

        试想一下，家人为你考试及第所供的香火最后只是满足了一只妖，阮枫觉得很难过。

        他难过的自然是武后杀了许多李家人，以至于他刚刚拿命跟皇帝换的条件都是少些厮杀。

        他看到武后的影子，站在地宫，苍老的模样挡不住一生的戾气，她说，她恨李家人，这一生却做了李家人。

        阮枫摸着胸口，心跳极为缓慢，那已经不再是人的心跳。

        他大概是第一个化妖成功的人，虽然这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事情。

        被困在地宫，好在他能看见往日的幻象，他看见有人抱着小白，小白非常温顺的任人摆布。

        原来把小白绑起来的就是袁天罡，小铜人闪着危险的光。

        他发现自己不觉得心疼了，因为他与李淳风换的心，现在该疼的是李淳风。

        李淳风完成了心愿，他有机会像常人一样或喜或悲。

        小白完成了心愿，她找回了李淳风。

        而阮枫，他的心愿是小白可以快乐，李淳风用他的心是阮枫自己的主意，这是保护小白最好的办法，而遇到小白之前，他希望自己做个多情多才的人，现在在地宫里，他的心愿只剩下大唐平安。

        大唐盛世中，已经清醒的小白，和随着地宫永远不会消失的阮枫，总有一天会白头偕老，只不过是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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