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是谁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坐在蒲团上，慈眉善目，微笑地朝她看过来。

        他身后的贡台上是一尊成人高的金铜像。

        这像不是寻常金佛，而是一位站立的英俊男子，雕像之下燃着众多香烛，丝缕烟气飘着，有一股子异香浮动。此男子衣袂飘飘，手拿一卷书，虽头上长了一双鹿角，却仍气质出尘。像也雕的极好，眉目生动。

        看来，这便是第一层的鬼界之主了。

        据银霜城的原住民小易同学说，紫英塔共有七层，前六层分别供奉着六界之尊，各有关卡。

        “那么第七层呢？”

        他不知。

        如今她站在这里，没感觉到危险，便大胆往前走了一步，恭敬道：“大师，刚才是您让我进来的？”

        老和尚颔首示意：“请坐。”

        夜琉璃坐在蒲团上，蜷着腿，尽量让自己显得乖巧可人。面前这位是高僧，定比一般人透彻通明，看人更细微刁钻。

        “您是大师吧？”她犹豫着说，“大师，您有没有听过，嗯，银霜石？”

        镇城之宝，有印象吧。

        大师不急不慢，道：“莫急。”随后便拨弄念珠，潜心念经。

        夜琉璃听着听着就困了，急忙晃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可还是顶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睡着了。

        朦胧中感觉自己在上升，好像浮在半空中。

        正晕着，突然失重，“扑通”一下摔在地上，把她摔醒了。夜琉璃揉着屁股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山上。

        这山很高，云雾缭绕。身后是万丈悬崖，面前是雄伟殿堂，上书“不尘殿”。殿堂之前，一位高人正在收徒。

        这位高人虽衣着改变，但是夜琉璃还是从他的声音听了出来此人就是刚才的那位得道高僧。

        拂尘微扬，仙风道骨。

        她的目光落在高人面前，那个正跪在地上的小孩子身上。他看起来约莫七八岁，面容清秀，目光干净，正一脸崇拜地看着高人。

        这是？

        夜琉璃正在迷茫时，他们说话了。

        “从今往后，你为我门中大弟子，本体既是红莲，便叫连生，取莲中所生，怜悯众生之意，可好？”

        “连生谢师傅！”

        原来这是连生的小时候啊！那也就是说这位高人其实是连生的师傅，特来此地点化她并伺机救他的？彷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夜琉璃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小连生乖巧地牵着师傅的手，一同迈进了殿门。

        既然樟生称连生为大师兄，那也就说明这时候樟生还没有入门，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她倒要看看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随着两人后脚进入“不尘殿”，整个宫殿化为灰烬，在原地又重新出现了一座宫殿，殿里的人有三个。远远看去有点模糊，她便走近了些，看到高人面前仍旧跪着一个小孩子，旁边站着连生。

        比之方才的画面，他长高了不少，目光温和地看着地上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师弟的小孩子。

        “樟生，方才为师所说的门中规则，你可记清楚了？”

        “师傅，徒儿记清楚了！”脆生生的回答。

        光看小时候还真是蛮可爱的，谁知道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夜琉璃想起樟生毫不留情地杀害一众狱卒，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既然都入门了，难道会产生师兄弟嫌隙？从何而产生？

        接下来的画面却并没有如她所料，而是兄友弟恭，非常和睦。小樟生跟一条小尾巴似的整日跟在连生身后，“师兄师兄”地叫着，简直萌出血。

        这里是后山，连生在用法力抓鱼，樟生蹲在岸上卖力地一条条往鱼篓里捡。

        “师兄可真厉害！”小家伙夸赞道。

        就在夜琉璃悠闲地晒太阳伸懒腰时，听见了一句小小声的话语：“为什么我是个人呢？学什么都比不过师兄！”

        她悚然一惊，就听到连生问：“怎么了？”

        樟生可爱道：“今晚有鱼汤喝了，谢谢师兄！”

        难道是因为樟生嫉妒？

        不过这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门派，关门弟子有好几个，外门弟子也有很多，每天慕名而来旅游的人挤在门口偷偷观察，目前状态非常繁荣且鼎盛，丝毫看不出凋落的迹象。

        夜琉璃想着。

        一阵风之后，后山变化成了一个大房间，名为“训诫堂”，樟生跪在地上，面对着师傅的雕像，旁边站着连生。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

        这幅画面看起来像是在忏悔。

        “师傅涅槃之时，曾叮嘱我们不可仗势欺人，你都忘了？”

        啊，夜琉璃惊讶，原来师傅此时已经登仙而去了，那自己所看到的？真是两个不省心的徒弟，让已经作古的师傅显灵回来主持公道！

        于是叹息。

        就在这一瞬间，樟生站了起来。

        他看着连生，表情冷漠，说：“师兄教训，樟生当谨记。只不过我反复思考后，并不觉得我做错，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我还是会考虑采取这样的处理办法。”

        夜琉璃听的一头雾水，但是知道两人意见相左，矛盾已经激化。

        接下来是选新的掌门。按照旁人的说法，高人在离开前已经把掌门金印交给了连生，那么连生就理所应当是新掌门。

        高朋满座，弟子满列。

        看来是相邻山头的师兄师弟们了，夜琉璃走进殿内，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高处正襟危坐的连生，听着耳边不停传来的叨咕。

        “一只妖，凭什么！”

        “依我看，他师弟才是最合适的掌门人选！”

        一群男人叽叽歪歪的。

        “人是师祖选的，不服气上天找师祖理论去，别在这瞎比比。”

        有人听不下去，出来反驳了。

        “我乐意，用你管！”对方不服。

        夜琉璃掏掏耳朵，就在此时一个小弟子面色紧张地走了进来，对着连生说了几句话，也看到连生微微皱起的眉头。

        看来出事了。

        不尘阁，当世上修道传教之第一大教，新掌门就任当日，师弟心有不甘，偷走掌门金印，叛出师门，并且攻回山上。

        在场的人迅速地分成了两派，打的不可开交。就在连生即将开大控场的时候，夜琉璃亲眼看到一枚闪着寒光的银针射进了他的后颈。

        随后的事情就是，中了暗算的连生变身一条赤鳞巨蟒，红着眼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残存的人终于清醒，众志成城，合力把大蟒蛇擒住，击杀在千丈崖。

        眼睁睁地看着惨剧从发生到结束，明知事情真相，夜琉璃却无法替他辩解哪怕一句。因为纵是为奸人所害，杀人是真，血债为真，辩无可辩。

        连生并没有死，他被剖了蛇胆，封印在崖下。

        一切平静，夜琉璃却还在幻境中，看来故事并没有结束。

        她看到，这个门派后来日渐发达，但是却与妖道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樟生有本事把门派治理好，却逐渐失去清明心智。

        他与妖有勾结，后为妖所挟。

        至于后来如何，夜琉璃不想知道。

        山上清风朗朗，她站在千丈崖，望着下面的巨大封印，思绪万千。妖为人间大害，实该除。在这件事中，该除掉的是谁？

        连生？还是樟生？

        天黑了又亮，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一个男人从很远处飞来，面容清晰，身姿轻盈，手只是轻轻一挥，便去掉了覆盖整个山谷的封印，一朵红莲浮出，飞入他手中。

        他垂眸，带着红莲，远去了。

        夜琉璃愣在当场。

        连生得救了，只是，怎么会是小易？

        他会仙法，并且轻轻松松地便破掉了樟生众人所设下的封印，且不被人所发觉，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回想起初次见面，他带她飞带上太阿楼，倘若她聪明些，那时候便应该猜到他非凡人了。后来种种，只怪自己蠢笨。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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