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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怀都


这头玉娆伤将将好全,那头雪夜就下了圣旨,怀都王雪彻蓄意谋反,竟养私军,精锐千百,朕允当斩。

        这一道圣旨从宫里传过来火急火燎地递到蓝电霸王龙宗里时,玉娆正佯装柔弱,倚在塌边,偎在独孤博怀里喝汤药。

        “苦。”她鼻子皱起来了,半嗔半怨地抱怨,“这玩意儿真是人喝的?”

        “你装病,自找的。”独孤博道,言辞很冷酷,意思是摆明的活该。

        传信的内侍官踉踉跄跄地推了门进来,瞧见年轻的女相爷、女将军跟她的良配缠在一处,也难说一句有伤风化了,擅闯封号斗罗私房,给他个大逼兜都算轻的,但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只焦急道:“曌玉冕下、敬武将军……相爷……”

        他把她那些虚名一次性说了个遍,好半天没一点关键词吐露出来,但他最后说的那个名头是“相爷”。那就是皇家的意思,是雪夜有消息传来。

        玉娆揉了揉耳垂,原本搭在独孤博大腿上的手臂移开,抬手示意那内侍官继续说下去,又淡淡道:“不急,慢慢来。”

        内侍官好像要急哭了:“大人,这真是急事,陛下要您独一人去抄家……”

        “说重点。”她道,手指改道,又去揉太阳穴,“不争气。抄家,抄谁的家?”

        那内侍官就道:“怀都王雪彻。”

        怀都王雪彻,乃当今陛下的亲叔叔,当年亦是雪夜竞争储君的有力对手。至于他一个叔叔辈的为什么要跟雪夜争储位,是因为此人很信奉兄终弟及那一套。

        雪彻之所以被封为怀都王,是因他的封地在帝都边陲,真真儿的天子脚下。

        这些年玉娆不是没听过雪彻鼎鼎大名,据说雪夜登基后他心中留了龃龉,然而说他主动让贤,甘做天子膝下臣的也大有人在。不过玉娆估摸着,后者是雪彻自个儿放出去的消息,为的就是让雪夜放心。

        这事儿做的,说他蠢不至于,但要说聪明,还远远当不上。

        什么样的人会自己放出去风头?心里头有愧的有鬼的人。他若真坦荡如清风明月,又哪来的私兵?早前雪夜登基,就该利落摘了勋爵王位表忠心。

        可他没有,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活得明智透彻,懂得明哲保身。

        诸多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她面上仍半点声色未动,只同那内侍官道,“你且回去同陛下复命吧,同陛下说,本座即刻就去。”

        内侍官的头低下去,又低低地应了一声,行了个礼转身要回宫里头去,却听闻这位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又止住他,笑意融融地道,“慢着,再同陛下讲一句,本座大病初愈,陛下好狠的心。”

        虽是笑音,嗓子里却含着浓浓冷意,因是个冷笑,所以似乎也没有宽和到哪里去。

        他的身子就僵在那了,这回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沉下去,见玉娆许久再无动作,才领命归去。

        早听闻这尊杀神的脾性叫人难以捉摸,分明笑着,却能冻人的骨头,同陛下说玩笑话,又因大权在握,便有了几分危险之意。这样的人,陛下竟能容得下?

        “他当然容不下我。”

        内侍官走后,玉娆笑着同独孤博道,“但雪夜是个明君。他需要我,所以不得不信任我。”

        “他身上也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独孤博道,他的手掌抬起来蹭过姑娘的脸颊,极轻柔的一下抚摸,“你现在就去?”

        “只能是现在。”她点头,道,上半身已经支起来,要从榻上下去,过半会儿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低低柔柔地笑道,“是,没什么值得我图谋的,我只图谋你。”

        “……油嘴滑舌。”他抿着嘴唇说。

        她就又笑了一下,穿戴整齐,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心里头想的其实是少一把佩刀,但身子动起来时,唇瓣却短暂地挨过青年的额头,她轻声呢喃道:“我很快回来……两个时辰以内。”

        “没人等你。”他说,五指扣住她的腰身,迎合着让她的嘴唇换了位,这一下是唇舌纠缠,“时候过了,我就回去了。”

        “回哪儿去?”含糊水声之间她笑着问他,过半晌又低声道,“别去没有我的地方。”

        “你压根儿离不开我是吗?”

        嗯,谁说不是呢。她想,思虑半天这话到底要不要这么说,又道,“哪儿的话。”

        她看他神色沉下来,觉得好笑,心里头柔软,这才慢悠悠补上一句,逗人玩儿似的,“是,离不开了,所以你可千万别跑啊。”

        他说去你的,赶她走了。年轻的将军笑着大步向前,手指划过虚空,第八魂技起撕裂空间。

        然后她就和怀都王面面相觑了。

        怀都王,怀都,就是要他怀爱都城,但雪彻显然没真的这么干,他对天子有了二心。

        雪彻显然早有准备,怀都王府早已进入备战状态,他却偏要在这时粉饰太平,笑吟吟地道:“相爷没给府上递帖子,忽然登门,叫小王心里头好生惶恐。”

        “王爷您知道惶恐就好。”她平静地,心平气和地说,“您是该惶恐一二的。不过今儿不能叫我相爷,本座今天的身份是敬武将军。”

        而敬武将军是雪夜手底下最锋利也最好用的那一把刀,出鞘嗡鸣,不见血不归心。

        雪彻脸色未变,仍然笑道:“将军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有备而来了?”

        她也没应,只是礼貌又驴唇不对马嘴地问了句:“需要本座给王爷一柱香时间逃跑吗?”

        怀都王摇头,道:“没有胜算,没有必要。”

        玉娆乐了:“知道没有胜算,王爷怎么还敢养私兵造反呢?”

        “本王本以为,将军会死在战场上。”雪彻平静地说,将野心剖明,“先皇帝下定决心稳固当今圣上的太子之位,将军您功不可没。若非没有将军,陛下这一步棋走得不会这样容易。”

        “他有天生帝王相。”玉娆轻声道,“他那样的人……本座看一眼就知道了。”

        “那样的人,又如何呢?”他淡淡地说,“陛下真的信任您吗?将相一体的官位,陛下能做到信任曌玉斗罗吗?”

        “谁告诉你他信任我的?”玉娆莫名其妙道,“利益纠葛,我不信王爷看不清这个。”

        他摇头,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那么稳定。陛下不动你,是还需要你,也是动不了你,所以为你制造软肋,意在脱去你的铠甲。

        挑拨离间呢你在这儿?她说,但她其实知道雪彻是什么意思。

        雪夜管不住她的,王权再大也压不过绝对的实力。所以征战沙场得胜归来后他给独孤博封爵,为的就是抓她的把柄,要动一个勋爵可比动布衣黎元容易太多了,坐在官位上,就不得不谨言慎行,可以说他办事不力,也可以说他冒犯天子,都当斩。

        独孤博也明白这个。所以那爵位他没要,抛皮球似的还回去。他是个聪明人,所以她对他多有爱敬,没人会不喜欢和聪明人相与。

        只是雪夜,他真的动得动她吗?

        她其实信任雪夜的,虽然没完全信,但也希望雪夜至少也对她抱有一定程度的信任。她对他那点权地利欲没有兴趣。

        这怀都王,若非叛贼,倒也是个妙人。

        可惜这世上本无那么多如果是非。

        她平静地、心平气和地释放了魂技,怀都王千百精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不过尘埃四散而已,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二人对峙,她无意迅速动手,是因为想听听雪彻还能说出来什么东西。

        朝堂之上早听闻怀都王雪彻素有不烂银舌,舌灿莲花,往前撞不见,而今却叫她领教到。

        相爷,陛下能信任您到几时呢?他也平静地说,他会拔干净您的爪牙,收尽您手中的利器。本王记得,相爷有一位陛下亲自赐婚的未婚夫婿?

        “他敢动他吗?”她笑了,嗓音昏昏沉沉的,抿着一点笑,嗓子里却全无暖意,冷得淬骨,像在人血肉之上用寒冰做的刻刀雕花儿,一笔一刀,极痛,但也是美的,“我蓝电霸王龙的东西,还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能动。”

        “您不若回头看看。”他规规矩矩道,这时候又玩起克己复礼那一套来了,“宗门大比,蓝电霸王龙宗与七宝琉璃宗平手,积分与昊天宗平齐,排名和结果却没有定下来,是该交由陛下定夺的。蓝电霸王龙自然有夺魁的资格,但陛下不会这么做。”

        她说我知,我信。

        回头她会亲自同雪夜说,不要让蓝电霸王龙真的天下第一。

        皇帝亲自定下排名,她姓玉,代表着蓝电霸王龙,若真的得了第一,天下会如何想?想相爷恃宠生娇,这才得了第一。是陛下偏爱偏袒,那她手里头的权力就太大了,会在瞬间被推上风口浪尖。

        蓝电霸王龙本来能得第一,而今却没有,也是雪夜大帝向朝野发出的信号——朕素爱玉卿,但不过是为她战功累累,而非偏心。谁都可以动蓝电霸王龙,谁都可以站在蓝电霸王龙的对立面,在皇帝心里,她这个人和她所属的宗门是分开的,也不会因为她那些功绩影响大局。他要打压她的气焰。

        很好,可以,她本不愿风头太盛的。

        回头提着雪彻的脑袋去见雪夜,不巧天子正在御用办公室里听西北军报,玉娆没等内侍官通报,大摇大摆地进去了,而后她跟那位报信儿的将军面面相觑。

        这位将军和她也算同行,此前玉娆出征是负责东南军务,这位将军管辖西北,封号定西将军,姓魏,名知乐。她曾听人说过,这位魏将军生得五大三粗的,内里却有颗文人心,七窍玲珑着呢,可惜魏氏一族自古以来就是忠心将门,容不得他弃戎从文。

        “哟,不巧。”她心平气和地说了句,“原是臣唐突失礼,冒犯了时机。”

        没人在乎她这句话,俩人都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人头。

        雪夜盯着他亲叔叔的脑袋,天子未见过血腥肮脏,这会儿却也面不改色,瞧着断了气儿的血亲反倒提起一个笑来,欲扬先抑,慢条斯理道:“原来玉卿也知道时机不对。”

        他这句话说完,定西将军才抱拳道,“定西将军魏知乐,见过玉相。”

        这一番话从一位将军嘴里说出来,没有半番针对之意,他是个粗人,虽心向文人路,但还是个粗人,军营里待久了,往前那些什么君子六艺礼法纲常都忘了个干净,也不懂得如何说出令人如沐春风的话来。战场上谁在乎这个?谁拳头大,谁就是天理。

        玉娆欣赏这样的人,少了些弯弯绕绕,多掺几分真情,背后也就没有冷箭可放,她也客气地抱拳,道:“魏将军说笑,今儿我不是相爷,是您同僚。您瞧,”她又晃了晃手里头雪彻的脑袋,“怀都王爷的项上人头,以敬武将军身份才摘下来的,今日我若真是宰相身份,可同您交不到一块儿去。”

        魏知乐也大为欣赏她,当即便道:“玉将军一表人才,若非西北军务紧急,我真想同你小酌几杯。”

        “您是想说痛饮来着吧?”她就笑,顿了顿又婉拒道,“择日再谈吧,我未婚夫……”说到这里又笑了一笑,面容上冷清化开,从冰雪里头刨离出一块暖热肝胆来,“善妒,不许我在外头喝酒。”

        哦,假话,独孤博没不让她在外头喝酒,但善妒是真的,他和玉罗冕不对付,她看得出来。但那是她亲弟弟,跟小孩儿吃什么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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