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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冬祭大典(九)


不过一整日过去了,阆都城没等来季长营的队伍,倒是在夜幕降临前等来了侯安。

        正如明岚王吩咐的那般,城门上内城军左罗尉一看到侯安的车马,便上去耳语,直接将人引向了宫中。阿长亲自去迎——是真的“亲自”,没有第二人。

        从被内城军拦下的那一刻,侯安就直觉不对。见了阿长,他边疾步走着边压低声音问:“陛下怎么了?”阿长不敢声张,只是摇摇头。

        侯安于是皱紧了眉头,脚步更快。

        明岚王的寝宫,是整个王宫侍卫、仆婢最少的地方。说是“最少”倒也不恰当,只是将人都安排在外围待命罢了。之所以如此,人尽皆知是由于王上少觉难眠,对声响最是敏感,因此除了近身服侍的大内官阿长外,寝殿之内鲜有他人进出。

        自然,这都是借口,有些人清楚。而侯安就是知情人的其中之一。

        阿长领着侯安从侧面进殿,尽可能地避开耳目。

        刚迈进去,侯安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他道药是明岚王喝的,也正因如此,才使他深深担忧起来:以往明桓喝药,都是在夜深入睡之前;而在此时用药,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又差了些。

        果然。只见在一片昏黄中,明岚王半倚在长榻一端,有些吃力地喘息着。侯安急忙上前:“陛下,陛下?”

        明桓抬头,看见是侯安,似是安心许多。他见对方深深忧虑,便勉强干笑道:“无碍,这药冲得很,你知晓的。”

        侯安自是晓得,可他又不是从未见过明岚王喝药的样子,骗不了他的。可他嘴巴张合两下,还是选择闭上,不再追问。

        有些事,说出来只能徒增伤心。

        “返程路上偶遇遭了匪乱的村庄,臣便停下稍稍帮衬,因而耽误了一日,臣请罪。”侯安退到明岚王面前,行了大礼后,仍是谨守本分地述职在先。

        “虽说每年冬祭大典之前,都有草寇妄想趁火打劫,可以往无非是掳些牛羊牲畜,顶多也就是些许钱财……”侯安顿了顿,神色凝重,“但我听路上的百姓讲,近来的匪乱非同寻常,不仅抢掠,还伤了不少人的性命,甚至不仅在关外,就连关内几城也多有混入匪徒发动□□之事。”

        一听这话,明岚王也聚紧了眉心。

        一个月前,侯安以“出关抚问”的名义被派出去,就是因为明岚王隐隐感到哪里不对。

        “泊朗。”

        明桓叫起了侯安的小字。除了已经过世的父母以及结发妻子,如今侯安已经几乎听不见有谁这么叫他了。他抬眼,刚好对上明岚王的目光。不,此时眼前人并不是沛淩大地的君王,只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

        明桓刚一开口又想咳嗽,顿了顿,勉强才压下去。阿长从旁给他递茶,他摆摆手,继续道:“我总觉得宗室那头将有异动。这一年来,他们太安静了。”

        侯安瞬间会意:“您的意思是,包括匪乱也跟宗室相关?”

        明桓一边调整气息一边点头:“虽还没有明证,但慢慢会有头绪的。”

        “另外,以后一年内你都不可再踏出阆都半步。”明岚王突然交代。

        侯安心中“咯噔”一下,看向座上:“陛下……”

        明桓却朝他摆手,竟露出笑容。但并不悲凉,比起脸上痛苦的表情反而轻松许多。他笑道:“我的时日不多,这你我早就相知,又何须多生哀情。今年入冬以来,我便明显感到较之去年又难过许多,你才走了不过月余,我却非得多添一顿药不可了。”

        他静静说着:“时候到了,到了。”

        收在长袖里的双拳紧了松、松了紧,最终侯安还是将百千情绪化作一口长气,缓缓吐出。

        “我将四城的孩子们弄入京了。”明桓说起了少君入京的事。侯安听全了前后,知晓明岚王这一步棋也是无奈之举——按他们原本的计划,四城少君本不该这么早过来。纵使他们早有准备,但将行之事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

        “陛下……”侯安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又一次确认,“您真的想……”

        明桓气息依然不稳,却仍坚定地朝他摆手,示意他无需赘言。“明氏犯的错……已由天下来背。再坏的结果?”他虚弱自嘲,“对我来说,我活着的每一天,沛陵都在面临更坏的结果。”

        二人之间无需再多言。侯安退后一步拱手:“臣,自会妥帖安排。”

        就在辟府酒的第二天,阿长带着诸多珍品登门赫连少君府。显然前一天回宫后,明玉漱真的去跟明岚王要东西了。赫连央看着眼前的所有,招招手让人收走了。

        “小人初见赫连少君,少君安好。”阿长笑着领人行礼。

        这不是赫连央第一次见他——两年前,明岚王北巡时也带着他。两年过去了,他的样子却没多少变化,看上去仍是温和。赫连央向后推手:“大内官请。”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霍清仪却早在正堂摆好了清茶。阿长迈进去看见了她,谦恭地行了一个后生礼:“阿长见过霍嗯娘。”霍清仪自然当得这一礼,但家君在旁,她不想抬高自己,于是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宫礼:“见过大内官。”

        落座后,阿长含笑说道:“昨日回宫之后,公主殿下便央求到了陛下面前,想来朝君府上那一聚,与您是极为投缘的。不过——”他稍顿,又说道,“即便公主殿下不提,陛下也为诸位少君准备了各样珍物,日后都要陆续送来呢。”

        他这话说的,明明白白是为明岚王解释。

        赫连央不语,心想珍物再多,不如让宫里那位早日见她。

        “此外,殿下惦念少君此时孤身在京,因而特意嘱咐朝君殿下定要尽地主之谊,万不可冷落了您。”

        果真如此——昨日那不当不正的辟府酒就说得通了。

        阿长又继续说了好些宫里让他传来的话,有王后的,有晚君与公主的,无非是让她在阆都住得随意自在云云。赫连央对这些并不在意,颇为晃神之间,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响亮清透的啼鸣。

        是尾尾鸟。

        赫连央眼睛一亮,放下茶杯马上走了出去;水格也听出来了,紧随其后。阿长不明所以,自然也跟了出去。

        待他们走到院子里,暗褐色的大鸟才在天空中显现。赫连央难得露出笑容,从腰间口袋里抓出一把麻稻放在手心,静静等待尾尾鸟降落。果然,空中的大鸟飞到赫连府上空就不往前去了,仅仅盘桓了两圈,便扎进院子,最后稳稳落在赫连央肩头。

        家君突然跑进院子,吸引了许多家仆的注意力。只见那只面相略凶的大鸟在自家少君肩膀上却意外温驯,锋利的爪子松松地抓着,仿佛也怕伤害了爪下单薄的肩膀;它探头去啄少君手心里的麻稻,发出不算好听的咕噜声,心满意足时,甚至还抖抖羽毛,拿头去蹭主人的脸。

        喂了七成饱后,水格把手臂搭过去,让尾尾鸟跳了上来。赫连央则在这时解下它脚上的信轴,展开一看。

        上面写着:路遇匪乱,不日将至。

        看样子,季长营应该是在路上顺手解决了些麻烦,要延迟几天抵京了。赫连央收起纸条,转身递给阿长:“烦劳大内官向陛下传话。”

        阿长笑笑:“是。”

        ——这一迟,便推到了腊月廿二这天。

        内城军把季长营已至十里外的消息先传到了宫中,明岚王转身便让人告诉了明清樊,而明清樊又通知了赫连央。

        “这几天姐姐你闭府不出,那位朝君殿下也再无动作,本以为他将我们暂且晾着呢……”水格跟在赫连央身后,也步履匆匆,“看来还是‘想’着我们呐。”

        赫连央上了马车,坐稳:“他是沛陵朝君,今后便是沛陵守主。我们几人身份贵重,如今乍然入京,他自是要亲自过手探清深浅方可安心。”她撩开车帘向外瞧看,“他要安心,我送他安心便是。”

        赫连府的马车停稳在城门口时,季氏家族标志性的黑银甲已经在不远处隐约可见,而明清樊的车驾也早已到了。他没有下车,只是隔着车窗遥遥跟赫连央点了点头,笑得依旧可亲。

        比起他们之间的淡淡,城门口聚着的百姓倒是热闹不少。众人想一睹少君们的风采,也想看看许久未见的朝君,于是人越聚越多,越多就越挤。左罗尉担心出事,便吩咐属下分散开来、向后驱退围观的百姓。

        有个七八岁的娃娃正夹在大人中间看得起劲儿,旁边人突如其来的后退将他绊倒。眼看要被前面的人踩过来了,小孩儿起也起不来,吓得大哭着闭上眼睛。

        但预想的踩踏并未出现。哭花脸的娃娃非但没有感到疼,反而觉得有人将他一下子提了起来,双手卡着他的咯吱窝把他举高。

        “停!有小孩儿!”

        因有君殿在场,百姓们本就不敢大声喧哗,因此这声大喝一出,四周的人们便听得清清楚楚,马上僵在原地。

        左罗尉老远外都听得真切——不单由于周围安静,更因那声音着实响如洪钟。像是将深山之中的禅院搬到了闹市,带着喧嚣都一并入定。

        他看过去。

        嘿,还真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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