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

晚上，左凡开着他的破面包车在向阳市闲逛。

        这里位于向阳市东南，是城市新开发的商务区，有全市最大的商场，也开发了好多高档住宅小区。

        左凡知道，羽玄的家就在这附近。

        周围高楼林立、街道宽敞、灯光璀璨，一片繁荣的景象。

        刚过晚上八点，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路上车很多，却并不像老城区那样拥堵，更不似左凡居住的西城区那般破败萧条，商场和商业街上人头攒动，是现代化城市生活最典型的代表。

        路上豪车很多，左凡开的旧面包车就像闯入时尚大片的拾荒老人，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以前豪车也没少开，然而现在，他对车子没有多余的要求，能开就好。

        左凡把车停到一个角落，摇下车窗，感受着寒冬季节扑面而来的寒风，点燃一根烟，大脑放空，思绪越过时空，在夜空飘荡……

        吞云吐雾中，一个身影在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他想主动联系羽玄，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正愣神间，手机铃声猛然想起，左凡扫了一眼，是羽玄的来电，真是经不起念叨，他嘴角上扬，接通了电话。

        “喂！”

        “是我，羽玄！”电话那头传来羽玄清泉流淌般好听的声音。

        “嗯。”左凡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沉声应和。

        羽玄说：“我中午走得急，有些事情没顾得上问你。你现在方便吗？”

        “你在哪里？”

        羽玄愣了一秒，说：“荣耀光华小区。”

        左凡很快在手机地图上找到了羽玄说的地方：“你到小区门口吧，我五分钟就到。”

        “好吧。”羽玄没想到他居然在附近。

        五分钟后，荣耀光华小区门口。

        看着羽玄从小区里出来，一身休闲服遮盖不住周身散发出的知性韵味。

        大抵不过是中午才分开，然而，再相见，却恍若隔世！

        发动车子，左凡忍不住打趣一句：“你们这不愧是高档小区，连保安的气势都不一样。”

        羽玄瞥了左凡一眼，欲言又止：“你这车也确实……”

        “平时也就在城郊开开。”左凡说：“只能让你屈尊降贵了。”

        “这倒不至于。”羽玄说着搓了搓被冻僵的双手。

        “冷吗？怎么穿这么少？后座上有件衣服，自己拿。”

        左凡把车里的暖风开到最大，车载空调吹出来的热风，搅动着车里的冷空气，反而有种越吹越冷的感觉。

        羽玄哆嗦着没动，他虽然没有洁癖，却从来没有穿过别人的衣服。

        “要我帮你穿上吗？”

        不过才半天没见，不知羽玄为何会变得这般拘谨。

        出门前，他为了以防不时之需，提前把这件衣服放在了车上，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羽玄只好探过头去，抓过后座上的袋子，掏出里面的衣服。

        这是件黑色羽绒服，虽然样式普通，但胜在保暖，也刚好合身。

        “晚饭吃了吗？”左凡看着裹在羽绒服里的羽玄，眼底闪过笑意。

        “吃过了。”羽玄低头把拉链拉到下巴，感觉缓和了许多。

        “和家人一起吃的？”左凡知道羽玄有两个弟弟，现在这个时候，学校应该还没有放寒假。

        “嗯。”

        羽玄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左凡识趣地没有追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必羽玄的这本经只会更难念，问：“想去哪里？”

        羽玄这才想起他找左凡的目的：“不知道。我本来只是想在电话里问问你，上午在医院时，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了一下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

        “我怎么会知道？”左凡反问，“关青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父亲了吧？他怎么说？”

        “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过，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是特别惊讶。”

        不知道是不是羽玄的错觉，他父亲羽天峰对这件事情似乎见怪不怪。

        左凡忍不住偷瞄坐在他旁边的羽玄。

        羽玄微蹙着眉，摇摇头，也许是太久没有跟家人在一起了吧，他对这个家没有什么感情。

        两个人都沉默了，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城市夜景，各自想着心事。

        左凡把车开进一条小胡同，拐进了一家小院，这是一家茶社。

        包间面积不大，也就十个平方左右，复古的装修风格，搭配暖色调的沙发。

        沙发中间的一个长方形几案上摆着茶海，一把茶壶、大小各异的几种茶杯。

        古朴温馨。

        左凡煮上水，打开了茶包。

        “我们在医院的时候，白天我一直都陪着你，晚上会反锁病房门，他们没找到机会下手，眼见着你要出院了，可能顾不了那么多了吧！”

        羽玄疑惑：“你怎么看出来那个护士是假冒的？”

        “直觉。”见羽玄盯着他，一脸的不相信，左凡笑了笑。

        “刚开始只是觉得不对劲，并没有来得及细想，现在回头想想，我当时就站在护士站旁，可能当时觉得那个护士给我的感觉有些陌生，况且他不是从护士站出去的，贸然走进病房，很容易让人起疑。”

        “反应够快的，没想到你身手那么好！”如不是左凡下手又狠又准，羽玄说不定已经出事了。

        “年轻的时候，打架打多了而已。”

        把泡好的茶放到羽玄面前，左凡问：“有怀疑的对象吗？跟我说说。”

        左凡端起茶杯，想了想。

        “我不确定。我没有参与过家里的生意。小学开始我就一直住校，中学和大学，我都是在国外读的，与家里人的接触都不多。可我刚回来，就出了交通事故，今天出院，又出了这件事，再傻也知道是我妨碍了某些人的路。”

        “哦？不会是仇家吗？与你们家有仇，进而报复在你身上？”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可我们羽家这么多人，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在本地根基最浅，他们挑软柿子捏，左凡心想，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羽玄疑惑地看了左凡一眼，低头喝了一口茶，茶叶的味道很好，醇厚鲜爽，回味甘甜，唇齿生香。

        他虽然不太明白左凡的心思，但若说左凡会害他，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怎么可能？你要是别有用心，何必出手救我，岂不是背道而驰？”

        “吃块点心。”左凡把装茶点的小盒子推到羽玄面前：“分析得有道理，我虽然不名一文，可也没那么容易受制于人。你还想到了什么，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羽玄拿起一块酥饼，咬了一小口，说：“我刚从国外回来，对家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左凡盯着羽玄拿着茶饼的手。

        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皮肤被晕染，没有那么苍白，翠绿的茶饼，被细如凝脂的肌肤映衬，像是翠玉一般，也变得温润雅致。

        这手，他曾毫无顾忌地握了半年。

        如今，近在咫尺，他想护在掌心，却找不到理由。

        只得，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知道什么说什么，当然，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也不用为难。”

        羽玄想了想说：“我也只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猜的，我爷爷现在身体不好，家族内部争家产已经从暗中较量逐渐摆到了明面上。”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一辈，不是有十几个兄弟吗？”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我们家学习最好的。”

        “嗯，可继承又不是文化课考试。”

        每个人的天赋不同、能力不同，并非仅靠成绩就能比较的。

        “我爷爷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我是他所有子孙中，最像他的，他的事业后继有人了。”

        “哦？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了。”羽玄陷入回忆。

        “我记得我那时候还在上小学，过年的时候，家族举办了一次大聚会，我们一群半大孩子闹腾得很，我无意间跑进了爷爷的书房，见那里有很多书，就翻看起来，一时忘了时间，害得全家人到处找我。

        爷爷知道后，说了那些话。

        只是没想到的是，爷爷后来一直记得，我出国前他还专门跟我说了好多鼓励的话。”

        左凡等着羽玄继续说下去，见他不说了，才问：“就凭这个？”

        “嗯，我知道的就这些。”

        “老爷子……你爷爷有没有许诺过你什么？”

        “没有。我毕业后还没见到他，就出事了。”

        “你父亲是什么态度？”

        “我父亲并不关心我，他对我两个弟弟更上心一些。”羽玄欲言又止，“我两个弟弟跟我不是一个母亲。”

        “很抱歉，我……”

        “没关系，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我大弟弟只比我小半岁。”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左凡感慨，他为羽玄感到心痛，却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已经习惯了。”羽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眼眸低垂，不知是不是因为缓和的缘故，脸颊泛出一抹浅红，像一朵随风摇曳的睡莲，优雅恬静。

        左凡没想到羽玄还有这样的经历，一时语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他心里，羽玄值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警察没有抓到那个人，我当时怕他有帮手，不敢贸然追出去。现在看来很难通过这条线索找到幕后主使。对了，那只针管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是□□，足以致命。”

        “你父亲告诉你的？”

        羽玄点头：“是的。”

        左凡笑了：“虎毒不食子，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你。”

        羽玄的脸色依然不太好：“他在乎的不过是我能分到的那部分遗产。”

        “那至少说明，在你得到应得的那部分财产之前，你父亲会在乎你的安全。”

        羽玄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左凡的意思：“我知道了。”

        “你弟弟在家吗？他们什么反应？”

        “我二弟在国外读书，至于我大弟弟，我们从小到大关系一直不好，估计他会幸灾乐祸吧！”

        “兄弟不睦，还不如没有。”左凡叹了口气，转念问：“警察还查到什么吗？”

        “找到了那个人进出医院的视频监控，但因为戴着帽子和口罩，没有识别价值。”

        “没有找到嫌疑人的指纹？”

        “没有。”

        “知道的信息太少。你刚回国，应该没有什么仇人，你家里的情况太复杂，也不排除是你们家族的仇人或者竞争对手所为。总之，万一你死了，谁会是最大受益者，你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查找。”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能帮你什么？”

        见左凡一脸真诚，想到他现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羽玄思考了一会儿说：“你来帮我吧，报酬我会如数给你。”

        “好，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做，随你调遣。”左凡说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他跟羽玄之间缘分未尽。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虽然一个人的一生中能够认识的人有限，但根据六度分隔理论，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

        羽玄并没有那么多想法，目前在国内，他能信任的朋友太少，左凡是唯一一个。

        回到荣耀光华小区门口，羽玄下了车，解开衣扣，准备把身上的羽绒服还给左凡。

        “穿着吧！还得走一段路呢！”左凡从驾驶座走过来，按住了羽玄准备拉开拉链的手。

        羽玄迟疑了一下，说：“我明天还你！”

        “不用还了，这件本来就是你的。”左凡微笑着看向他。

        “哦？我不记得我有这件衣服。”

        “我买给你的，别嫌弃就好。很晚了，外面冷，赶快回去吧！”左凡说完，冲他摆摆手，转身回到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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