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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许天洲说到做到,倪真真很快从他那里收到一笔钱,那是她留学时省下的钱,再加上工作三年的积蓄。这笔钱在她的账户仅仅停留了两分钟,立即转出去用于还债。

        钱到账后,对方特意打电话过来向倪真真表达感谢,“这么多催收对象,就属你最讲信誉,说还钱就还钱,要是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之前太着急了,说话比较难听,你别介意,后来不也没催过了吗?”

        倪真真怔了怔。

        要不是对方提起,她都没有发现,仔细想想,好像自那次在醉酒醒来时接过一次催收电话,后来真的再没接到过。

        对方继续说:“你现在需要用钱吗?需要的话拿回去一部分,等宽裕了再还也行。”

        倪真真当然没把对方的话当真,客气几句后挂了电话。

        周五这天,倪真真早早来到法院。

        同楼层除了几间调解室,还配备了一间游戏室。放眼望去,秋千、滑梯、摇马之类的玩具一应俱全,一想到这是给谁准备的,游戏室里明快的色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还好他们没有孩子。

        调解室和一般的会议室没什么不同,白色的墙壁,深红色的地板,有一点不一样的是墙上挂着法徽,非常严肃的场合,连椅子也又重又硬,一不小心就会把腿撞出一块黑青。

        倪真真以为自己来得算早,没想到许天洲已经到了,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名律师。

        律师站起身,客气地向她问好,接着递给她一张名片。

        至于许天洲,在调解员来之前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只将目光落在一点上,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分毫。

        而那一点正是倪真真。

        她不想和许天洲有任何眼神接触,又无处躲避他的目光,只能像个鸵鸟似的把头埋在一片想象中沙地里。

        调解室里安静得可怕,倪真真不知道律师是怎么挨过去的,反正她是有些受不了。倪真真懊悔不已,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晚一点来。

        时钟指向九点整,调解员来了,倪真真总算放松了一些。

        调解员坐下后,先向两人确认了身份信息,又向两人了解了各自的诉求。

        倪真真只要求解除婚姻关系,许天洲执意要求分割自己的那一部分财产。

        倪真真拒绝了。

        “……”调解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参与过无数离婚案,哪个不是为了一点财产争得头破血流,倒也不是真的为了钱,有时候也是为了出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个案子没什么难点,毕竟被告主动提出分割财产,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没想到会在原告这里卡住。

        调解员问倪真真为什么不要。

        倪真真给出的理由是这部分财产是许天洲的父母留给他的,如果被她拿走的话,他们一定会伤心的。

        调解员转向许天洲,问:“你的意思呢?”

        许天洲还是先前的态度,实在不行……

        他轻叩桌面,不慌不忙道:“那就等法官判吧。”

        “你……”倪真真一下子急了。

        这正是她最害怕的,上庭的话,第一次多半不会判离,然后要等半年后再起诉,一审完了还有二审,拖个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不知道许天洲是怎么想的,她是一天都不想拖下去。

        一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她可能要反反复复跑法院,每天除了挣钱还债还要为离婚的事情烦心,原本就被闷涨占据的胸口愈加难受得厉害。

        倪真真又气又急,她刚想说话,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她赶忙捂着嘴,连一句“抱歉”都来不及说,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最近一段时间,倪真真每天早上都忍不住想吐,吓得人事部的同事一个劲地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幸好许天洲执意带她做了检查,她才可以干净利落地用一张报告单打消对方的疑虑。

        “那就好……”人事部的同事庆幸道,只要不是怀孕就好。

        倪真真吐过之后好了很多,她撑在洗手台上,筋疲力尽地垂着头,任凭不知是水还是泪的水珠砸在手背上。

        倪真真缓了一阵,打开水龙头洗手。

        她无意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额角的头发因为沾了水而挤在一起。

        这不是她熟悉的样子。

        倪真真告诉自己要振作,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以后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关掉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擦了手。

        倪真真认为自己足够坚强,但她还是在走出洗手间后有了一瞬的恍惚。

        许天洲正等在外面。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有阳光从侧面的窗户照进来,在冰冷的地面开了一扇窗。许天洲站在那扇窗的中间,旖旎的阳光没能为他带来一点亮色,他脸色沉郁,目光阴冷,像盯着猎物的猛兽,紧抓着她不放。

        远处有嘈杂的人声传来,一对男女正在为什么事情争执不休,那样大的声音仍旧盖不过他异常粗粝的一呼一吸。

        倪真真不想承认,眼前的人好像一枚柔软的刺,轻而易举地拨开她好不容易建立的伪装。

        她略微垂了垂眼,随手抚弄了一下头发,贴着墙走过,假装没有看到他。

        这个举动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在与许天洲擦肩而过的刹那,一个冰冷的声音追过来:“怎么?昨天晚上又陪客户喝酒?”

        许天洲随着她转身,灿烂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色,也让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彻底陷落在阴影里。

        即便许天洲已经在竭力克制,那句话还是因为过分的憎恶而有了嘲讽的意味。

        倪真真抿着唇没有回答,许天洲当她默认了。

        全身血液在这一刻剧烈沸腾,他把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压下去,又把所有痛苦无声地释放在千疮百孔的心底。

        倪真真仰着头继续向前,在快到调解室时,她的手机响了。倪真真看了一眼,走到一边接电话,“喂?”

        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倪真真立刻喜上眉梢,声音也带着笑,“真的吗?太好了。”

        她毫无保留的笑容像一只小鸟飞扑在他的心上,许天洲安慰自己,说不定只是一句客套,可他仍在顷刻间被滔天的嫉妒裹挟。

        她什么时候能对他这样笑,什么时候能和他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话,哪怕是一句客套?

        倪真真专注地听着那边的人讲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许天洲的变化。

        “今天晚上?”倪真真笑意盈盈地说道,和刚才的冷若冰霜判若两人,“好啊,我最近的酒量可是渐长……”

        许天洲蓦地一怔,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

        眼看着一片阴影投下来,倪真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喂……”

        一切发生得太快。

        倪真真的手还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手中的电话却已经被许天洲抢了过去。

        许天洲把电话放在耳边,也不管那边的人是谁,疾言厉色中带着警告的意味:“她不去!”

        许天洲说完就要挂电话,然而就在这时,他分明注意到屏幕上写着三个字——钱丽娜。

        许天洲倏地愣在那里。

        他不可能不知道钱丽娜,那是倪真真的前同事,银行网点柜员,而不是他想象中大腹便便、脑满肠肥,借着酒劲动手动脚的客户。

        竟然是他误会了。

        倪真真瞪他一眼,迅速把手机抢回来,“不好意思,刚才……”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事情,只能换了话题,“今天晚上是吧?”

        “对,最近特别火的店,我已经订好位子。”钱丽娜要结婚了,对象是她因为年会认识的分行同事,两人自那次相识后相处了一段时间,居然意外地合拍,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说起来倪真真也算是她的媒人,要不是倪真真同意让她参加年会舞蹈排练,他们也不会认识。所以当男朋友向她求婚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倪真真。

        钱丽娜问:“刚才那个是你老公吗?让他一起来吧。”

        倪真真有点为难:“他……”

        钱丽娜还不知道她正在离婚,倪真真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倒不是怕丢脸,而是不想扫了钱丽娜的兴致。他们才要结婚,这边就要离婚,钱丽娜会不会觉得不吉利?

        就在倪真真犹豫不决的时候,许天洲又把手机抢了过去。

        倪真真的那个“他”让许天洲察觉到两人正在说自己。他先向钱丽娜道歉,然后解释说最近一段时间倪真真总会接到骚扰电话,所以才有了刚才的误会。

        “没关系,不过确实把我吓了一跳……”

        两人在电话里聊了起来,没有一点见外的样子,好像许天洲才是钱丽娜的同事而不是倪真真。

        钱丽娜:“那就晚上见?”

        “好。”

        许天洲挂了电话,把手机递到倪真真面前。

        倪真真没接,她气鼓鼓地看着许天洲,好像他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许天洲耸了耸肩,眼神透着无辜,那样子好像在说,是钱丽娜非要邀请他,和他没有关系。

        倪真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赌气似的拿回手机,快步走回调解室。

        调解员见她回来了,担忧地问道:“你不会是……”

        倪真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赶忙道:“没有怀孕,我可以给你看检验报告。”

        “哦……”调解员本着认真负责的精神,仔细看了检验报告,确认没有问题后又重新询问了两人的意愿,鉴于两人在离婚条件上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调解只能到此结束。

        倪真真十分泄气,又感到无可奈何。

        调解员走后,许天洲问倪真真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倪真真说,“我去坐地铁。”

        许天洲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也没有收回目光。他又想起倪真真被呕吐折磨得形容憔悴的样子,随即拿出手机,给苏汶锦打了一个电话,“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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