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求助

许家并非世家，但这二十年先后出了一位皇妃、一位御史。长子许成彦也有幸入了弘文馆做编修，这样的日子对许家人来说已经是祖上烧香了。

        在这个月之前，许家人安于现状，完全没有任何的野心。因此，许棠玉一直觉得大伯发疯的原因，就是陆修明。

        数月前，父亲查到了一桩“买官案”，后来却不了了之。其间细节她并不知晓，只隐约听说是涉及到了皇亲国戚。

        父亲区区三品，何以撼动皇室？可陆修明却以“失职无能”之罪参了父亲一本，令父亲饱受非议。

        许棠玉冷静下来，沉声辩解道：“父亲一生正直，任御史以来一直兢兢业业，谁人不知？纵使有些小过错，想来那陆修明也不会死咬着不放。”

        大伯正在气头上，怎会听她的意见。见她仍不悔改，直接骂道：“你说得倒好听，我看你就是不孝！你身为许家儿女，却半点不为你父亲着想，这些年许家就养了你这样一个白眼狼！”

        眼瞅着又要吵起来，许世恒立刻拦住了他大哥，许成彦也顺势拦着了许棠玉。

        “没有规矩，快出去！”许世恒使了个眼色。

        许成彦立刻道了声：“是，二叔！”便一把将许棠玉拉出了屋子。

        走了许久，直到花园中，许成彦才松开手。

        他自小看着妹妹长大，知道她平日里虽然温柔沉静，不喜言语，但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人。

        如今看着她眼中的决绝，更加确信父亲强硬的逼迫是无济于事的。真逼急了，保不准他这妹妹真弄出什么乱子来。

        他软下声音，劝慰道：“玉儿，我爹说话难听了些，但他也是着急，并非有意为难你。”

        许棠玉面色冷静，并没有太过激动，直言道：“堂兄不必劝我，大伯的担忧我都知道，只是让我入宫绝无可能。”

        许棠玉与许成彦自小亲近，并不把他当做外人。在他面前，也没有什么隐瞒。

        许成彦见她情绪稳定，也放下心敞开了心扉：“这些日子，你对入宫的抗拒家里人都看在眼里，可陆修明那本奏折险些让二叔丢了官。我爹也是怕了，才想出让你入宫的法子，好多个仰仗。”

        作为一个男人，许成彦比任何人都清楚妹妹的美貌。她虽不爱出风头，可只需站在那里，那份遗世而独立的气质便不自觉地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只要她想，必能成功入选，加之姑姑在后宫的帮忙，妃位几乎是唾手可得。

        “皇上登基五年第一次选秀，这个机会若错失了，便再没有下一次了。”许成彦小心翼翼地看向妹妹，侧面劝说着她。

        这个道理，许棠玉怎能不知。选秀消息一出，京城多少家族跃跃欲试。若她的心里没有那份恐惧，何尝不想为许家争得一份荣光。

        可她就是迈不过那个坎，她忘不了那个女人凄惨的笑容，和姑姑狠厉的眼神。

        许棠玉咬着唇，闭口不言。

        许成彦见她又倔强起来，忙收了话题道：“好妹妹，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我在宫中当差，也知道姑姑的处境并不如父亲想得那般美好。”

        许家虽因姑姑入宫而得势，可姑姑并无子嗣，这些年也是凭借着和太后关系好，才成了太妃。而本朝虽无殉葬制度，但年老之后关在宫中连房门都出不得。在那红墙绿瓦之中，还有无数个女子晚景凄凉。

        他又怎么忍心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落得那般境地。

        许成彦沉思片刻，严肃道：“我倒是还有个法子能让父亲放弃让你入宫的念头，只是机会渺茫。”

        许棠玉听见希望，忙问道：“什么法子？”

        许成彦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爹如此担忧，全是因为陆修明的那封奏折，若能让他再不为难二叔，我爹自然也不会逼着你入宫了。”

        许棠玉微微愣神，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一个英挺的身影。

        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袖中，将那封早已写好的信握在手中。她唇齿轻咬，面露难色：“我也知道他是关键，可我并不愿意去找他。”

        她轻轻将头侧向一边。

        许成彦以为她是害怕陆修明这个人，点了点头：“是啊，陆修明办事从来不留情面，更不会为任何人徇私，所以我才说机会渺茫。”

        许棠玉却默默摇了摇头：“我并非担心这个，而是我与他有些误会，不便言说。”

        许成彦听见这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玉儿，你跟陆大人认识？”

        许棠玉想了想，不知该如何解释，吞吞吐吐道：“算不上认识，只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他说过，日后若我有任何要求，他绝不推辞。”

        听见这话，许成彦更加奇怪。难以相信这竟是陆修明说出来的话。他仔细打量着许棠玉，以一个男人的心思猜测道：“难道他欺负你了？”

        许棠玉忙摇头否认：“未曾。那是三年前的上元佳节，我和露荷出府游玩，无意中碰见他与朋友饮酒。陆修明不慎将酒打湿了我的衣服，让我出了糗，才有此承诺。”

        许棠玉向他解释了三年前的事，只是半真半假，未敢说出实情。

        许成彦却没有怀疑。陆修明虽然严厉，但为人正直有礼，脏污女子衣物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大错，有此承诺也属正常。

        “既有此渊源，便好办了。陆修明一诺千金，既然对你有诺，便绝不会食言。”

        许棠玉闻言，立刻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了的信封：“不知堂兄可愿意帮我走一趟？”

        有些褶皱的信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许成彦看着信封上的“陆大人亲启”，愣了片刻，才恍然笑道：“原来妹妹早有打算。”

        许成彦接过信件，拿在手中，沉默半晌，忽然低声道：“若非选秀期间适龄女子不得成婚，其实这也是个好办法。”

        他的声音微弱，许棠玉没有听清，疑问道：“哥哥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放心，这信我一定送到陆大人手中。”许成彦笑了笑，未做耽搁，立刻前往陆家。

        许成彦一路未停，顶着太阳来到了陆府门前，还未走近便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许成彦坐在马上，瞠目结舌。

        与许家不同，陆家世代书香，名声显赫，无人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敬。可如今，宽敞气派的陆府大门被十几个书生围的水泄不通，幸好有几名家丁将他们拦在了大门之外。

        许成彦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一件事。

        陆修明半年前入主太史馆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太史馆散漫之风，一口气辞退了近十名编修。如今太史馆人手不够，陆修明打算面向民间，不拘一格广纳贤才。

        只是此事还在商议之中，竟不知怎么被这些书生打听到了。

        许成彦有些尴尬，他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信件，反倒弄得他也像是来自荐了。

        他翻身下马，艰难地穿过人群，好不容易挤到大门口，还未说话就被一个家丁推了出去：“走开，走开。都说了我家大人不在，你们别费心思了！”

        许成彦被推了一个踉跄，有些狼狈。他看着眼前的情形，知道陆修明定然不会见客，只得打起了退堂鼓。

        刚准备离开，却被一道声音喊住：“许公子？”

        许成彦回头，看着一个年长者走向自己。许成彦认识他，此人是陆府的管家。

        “真是许公子，实在抱歉，让公子见笑了。”老管家加快了脚步，随着老管家一起过来的，还有那十几个书生打量的目光。

        许成彦赶紧下马，恭敬行礼：“老管家，您还认得我？”许成彦虽在弘文馆做编修，但只是个从六品，恐怕入不得陆家管家的眼睛。

        老管家笑道：“自然是认得的。不知许大人来此所为何事？”话虽问着，他的眼神却瞟了眼门前。

        许成彦知道他想问什么，赶紧解释：“管家误会了，我找陆大人有些公事，不知陆大人可在家中？”

        老管家笑了笑，面露难色：“真不巧，我家大人今日不在家。”

        许成彦看了眼门口的书生们，并未反驳。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配合道：“是我来的不巧了，我这里有封信，烦请您帮我转交给陆大人。”

        不见人递封信总行了吧。岂料老管家憨厚一笑：“我家大人说了，所有信件一概不收。”

        许成彦怔住，看了眼他身后的书生。才反应过来这老管家是想拿他当托词，让那些书生死心呐。

        没法子，许成彦只能说出实情。他将管家拉倒一旁，低声道：“这封信是我妹妹让我转交给陆大人的，您只管将这句话转达给陆大人，他听了，必然会收下。”

        老管家一怔，没料到是一个女子送信给他家少爷，而且还是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许家姑娘。

        老管家不禁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想着如今正在屋子里罚跪的少爷，难道他死活不肯成亲的原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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