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章 误入美人坑

又走了两里山路，来到溪流尽头，他停下来净面洗手再灌满水囊，然后收捡干枯的柴枝，准备升一堆火过夜。夜暮四合，天色渐暗，而他走着走着，也离溪边越来越远。此时，突然山风阵阵，野狐悲鸣，空寂的天地间回荡着他踩在枯叶上发出的声响。他脚下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手上摁到了一支泛着微弱白光的物件，他抓起举到眼前，才发现是一根死人的腿骨，吓得扔掉的同时猛地弹起来。不会真的有鬼吧？他心里一紧，连忙点燃一撮干柴。当火光将周围照亮之时，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野坟之中，而坟间还散落着几具白骨。

        上山前他并不相信艳鬼抓书生的传闻，他觉得是土匪折腾出来的事，但现在他有些动摇了。他连连作揖，说了几声“打扰”后，举着火把跑回溪边，再架起一大堆火。他极目四望，发现这里清溪潺潺，繁花似绵。静谧而美好的风景让他稍觉心安，洗过手后，他拿出馒头插在树枝上举到火边，准备烤热了就着泉水吃。

        此时风涛再起，如鬼哭狼嚎，瘆得江辰背后阵阵发寒，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缎带勒着他的脖颈，让他透不过气来。他紧张地从包袱里拿出连发驽，转动着身子扫视着四面八方。

        突然他对上了一双在树林间亮闪的眸子，“鬼”字在脑海里“轰”的炸响。

        连发驽开弓，随着重物坠地的声音和“呦呦”的鹿鸣声响起，他的心脏从喉间落回原处，抹了一把额上浸出的细汗后，抽出一根燃烧的树枝朝猎物走去。

        果然是一只幼鹿。

        他松了一口气，跨前一步想要收获猎物，周遭却突然陷入黑暗，他暗叫不妙，扔掉手上熄灭的树枝猛然转身回望……火堆平空消失。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杜鹃鸣叫在山间响起，接着四面八方都是杜鹃啼血，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他紧握着腰间长剑的手背青筯暴起，平举着连发驽的手也有些微颤抖。正在移动身躯的时候，脚下突然一空，他正欲使出千斤坠稳住身形，一串婉转动听的笑声就突然响起，他瞬间泄了气，直直地坠到身边的陷阱里。

        就在他爬起来紧张地举头向上时，一张如花笑颜在火把的映衬下出现在坑上，如水似歌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坑底。他强自镇定，轻声问道：“聂小倩？”

        那张脸愣了一下，笑声随即溢出口来，“你想得美，我是黑山老妖！”

        江泓潇的身子软软地靠在坑壁上，是人，不是鬼！在心情放松后，他泄气得直摇头，也知道自己的千斤坠功夫不行，但被一个女孩子笑进坑里也太过丢脸。

        “敢问小姐为何深夜在此？”江泓潇问完，看到那女孩盘腿坐在坑上，手中火把轻轻一插竟沉入泥中，不由得暗赞一声“好功夫！”

        “那你为何深夜在此？”

        “小生姓江名辰，乃福建温州人氏，在京中投师习文后参加科考，现返程回乡路经此地。”

        女孩打趣道：“考完试就返乡，不等录取封官吗？”

        江泓潇先是面露不愉，接着一挺胸答道：“……官太小，没什么意思，我懒得当！”

        “懒得当？那你考几甲几名呀？”

        江泓潇像是被人揭了短处般怒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说出来，兴许本小姐一高兴，就把你救上来，你如果不说，那只能呆在坑里过夜啰！”

        “喂！你挖个陷阱捉错了人，还要把人关在坑里过夜，到底讲不讲理？”

        “不讲！”

        “……”

        坑上的火光突然消失，待江泓潇反应过来大喊大叫，已再无人理会。

        江泓潇在黑暗中撇了撇嘴，从腰后摸出两柄短刀，将刀插入坑壁作为支点，欲爬上去。不想泥质松软，短刀插入的深度撑不住他的体重，还没怎么用力，刀就掉出来了，连续多次后，江泓潇开始怪罪起那名女子来。在坑下呆一夜问题不大，但他担心有鬼，就算没有鬼，有蛇也不得了。虽然他不怕蛇，但黑灯瞎火中被悄无声息地咬上一口，他连自救都办不到，更别说评理了。

        精神紧张地挨了一夜，当清晨来临阳光照入坑底时，江泓潇发现坑洞跟他想的一样，是新挖出来，还未来得及放入利器的捕猎陷阱。

        头顶，传来一个男童的笑声，“姐姐，你说他轻功很差，爬不上来的，他果真爬不上来，哈哈！”

        听到人声江泓潇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来人说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想要翻一个白眼，他的轻功还能凑合的好不好？他正要抬头的时候，坑上传来如黄莺出谷般动听的声音。

        “你就这样站了一夜？”女子惊讶道。

        “是呀！”江辰抬头，见是昨夜那名女子，没好气地答道。

        江泓潇看到那女子头发利落紧实的盘于脑上，虽身着薄衫，但身型却平板偏硬明显内穿软甲，再加上手握长剑，以及敢在此设陷阱捕猎物的举动，可以断定为山中土匪。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所以江泓潇虽不满，但语气仍尽量保持平和。

        “为何不坐着？”女子问。

        “脏！”江泓潇答。

        那女子借着日光看清他的脸貌时，愣怔了良久，才讷讷地说：“……敢情是捕到一位贵公子？”

        “平民也可以爱干净。”

        “也是噢！”女子似想了一下才答道，她将一枚果子扔下来，“吃一个解解渴。”

        “连洗都不洗，你喂猪呢！”江泓潇将鲜果扔回去，已看穿她是土匪的事，绝不能表现出来。

        “果然讲究。”女子似很爱笑，此刻又是花枝乱颤，“要我帮你洗也可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考第几名。”

        “哪有你这样，把别人的糗事问到脸上来的？”

        “那我应该怎么问？”

        江泓潇气哼哼地教育道：“你就不该问！”

        “不问我怎么知道？”女子不乐意了。

        “哎！你为什么要知道？”

        “这个你别管，反正就是要知道。”

        江泓潇叉着腰昂头与她对视，不久败下阵来，神情郁结地说道，“恰巧在孙山之后。”

        “那不错嘢！我给你洗果子去。”那女子兴冲冲地走了。

        “你也可以请我上去吃。”江泓潇话音未落，坑顶就没人了，连刚才的男童也不见了。他揉了揉酸胀的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中莫明地想着，如果这是个女子出生京中，必会被罚抄三十遍《女诫》的。

        不久一只篮子被绳子吊着放到坑底，里面有一张小方凳，还有笔墨纸砚以及两枚放在盘子里的鲜果。

        江泓潇仰头问道：“干嘛？”

        “江辰，你先吃，吃完以后给我写几句诗。”

        江辰？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吧！暂时就叫江辰吧！

        江辰又饿又渴没心思拌嘴，看到两手都有泥垢，他小心地用一张纸包着鲜果慢慢吃起来。当他吃完水果一抬头，发现那女子嘴角带笑，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你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女子不吝赞美。

        江辰识实务地卖了一个笑，“谢谢。”

        “不客气，快作诗！”

        江辰问：“我随便写，还是你来命题？”

        “还可以由我来命题吗？”女子喜道。

        “自然。”

        “那就以我为题吧！”那女子清了一下嗓子，一本正经地盘腿坐在坑上。

        以她为题？江辰蹲下来，把纸张铺在凳子上涂鸦。

        “哎，你在干嘛？”

        “我给你画张相，寻找灵感。”江辰画完后又写了两行字，然后得意地笑个不停。接着他另取了一张纸，写上“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放入篮中。

        女子将篮子提上来，拿起纸张一看，先是瞪大眼睛，接着又是一通笑，她转身招呼道：“你们把网拿过来，救起坑下之人。”

        几个十二、三岁的孩童拖着一张网来到坑边。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你坐进去，我们拉你上来。”

        坐在网里太丢人，江辰站进去两手抓紧网边，“可以拉了。”

        几个孩童应是都练过武功，轻轻松松地将他扯上来。来到地面，重回到人间的感觉袭来，江泓潇的心情也变得愉悦。此时他才看清那女子的容貌，只见她肤白胜雪，身形挺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透着狡黠，虽算不上绝美，却也颇为讨喜，另外他还觉得这张脸孔有些熟悉，连同她的笑也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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