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手冢

雨声淅沥中那全然沉默尴尬的局面，最后还是被清水以“给邻居家的姐姐带的东西”为借口，轻轻松松就揭过了。

        她之所以有那一瞬间的惊愕，也是在为今天怎么会状况百出的这种事情感到奇特，却全然不担心后续的结果。

        对上对方那清澈又全然信任的眼神，清水寺野没有半点说谎欺骗学弟的负罪感。

        反正，他会相信的。

        对上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优等生，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轻而易举地动摇对她的想法和印象。

        就算真的动摇了又怎么样，她偶尔漫不经心懒得遮掩的模样又不是没被别人发现过。

        因为这个年纪的男生啊……

        他们对喜欢的人都有着蜜汁的包容性呢，对清水寺野就更是了……哪怕有着“被欺骗的嫌疑”，也都还是喜欢她呢。

        这是曾经一个同级男生哭丧着脸亲口告诉清水寺野的剖白。

        她忍不住嗤笑。

        更何况……这个切原又不是不喜欢她。

        不是很明显吗。

        她多多少少有了解过，对方并不怎么耐烦跟女生去打交道，少年没有任何异性朋友，平时对女孩子他也是不假辞色。

        至于切原赤也为什么会对她表现出这样的好感，清水寺野……并不关心。

        也许，又是因为她的脸，她这样完美的表象。

        看着楼道外面那越走越远的少年挺拔的背影，清水寺野出神地抚上自己的半张脸颊。

        她很知道自己有什么样的外表。

        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背影，少女熟练地打开那包淡红色的软皮香烟，白皙的指尖按下打火机，这样清清脆脆的一声，啪嗒地响在有些暗的安全通道里，随后空气里亮起一簇微弱的红蓝色火苗。

        她盯着手里的这美丽火苗看了一会，随后点燃香烟。

        她今天实在有点反常。

        清水寺野想。

        从前会直接就放进嘴里的……但是今天她就这样靠着墙壁，指尖捏着细长香烟，迟迟都没有动作。

        等烟味逐渐开始弥漫，盖住了空气里那若有若无的雨气，还有刚走没多久的那个少年身上那独有的异性气息，清水寺野才缓慢地抬手，把香烟叼进了嘴里。

        这样就好了。

        这根纤细脆弱的香烟里，薄荷味的爆珠那清甜的滋味驱散了一点点苦涩的口感，她美丽的轮廓在这样不明朗的环境里，若隐若现，角落里只有一点点的火星子，也是忽明忽灭。

        这样缄默又古怪的静谧氛围突然被电话声打破。

        少女的神情倦怠又冷漠，这样很不“清水寺野”的表情，也让她的面容焕发出一种奇特的昳丽。

        这是绝大部分立海人从未见过的清水寺野的模样。

        虽然表情懒散又漫不经心，不过从那张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是不同的。

        假面的温和，包容。

        “是你啊。”

        “怎么了。”

        听到对面的话，清水寺野原本淡漠的表情倒是难得有了一丝波动。

        她开始翻着包寻找钥匙，头也抵着肩膀，把电话夹在两者之间，嘴里还咬着烟。

        “嗯哼。”

        “我知道了。”

        对面似乎还要说什么，清水却已经掐断了电话。

        她站在台阶下，抬头望着自家公寓房门前那个高大的背影。

        对方似乎有所感觉，就在清水寺野仰头，还没看一会，他就已经转过头来。

        他冷峻的面容有所软化，精致眼镜下的狭长眼睛却依旧漂亮，锋利。

        手冢。

        清水寺野拿下嘴边淡蓝色火星的烟，有些漫不经心地掸了掸。

        今天是怎么了。

        少女面色冷淡，但嘴里的话却大相径庭。

        “这么快就转过来了，我还没欣赏够你的背影啊。”

        冰冷俊美的少年只是瞄了一眼她手里的烟，目光隐隐带着些不赞同。

        清水寺野只好摁灭它，在对方似乎变得和缓许多的眼神下，她一步一步走上了楼梯。

        “你知道我会来。”

        清水寺野没有回头搭理这句话，开了门径直走进屋子，也没有管身后的少年。

        手冢立在门口，朝家政阿姨略微弯腰颔首，随后才礼貌地走了进来。

        清水寺野回头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嗤笑。

        “你的朋友，打电话给我了。”

        看她似笑非笑，一脸不愉，手冢的表情有些歉意。

        应该又是不二。

        “啊。”

        “抱歉。”

        “哼。”

        她已经坐下，也没有招呼人的意思，阿姨端来水果和饮料，请手冢随意坐，少年又微微颔首道谢，这才坐下。

        清水寺野对于手冢这样的做派早已习惯。

        “他说，”

        她只是戏谑地扭头盯着手冢，

        “你今天回国第一天，就来找我了呢。”

        “是的。”

        听到这样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清水寺野褪去笑意，表情逐渐变得冷漠极了。

        “干什么。”

        手冢的目光却始终非常的柔和，尤其是在清水寺野做出这样一副表情之后，他的表情就像一片温柔的湖波。

        包容，无奈。

        “没什么，只是，”

        原本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清水寺野，在听到少年接下来的一句话，反倒莫名愣住了。

        “只是，想跟你吃顿寿喜锅。”

        ——

        清水寺野和手冢国光是青梅竹马。

        对，就是那种青梅竹马。

        很小的时候，清水寺野就开始习惯跟着手冢后面跑了，对方比她大几个月，小小年纪就已经十足的沉静冷酷，而清水寺野却异常活泼。

        她从来不缺朋友，有一种人天生就受欢迎。但，清水寺野大部分时间里最特别的那个玩伴，都还是只有这个外表沉默冷峻，内里却温和十足的异性。

        如果说清水寺野一开始真的有什么单纯的异性朋友，那就只有手冢国光一个。

        而敢直接拒绝清水寺野的，也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忘了是谁先说开始的，应该还是清水寺野吧。

        被小女孩那样一句“哥哥，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看着我呢”的话，还有那种仿佛要被抛弃掉的表情，手冢其实是没办法拒绝对方的。

        是哥哥也好，是别的也好。

        冷峻的少年其实有一颗异常柔软的心。

        不过，少年还是固执地告诉她。

        “你是我的妹妹。”

        永远都是。

        而两个人上一次闹矛盾，其实也是不久前。

        就在手冢执意要在手伤复发的可能下，再去捧回那座奖杯时，清水寺野也再一次毫不意外地向他发出她那可笑的，手冢也不会在意的嘲讽。

        “你就跟网球过一辈子吧。”

        你要是因为一时不慎手臂废掉……

        她咽下了这后半句。

        这样无用的语言，只是清水寺野故意用来刺痛自己亲近之人的工具。

        清水寺野不会去理解这群人。

        她不可能去理解。

        为了一颗球，为了一座冷冰冰的奖杯，为了什么所谓的荣誉。

        许许多多的原因综合在一起，她始终都对网球抱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

        看着对面的女孩仅仅是去拿个调料酱就被几个男生围住索要联系方式，手冢国光只是收回目光，继续体贴地帮她烫好爱吃的菜。

        小女孩已经不再是小女孩，骨子里也许是有天真娇憨之处的，不过随着年岁增长，这些或许都被隐藏在她如今的漫不经心和游刃有余之下。

        她在这种时候，已经不再需要他。

        但尽管如此，余光一直分神注意着那边的手冢还是起身，往那边走去，挡住了某个男生试图去拉清水寺野手臂的手。

        他冰山般精致冷凝的面孔还是震慑住这帮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国中生。

        少年回头对上少女那带着隐约自得的神色。

        “我魅力大吧。”

        清水寺野平静地洋洋得意着。

        “其实我也能处理好的，就是一群小孩罢了。”

        或许，这就是清水寺野依旧能跟手冢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吃饭的原因。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青梅竹马的情分也好，唯一一个拒绝她的异性也好，哥哥妹妹的亲近也好，手冢都是特殊的。

        锅已经被煮开，两个人原先在清水宅的气氛也早就破冰。

        “还好。”

        这是对于清水寺野上一个魅力问题的回答。

        对于手冢的简洁与寡言，她早已习惯，耸耸肩就回到位子上。

        手冢也随手将锅里的东西挑出来，放进清水寺野的碟子里。

        “在学校，还好吗。”

        “很好啊。”

        “……我听说，你跟德川？”

        清水寺野停下夹菜的手，似笑非笑。

        “怎么了？”

        手冢对上少女漫不经心的眉眼，微微叹息。

        “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又会分开。”

        清水寺野已经摆出了最无辜的模样，这也是手冢国光所熟悉的表情。

        少女最会装无辜。

        “他话太少了，跟你一样，无聊。”

        又严肃。

        分手不是很正常吗？

        听到对方这样随意评价那个冷峻高傲的少年，手冢又露出微微的不赞同。

        “不要这么随意。”

        手冢过于了解清水寺野。

        对于这个妹妹在感情上抱有的态度，手冢国光其实颇有些头疼。

        当初因为清水寺野抱有的那种意味，少年察觉到以后，立马表露了一丝拒绝的意思，清水少女就直接翻脸了，也许是恼怒，也许是委屈——委屈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居然会拒绝她。

        所以那之后很久，清水寺野都没有再去找过他。

        最后也是手冢率先表露求和，清水寺野才勉勉强强下了台阶接受。

        两个人如今的关系定位被手冢用这种温和又强势的方式给扳正，他们依旧是青梅竹马，也是哥哥妹妹。

        面对手冢这样时不时的“敲打”，清水寺野向来没当一回事。

        如果对方进一步想规劝她，她也有办法故意呛回去。

        “那哥哥当我男朋友好了，”

        她总是用这样无辜的语气，对上手冢无奈又冷肃的脸庞。

        “哥哥当我男朋友，我就不会这样了呢。”

        于是就会不了了之。

        两个人心知肚明，清水寺野早已对手冢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手冢亦是了解的，少女的性情向来如此，她绝不会回头，更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持续地流连和徘徊。

        能激起她兴趣的，永远是新鲜感和好奇心。

        看着少女挑眉随后回复信息的模样，手冢随意问了一句。

        “在聊天么，需要喝饮料吗？”

        随后少年便看见清水寺野脸上那奇特的光彩，就如同找到了最好玩的玩具，急于向家长展示炫耀一般。

        “是呢，这个孩子，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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