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李大海

出了自家巷子，庄柳一路向北。走了一里多路，途中经过一个大十字路口，再往前走上一百多米的距离，她便到了“吴记饭馆”店门口。

        庄柳先没着急进去，就站在一旁打量着，这“吴记饭馆”总共两层，瞧着一层楼都放满了四四方方的桌子，庄柳大概扫了一眼，这一楼看样子怎么样也能够有十几桌的规模。

        那这饭馆这可真不算小了，尤其是在这来往旅客并不多的康宁镇上。

        不过与这规模并不相称的是那总共两三桌的客流量，庄柳有些怀疑如果这饭馆一直都是这种情况的话，吴大哥能不能够先赚回他这饭馆请人的工钱。

        心里正想着，庄柳就看见吴通从二楼往下走，她便赶快开口唤人：“吴大哥。”

        吴通检查完二楼包间的情况，心里还在愁着他这个饭馆该怎么办。除了过年那会儿他这饭馆会热闹一些，过完年后就没有什么人来了，眼看小半年马上都要过去，他这饭馆还是入不敷出，难不成他祖宗留下的这份产业真要在他手上被败完？

        这样想着，吴通便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往楼下走，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喊他，抬头就看见那卖豆腐的庄柳姑娘站在门口朝他打招呼。

        吴通眼前一亮，想起他正在研究的豆腐食材。他现在想从这新鲜食材方面入手，看看能不能吸引些人气过来。据他所知，现在他们镇上还没有卖这庄柳姑娘家做的豆腐的，如果他能成功的话，那么他就是这镇上头一家，到时候说不定他这饭馆就能给救回来呢！

        吴通有些乐观的想，虽然他也并没有什么把握，只是聊胜于无，死马当活马医而已，但总得尝试一下吧。

        他不能去想最坏的结果——把饭馆租出去或是卖掉。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这样做的。

        “庄柳姑娘，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先坐这儿歇歇。四儿，快去掂壶茶过来。”吴通热情地招呼道，把还在门口站着的庄柳给迎进屋里。

        庄柳被这样对待，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也多了份防备心。

        不是她多想，实在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种思想早已根植在她脑底，她过来是要和吴大哥做生意的，她自己也是有利可图的，吴大哥犯不着这样。

        再者，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他知道吴大哥是个好人，可好人不一定没有什么其它为自己着想的心思。

        她只是个普通人，看吴大哥对他这个样子，怕不是把自己当成他这个饭馆的救命稻草了吧！可吴大哥怎么不想想，要是自己真有那个能把他饭馆起死回生的本事，她自己单干不是更香吗？

        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她只是希望能够将自己的豆腐能多卖出去一点是一点，吴大哥家的饭馆开的时间更长，她家的豆腐就能卖的更多，这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可是这不代表着自己能够帮到人家什么。

        这样想着，庄柳刚才被吴通热情冲击到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开口寒暄道：“吴大哥客气了，说了今儿我到你这儿看看。时候也不早了，茶我就先不喝了，吴大哥你就直接带我去后厨看看吧！我好了解一下你这儿的师傅对于豆腐方面有什么不清楚的，我能够帮的一定帮，绝不藏拙。”

        庄柳如是说道。

        见庄柳如此雷厉风行，态度坚决，吴通心知人家这是知道自己的想法了，也怪自己病急乱投医是他唐突了。便也不再多说其它，当下便带着庄柳来到后厨。

        “吴记饭馆”做菜的地方在一楼右侧，进去后庄柳就看见四五个大灶一瞬排开，只有一个中年汉子在一旁慢慢悠悠地切着菜，旁边还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男子在打下手。

        见有人进来，这一大一小两人便齐齐抬头看向来人，见是他家掌柜的，便都停了手下的活儿，朝着吴通打了个招呼。

        望向吴通身后的女子面带疑惑。

        见状吴通赶快介绍庄柳，“李师傅，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前两天跟你提的那个卖豆腐的人家，你喊她庄柳姑娘就行了。你不是自己做不好豆腐吗，庄柳姑娘现在过来了，你对豆腐有什么不懂的问她就是了”

        这边说完，吴通又转过头跟庄柳说道：“庄柳姑娘，这位便是‘吴记饭馆’掌勺的，你称他为李师傅就行；旁边这个是李师傅的徒弟，你喊他小四就行。”

        庄柳随着吴通的介绍便一一朝着两人微笑颔首，不过她心里却是有些打鼓。

        吴通介绍完，接着又对庄柳说道：“庄柳姑娘，你和李师傅他们在这儿忙吧，我去前面账房先生那里拟一张‘吴记饭馆’和你家豆腐摊子的订单，斤数和价钱就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来，一会儿写好了你再过目一下，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庄柳闻言点点头，目送着吴通出去。

        回过头来，庄柳看着眼前颇有些严肃的中年汉子，见他虽然脸上神色不明，可相由心生，看着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庄柳稳了稳神，这才开口道：“李师傅好，麻烦你跟我说一下，你在做这豆腐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麻烦，我看一下有没有什么能帮你的。”

        庄柳这话问得有些心虚，她面前站着的可是专业人士，自己不过是比他多知道了一些豆腐特性，这就敢拿出来卖弄。

        而且她也不是什么厨艺精绝之人，据她了解，这古人但凡有个技艺傍身的，那都是在当学徒的时候下过苦工夫的。要是真论下来，她觉得自己甚至连有当人家徒弟的资格都没有。

        眼下自己有机会站在这里“指导”人家，纯粹是因为信息差。她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是以并不敢对人家拿乔。

        这样想着，庄柳心下便愈加小心，对于李师傅的态度更是恭敬至极，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大海见到庄柳这样，紧皱的眉头终于松了松，今天上午掌柜的过来跟他说下午那卖豆腐的会过来教他应该怎样做豆腐，他面上没有表示，实则心里郁闷了好长时间。

        也不知道掌柜的从哪里弄来这什么豆腐，打从当学徒算起他，他做菜的时间怎么着也该快有二十年了，不说什么都做过，但大部分他还是能处理的，可偏偏这新来的白白胖胖的豆腐他就是做不好吃。

        一开始他还不服，等到将老板带回来的豆腐都给霍霍完了，然而还没有做出一样成品菜的时候，他就有些蔫儿了，自己是不是太笨了？技术是不是不到家？

        李大海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抛去自己心里的不舒服，见眼前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友好，李大海顿觉得自己心思太过狭隘，老脸红了红，见着旁边自己那傻徒弟和这个庄柳姑娘都在等自己开口，便也不端着了，清了清嗓子，正色对着庄柳说道：

        “庄柳姑娘，实不相瞒，我对于这豆腐确实是有些疑问的。”

        听见这话，庄柳没有插口，认真听李大海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这豆腐易碎，做的时候也很小心，按照掌柜的说了放在锅里煎过，刚开始的时候总不成行，切好的豆腐等到放进盘子里后都是散的，问了掌柜的，他说他在家里煎的时候也是这样。”

        李大海无奈说道。

        庄柳听见这话有些皱眉：她记得自己在卖豆腐的时候跟来买的人都说过的，这豆腐如果要煎着吃的话，一定得等到一面豆腐煎至金黄了再翻过去煎另一面。难道是这吴大哥没有听见？

        不过——李大厨是专业做菜的，煎豆腐这样的事儿对他应该不过是小菜一碟，犯不着还要让她告诉他这样的技巧吧？

        庄柳心生疑惑，果然，就听见李大海接着道：“后来我才想到这煎豆腐就跟煎鱼一样，多放些油，一面放进去，过一会儿再翻面就是了。”

        李大海也有些哭笑不得，他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低级错误了，亏得他还是有徒弟的人。

        见庄柳认真倾听，李大海又道：“庄柳姑娘，我虽然知道应该如何煎豆腐了，可是也就只会煎个豆腐，再放把小青菜炒着吃，可是再也想不出来其它用豆腐做的菜式了，可掌柜的跟我说的是要让我用这豆腐多做两道菜出来，最好是能把它做成招牌菜，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而且就我做的豆腐炒小青菜，掌柜的尝过后还不满意，说是做的一般，无奈之下，我才跟掌柜的说我对豆腐不了解，想让做出这豆腐的人过来跟我说说，我想着这卖豆腐的人做豆腐的花样总该比我多些吧！”

        李大海说出自己的心思，忍不住有些脸红，他这也是无奈之举，饭馆的生意本来就不好，要是他再不能按照掌柜的要求做出来豆腐新菜式，他害怕自己饭碗不保他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呢！

        见李师傅说得如此真挚，庄柳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一方面她对于李师傅的坦诚感到惊讶，很少有人能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思，这种真诚让她有想要帮助的冲动；另一方面，她私心想着，自己所知道的几个菜方说不定哪天还能卖上价钱呢！

        如果她真的毫无保留的将自己一知半解的关于种种做豆腐的方子全盘托出的话——她也是会心疼的。

        这样想着，见李师傅一瞬不错地看着她，神情似有微微恳求的意味，庄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也是一代代先辈们总结出来的，本来也不是她的，现在有人需要，她……还是能说就说吧，不然心底总不得劲。

        下定了决心，庄柳瞧见案板上有两个鱼头在那放着，眼睛转了转，开口对李大海说道：“李师傅，豆腐有很多种做法的，可以打汤，做馅儿，正好我看你们这儿有鱼头，李师傅，我说着你先做个‘鱼头豆腐汤’看看呗！”

        李大海听闻赶紧动手，那边庄柳瞧着他的徒弟喊作笑死的也是极有眼力见，她话刚一落口，小四就准备往锅里填火了，看得庄柳很是羡慕，不过她从明天开始也要有自己的帮手——秀兰姐了。

        “李师傅，这个汤很好做的，你就按平常煎鱼头的方式，把鱼头放在油锅里煎好后加入热水，调好味等水开后再把豆腐切成块儿放进去就行。”

        李大海闻言又洗了块豆腐出来，吴通前面买的豆腐被自己给用完了，这豆腐是今天他去庄柳那儿又买的。

        见李师傅按照她说的步骤来，庄柳又将自己带来的小包袱打开：里面装的是她的红薯淀粉和花椒。

        豆腐放进去后，庄柳便拿旁边的小碗勾了点芡出来，见豆腐在锅里煮的差不多了，薄薄的来上一些，有些寡淡的汤顿时看着粘稠了不少。

        见旁边的李大海看得有些蒙住了，庄柳便又介绍起这两样材料。

        她尊重任何一个有真材实料的人，虽然说“吴记饭馆”看着生意并不好，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掌勺的厨艺不行，可看着李师傅这般认真的虚心求教，她自知自己比着人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何德何能让李师傅这样对她，她只能是知无不言了。

        看着“鱼头豆腐汤”做好了，李大海先盛出一碗让庄柳尝尝，庄柳也不推辞，拿个小勺吹了两下就往嘴里送去，汤鲜味美，余味悠长，这汤不在她做的之下。

        这下庄柳可以肯定“吴记饭馆”生意不行不是人家李师傅的问题了。

        喝完鱼头豆腐汤，庄柳又将麻婆豆腐的制作方法以及三鲜豆腐等等诸如此类她所知道的方法全部给李大海说了一遍。

        不过当下豆腐不够，庄柳瞧着外面天色也不早了，便要告辞，说是以后李大海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转告吴通再问她。

        李大海乍一听这么些做豆腐的方法，便有些兴奋，不舍地送庄柳出了后厨。

        吴通写完契单便一直在外面等着，闲着无事，看着这空荡的一楼便有些心不在焉。

        还是听见庄柳出来的动静才回过了神。

        “庄柳姑娘，怎么样，你和李师傅谈的还算可以吧？”吴通迫不及待地问道。

        庄柳点点头，“李师傅比我不知道强到哪儿去了，我进去不过是把我对于做豆腐的一些心得跟李师傅分享一下。”

        “话说李师傅做的菜还是挺好吃的。”庄柳想起了刚才喝的鱼头豆腐汤的滋味。

        不待吴通往下接话，庄柳便接着说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吴大哥，既然李师傅做的菜没有问题，那么吴大哥有没有想过可能是自己的经营方式出了问题，才导致你们这饭馆并没有什么客人光顾呢？”

        庄柳没给他留面子。

        吴通听见这话，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

        庄柳见不得人这样，只好又道：“吴大哥，你要不试着推出一些新的模式？”

        见吴通眼神又亮了起来，庄柳接着说道：“比如说吴大哥你们这里可以推出‘消费满多少送纪念品或打折’，出新菜的时候让店小二多给客人推荐一下之类的方式。”

        见吴通听了她的话陷入沉思，庄柳也就不再开口，拿起一旁备好的毛笔在契单上慢慢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拿起一份就离开了。

        希望自己和“吴记饭馆”的生意能够做的长久一些吧！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眼看就要落山，武宁哥已经到家了。见庄柳回来便先开口问道她累不累，庄柳坐在武宁旁边，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累，又反过来问武宁活儿干的怎么样。

        听见这话，武宁脸色便有些凝重，“活儿干的倒是还行，就是二师兄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见了我也没有对我说些难听的话，甚至好像还有点躲着我，感觉就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一样。”

        庄柳听见这话便打趣道，“肯定是武宁哥你想多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你二师兄对你那个样子，现在怎么能改的过来呢！”

        武宁觉得也是，便摇摇头不再想这事儿。

        庄柳进到厨房里，见猪蹄上的血水早已泡出，便舀了水再给洗上两次。

        接着倒进外锅，喊着武宁让他过来帮自己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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