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将行

小叶发现自家艺人最近有些不对劲。

        晏础润其实和风宁给他设计的人设有些相似，又独又傲，行事乖张，举手投足之间写满了“我不高兴，离我远点”，然而正因为这样，他的身上才有了几分同龄人一样的影子，叫人觉得他虽然不好接近，但是起码也是年轻鲜活的。

        然而自从晏础润独自一人从酒会回来以后，整个人似乎在一夜之间结了一层坚固冷硬的霜，眼中曾经嚣张的冷漠变得前所未有的深沉，而在他不经意向别人投向的目光里，竟然也有了几分阴狠的味道。

        小叶是惯会看人眼色的，像这种情况下，他一般都会能夹紧尾巴就夹紧尾巴，能躲开就躲开，只可惜天不遂人意，他打开晏础润最近的工作计划，差点被那满满当当的通告闪瞎了眼睛。

        小叶去找柳欣问这是不是排错了，柳欣用豆蔻红色的指甲捻起纸页，一边叼着女士香烟一边翻了翻，然后说：“的确错了。”

        “我就说嘛……”

        小叶一口气还没呼完，就听柳欣轻描淡写地说：“明天晚上再加上一项，他接的那个代言有一个冠名的直播综艺，最近流量还行，代言商来找了好几次，我看着价格合适就接了。”

        “啊？”小叶瞪大眼睛，对柳欣压榨艺人的下限有了更新一步的认知，“不是，欣姐，晏老师这一周的工作量都快比上同咖位的艺人两三倍了，万一他有火怎么办？”

        柳欣斜着眼睛睨小叶，嫣红的嘴唇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慢条斯理地说：

        “老板的指示，他让把晏老师下周的档期调空，前段时间住院的时候好多活动还欠着，现在上赶着全到这周了……”

        柳欣停顿一下，优雅地吸了口烟向小叶吹过去，似玩笑似威胁：“他有没有火我不知道，反正你办不好就走人。”

        柳欣这些年稳坐风宁金牌经纪人的位置，绝不仅仅是一个花瓶，她的棕色美瞳自然又迷离，闪烁的眸光被浓密的睫影遮盖了大半，带着不着痕迹的意味深长。

        小叶心眼多，然而尽是些小聪明，该到他机敏的时候他反而迟钝了，他没注意到柳欣的表情，只是苦着脸离开风宁本部，打车到晏础润工作的地方，耷眉耷眼和他商量第二天晚上综艺的事情。

        晏础润身在影楼，一会儿还有一个影宣要拍，是古装，化妆师正在给他精心地设计妆面。

        角色原因，化妆师想要打造出一种“美得雌雄莫辨”的效果，他们在他的眼尾拉出一条上挑的绯红细线，让他垂眼的时候就像是古代花楼里惊艳的头牌，然而一旦抬起眼，削薄的眼皮微微挑起，那丹色的痕迹便不像胭脂，像伤口。

        饶是小叶见惯了晏础润的模样，每当和他对视的时候也还是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晏础润将绛色的发冠正好，手指掠过垂在颈间的长发，把它们别到身后，在化妆师的指导下像摄影棚里面走，他身上的红色大氅里面掺着银线，在光线不好的地方也闪着微光，看起来极冷。

        他分出一点目光看向小叶，刚刚小叶在他面前低眉顺眼说的那一堆他几乎都没听见，无非是工作上的事情，便没什么情绪地说：“你去办吧。”

        小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晏础润索然无味地收回了目光，在一群人的鞍前马后下神色自若地向前走，小叶只能看见足够以假乱真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绸缎垂在他的腰侧，大氅逶迤身后，像一尾火。

        晏础润进了摄影棚，抬眼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江行。

        江行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衣袂轻隽，衬得他面容如玉。他显然也看见晏础润了，眼神飞快地凝滞了一下，然后牵起一抹温和无害的笑容，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晏老师。”

        江行在影片里饰演一个书生的角色，在整部暗调的影片里是一个白月光型的存在，角色虽然不大，人设却很讨喜，晏础润最开始听说这个位置是被人内定的，后来不知怎么又换成了江行。

        但是撇开其他的不说，江行饰演的书生白净瘦弱，却又隐隐地有一种韧劲，很能打动人。

        晏础润对江行说不上讨厌还是喜欢，只是稍微点头示意，便坐到影视方给他安排好的座位上，拧开保温杯咽了口水润喉。

        江行的戏份不多，所以只有一套服设，很快就拍完了，他的助理体贴地递上一杯奶茶，这个小omega喜欢吃甜的，上回在聚会上晏础润就能闻见他身上隐隐的一股甜味。

        江行拍完了也没着急走，咬着奶茶管，将软糯的珍珠吸入口中嚼碎，他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掠过晏础润，安静清澈的目光里有几分打量和纠结。

        工作人员注意到他的目光，不解地抬眼看他。江行连忙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对着口型对那个工作人员无声地说：“晏老师真的好帅！”

        大概没人会讨厌这样温柔活泼的omega，原本还狐疑不决的工作人员也微微一笑，甚至微微侧身让出一点位置。

        江行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晏础润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无可挑剔，他会最大限度地贴近人物，不把个人情绪带到角色中。小omega直勾勾地盯着华服翩飞的晏础润，好像总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最终他也只是在场外站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

        拍摄过程比较流畅，连一贯严格暴躁的摄影师也没大声发脾气，结束后十分愉悦地在场下选片。后来晏础润看了一眼他们选出来做海报的那张照片，他一袭红衣仰卧于案几之上，手边是酒杯，古朴的木色和浓酣的朱红一同浸在蜿蜒的酒液之中，酒水浮在起伏的皮肤线条上，将原本就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冷光。

        别人问他意见，他不甚在意，淡淡地答“行，挺好。”

        晏础润忙完，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开门的响声在寂寂的房间里面尤显突兀，他的瞳孔深处带着对孤独习以为常的冷漠，映出室内简洁冰冷的家具和落地窗外深沉的树色。

        混合着湿润潮气的红酒气味丝丝缕缕环绕上晏础润，他这几天对红酒的瘾比五年之中的任何时候都大，昨天还一掷千金地把十几瓶典藏的红酒全倒在浴缸中。

        他躺进去的时候太过疲惫，如果不是手机提前设置的闹钟一遍又一遍地响，他几乎要溺毙在红酒漾出的波光里。

        晏础润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不对，准确地说，自从方惟寻出来之后他的状态就开始不对了，然而他疲于调整。

        晏础润还在出神，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马巴林琴的声音悠扬地响起，在空阔的屋子里面突兀地散开。

        他垂眼看了一下来电人，似乎意外也似乎早有准备，他按下接听键：“江行？”

        “啊，晏老师，这么晚还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是找周总要的您的电话，有点事想找你……”

        江行独自坐在夜色里，他就像是被主人精心呵护的小金丝雀，披着睡衣在市中心的百米高楼顶端向外俯瞰，他将手指按在玻璃上，柔软的指尖被微微压出一个印，omega的眼睛中倒影着城市灯海，璀璨的星辰横跨天穹。

        他嘴唇嗫嚅片刻，然后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真的太冒犯了。”

        周总是影视资方，他有晏础润的电话不是什么稀奇事，江行是最近蹿升的艺人，明眼人都知道他身后有助力，所以既然他开口要，周总也就顺水人情地给了。

        晏础润没有太在意，他只是有些好奇江行找他做什么，今天白天在拍影宣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小omega的眼神里面藏不住事情，总是有一眼没一眼地往自己这边瞟。

        “是这样的，下个星期一，您有时间么？”江行俯瞰寂夜里高耸入云的建筑群，它们就像一柄柄利剑，将整片土地分割成几个色块，“就是寻哥……方惟寻他下个星期一就要走啦，傍晚的航班，您要不要一起再去送一下他？”

        晏础润听见“下个星期一”的时候眸光一顿，一旦有关方惟寻，他的声音就像化冰一样，带上一点惆怅的哑：“他……下周就走？”

        “是的，航班都订好了。”江行自己纠结了一会儿，然后决定还是不坦白自己在夜里听见的，只是避重就轻地说，“肖岚也会去的，他真的很喜欢你呐。”

        小omega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点不会掩饰的急切，晏础润觉得他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却无意深究，只是淡淡地说：“那天我有事情。”

        “啊，可是……”江行用牙尖磨着嘴唇，感觉到有顿顿的痛感，他继续小声说“寻哥应该会很想让你去的。”

        “他不想，我们……”

        晏础润想要勾起一抹玩味嘲讽的笑，然而却失败了，他不受控制地咳嗽几声，然后接上了刚刚的停顿：“我们不熟。”

        江行听着晏础润的咳嗽，觉得自己也有些胸闷，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就听见对面的人讷讷地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欸，别……”

        江行还想挽留，结果晏础润不由分说地挂断了他的电话，他再打过去，晏础润已经不接了。

        江行有些无助地坐在飘窗上，面色深沉地叹了口气：“心里有秘密的omega真难做……”

        他和晏础润并不熟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所有风宁和宸起的艺人都是对家，然而omega有omega敏感的心思，他能注意到当晏础润和方惟寻对视的时候，两人眼中若即若离却又难以割舍的羁绊。

        江行一直低着头摆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方惟寻打一个电话，毕竟他寻哥的脾气很好，不会挂人电话……倏而，小omega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忽然一抬头——章由靠在门框上，不知在那里注视了他多久。

        alpha不说不笑的时候，眉间有种冷漠的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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