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衣公子2

几个官差回头望去。

        领头的那一个刚才还面目凶狠，此时一见到叶蓁，登时眼珠都不会转了。他看叶蓁几步走过来，盈盈双瞳灵气逼人，花容月貌娇艳万状，容颜绝丽，当世无双，不由得先惊后喜，神驰目眩。

        叶蓁双眉一挑，一上来就横道：“凡事总有个先来后来，几位官爷，你们瞧不见这张桌子上已经有人了吗？还是说你们这么多人，却没一个生眼睛的？”

        叶蓁咄咄逼人，官差闻言大怒，骂道：“哪来的小妞，敢管你官爷的事！正好咱们这缺个好货色，抓你去交差，大人一高兴，这五个小妞就都赏给兄弟们了！”他一挥手，身边两个官差立刻提刀扑上来，叶蓁身子一侧，两个官差扑了个空，朝前倒去，被后面的穆长生一脚踢飞。

        那官差一看怒气更盛，自己举着刀朝叶蓁砍来。叶蓁待他扑到身前两步的距离，抬手一格，趁势抓住那官差的手腕，反方向一扭，那官差整条胳膊立时脱臼，龇牙咧嘴地朝一边倒去。后面的官差一齐攻打过来，叶蓁和穆长生身形如风，在众官差之中穿梭来去，不一会儿就将这群外强中干的酒囊饭袋一一打倒，这些官差狼狈不堪地爬起，嘴里兀自还在放狠话：“高尚书的事你们也敢管，简直活得不耐烦了，你们等着”

        这是叶蓁和穆长生第一次配合打架，两个人见对方与自己这么有默契，都是微微惊喜，互相望一眼，面上俱是神采飞扬。

        那白衣公子在他们打架的这半天工夫一言不发，只意态闲闲地在一旁观战，此时一双狭长的眸子中忽地闪出一丝诡异的光亮，盯在穆长生身上。

        那群官差去得远了，被他们扔下的五名女子犹自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叶蓁取出银子分给她们，让她们各自回家去了。

        她看着五名女子如受惊的羊羔儿般忐忑不安地离开，转过头，正对上那位白衣公子的目光，微微一愣。这人看似神情温和，总是带着浅淡的笑意，但叶蓁觉得，他可比那面容冷峻的黑衣人深沉可怕得多了。

        正在这时，骆小舟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直冲冲朝白衣公子奔过去。

        叶蓁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脖领子，将他拎起来：“小鬼，你干什么？”

        骆小舟扁扁嘴：“我看白衣服大哥哥身上挂的玉佩好看嘛，姐姐你抓得我好紧，我好痛。”

        叶蓁轻轻放下他，告诫道：“你这么皮，别弄脏了大哥哥的衣服。”说完，对白衣公子拱一拱手，很客气地一笑，便要转身走了。

        那白衣公子也对她微微颔首，同样回以笑容。

        他丰姿隽爽，面容俊美，一身白衣洁净不染尘埃，宛如谪仙，这一笑在骆小舟眼里大概显得“温和可亲”，怨不得这孩子往上凑。

        她刚要离开，那人开口道：“慢着。”

        叶蓁一怔，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白衣公子缓缓起身，那黑衣年轻人立即站起，跟在他身后。他走到叶蓁与骆小舟面前，信手摘下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递给骆小舟：“送给你了。”

        骆小舟一呆，咬着食指抬头去看叶蓁。

        “哇，小舟，大哥哥对你很好呢，还不快说谢谢。”

        骆小舟开心极了，甜糯糯开口：“谢谢大哥哥！”说完把手从嘴里拿出来，去接玉佩。黑衣年轻人眉头微皱，抬眼看了看白衣公子，见他并无异色，便不再多看。

        白衣公子送了骆小舟那块玉佩，便先他们一步出了酒楼。穆长生道：“这人真是——咱们帮了他，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叶蓁笑笑：“穆少侠！人家这块玉佩能把这酒楼买下来了，你还要人家怎么谢！”

        穆长生愤愤道：“可是刚才咱们若不救他，那些混账官差肯定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啊，说不定恶性大发真的把他斩成肉酱。”

        “五弟，叶姑娘刚才并不是救那白衣公子，她是救了那些官差。”

        穆长姝走过来，她虽然在对穆长生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叶蓁：“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是救了那五个少女。”

        穆长生吃了一惊：“为什么？”

        “你当那白衣公子是什么人？他方才右手在桌子上一按之际，桌上立时微微现出磷光，那便是布下一层剧毒，这些笨蛋官差若是坐上去，还有几条命能活着下来？”

        穆长生倒吸一口气，叶蓁却笑吟吟的：“三姐好厉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三姐。我原本想那些官差仗势欺人，死了就死了吧，但那几个小姑娘总是无辜的，万一被拉着坐上去几个，那不就一起死了么。”

        穆长生忽然夺过骆小舟手上的玉佩：“啊哟，那这玉佩也是碰不得的，小舟玩了这半天，这可怎么好！？”

        叶蓁哭笑不得，又从穆长生手中抢过玉佩，还给一脸懵圈的骆小舟：“玉佩无毒。”

        穆长姝狠狠瞪了穆长生一眼：“叫你平时好好练功，你总是偷懒。哼，你爱练不练，以后出丑的时候还多的是呢！”

        穆长生顽劣话多，却对穆长姝十分畏惧，见三姐疾言厉色，立刻上去乱扯一通，笑嘻嘻地讨饶。

        晚上，繁星满天，穆长生和叶蓁坐在骆夫人和骆小舟房门口的台阶上，一起望着星空剥栗子吃。

        骆家庄的人全都惨死，只剩下骆夫人和骆小舟两个，大侠等人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故友的遗孀幼子，因此每天晚上轮流守夜，在房门外面保护他们母子二人，今天正好轮到穆长生和叶蓁。

        “叶姑娘，晚上没吃好吧。”穆长生不知从哪拿出一份玫瑰酥饼，包在纸袋里，递给叶蓁。

        晚上大侠二侠出去打探消息，三侠穆长姝和穆长生、叶蓁他们一起吃的晚饭。四侠穆长风平日食量太大，只要被穆长姝知道，少不得一顿痛骂。今晚穆长姝本人就坐在这里，桌子上当然都是清汤淡水，吃的穆长风一脸苦相。

        叶蓁倒是无所谓，但跟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在万鹤楼吃的那一顿相比，今晚这餐自然是差的远了。

        “你看四哥这么胖，其实他小的时候不是这样。八岁的时候，四哥中了毒，差点丢掉性命，后来毒是解了，身体却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下不去了。我和三姐、四哥是亲姐弟，我们家的武功以轻灵迅捷居上，讲究灵敏矫健，进退自如，四哥这样子，是练不透穆家武功的。”

        叶蓁第一次听穆长生说这种事，奇道：“原来三姐这般严厉，其实是为了四侠好，怎么四侠自己不知道控制一下？”

        “唉，四哥怎么会不想控制，他从八岁就在控制了！那时候他已经发胖，附近的小孩子都取笑他，给他起难听的外号，他被欺负了又不告诉别人，经常自己躲起来哭。可是他每次一控制食量，就无精打采没有力气，呐，就像今晚一样。要是连续控制好几天呢，他就会面色焦黄，真的很难受。”

        叶蓁又有点同情四侠了：“那那就让他吃饱嘛，反正四侠胖也不是吃出来的。”

        “刚开始不是，后来就是了。四哥胖了以后，食量好像在呼应身形，身材越胖，吃的越多，胃口越好，这不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叶蓁嚼着玫瑰酥饼，甜丝丝的香味在嘴里化开，顿时觉得能吃东西无比幸福。

        “叶姑娘，好不好吃？”穆长生看着叶蓁光吃不说话，眼睛亮闪闪的，叶姑娘果然喜欢吃甜甜的点心。

        叶蓁还没说话，穆长生就兴冲冲地伸手入怀：“你看，我还有，这是百合糕，如意樱桃，水晶芝麻球，哎呀！什么东西洒了我一身，好像是杏仁酪”

        二人正说着，背后传来一个软糯的童声：“姐姐！长生哥哥！有什么好吃的？”

        叶蓁回头一看，可不正是骆小舟，心道这孩子怎么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还未开口，骆小舟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跑过来：“姐姐，我饿了，我也想吃。”

        说着将一根胖胖的食指含在嘴里，满眼期待地望着叶蓁。

        叶蓁无奈地叹口气，这孩子别的不行，撒娇很有一套，凡是想要什么东西，就做出这副眼巴巴的样子。

        “呐，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吧。”叶蓁把穆长生给她的点心糕饼全都摆在台阶上，一下子摆开七八样，三个人像是在这里开小型宴会。

        骆小舟一手拿着百合糕，一手握着芝麻球，吃得一脸享受，靠在叶蓁身上：“哇，真好吃！姐姐，明天晚上还有吗？”

        “有个屁！”穆长生心说，这小子看着愣，其实贼着呢，大晚上闻着味儿就出来了，将自己辛苦买来的点心吃得狗刨食似的不说，还靠在叶姑娘身上又舒服又享受，这些点心究竟是为叶姑娘买的，还是为他买的？

        穆长生沉着脸道：“小舟，到长生哥哥这儿来。”

        骆小舟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我想靠着姐姐。”

        穆长生简直想一巴掌把他拍扁：“你吃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买的，你还不过来？！”

        骆小舟很不情愿地挨到穆长生身边，穆长生盯着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很是嫌弃：“小鬼，大半夜跑出来，待会儿看你娘亲不收拾你，快点吃，吃完了赶紧回去吧！”

        骆小舟笑嘻嘻：“娘亲睡着啦，她不知道我出来。长生哥哥，你放心吧！”

        放心个屁啊穆长生额角青筋乱跳，忽然，他转换个策略道：“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故事就去睡觉，如果你听话，明天晚上说不定我还给你讲故事。”

        骆小舟想了想，道：“那得看长生哥哥讲的故事好不好玩。”

        穆长生暗暗攥紧了拳头，开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地讲故事：“从前在大海里住着一只海怪，光它的头就有一只小船那么大，它的身子更不得了，有一百个人连起来那么长”

        “我知道了！这只海怪就是鲲，它还能变成鸟呢，变成鸟叫做，叫做”骆小舟用手戳着小脑袋，使劲想，就是想不出来。

        “叫做鹏。”叶蓁看他想得吃力，干脆告诉他。

        “对对对！姐姐知道的好多哦！娘说过，鹏是好大好大的巨鸟，其翼若垂天之云，展翅而起便可遮天蔽日也！”骆小舟说的兴奋，转过头问穆长生，“长生哥哥，你知道吗，鹏”

        穆长生眉毛一挑，不对啊，怎么让这小鬼给自己讲起故事来了，他越说越兴奋，这一晚上还能进屋吗？于是立刻给他打住：“停！”

        “啊？”骆小舟疑惑地望着他。

        “你只是听娘亲说过，自己有没有见过啊？没有吧？但我可是亲眼看见的啊，我问你，大海里除了有鲲，还有什么？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我小的时候去海边玩，亲眼看到大海里爬出一只三个头、六只角的海兽，又像麒麟又像貔貅，我看着它从海里慢慢升起来，你猜有多高？呵，比一座山还高呢”

        骆小舟目不转睛地盯着穆长生，看他连说带比划，果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这故事讲到最扯的地方，忽然提出要求让骆小舟先睡一觉，否则就不往下讲。骆小舟迷着听故事，想都不想都趴在地上，非要醒了就能第一时间听故事。

        等骆小舟睡着，叶蓁才哭笑不得地问他：“你给他讲的什么故事，这孩子头脑简单，真会相信的。”

        穆长生狡黠地笑笑：“放心吧，他不会的，明天准保他忘了这个故事。”

        叶蓁好奇道：“哎？为什么？”

        穆长生幸灾乐祸：“因为明天三姐就要教他暗器功夫了，他做了三姐的徒弟，每天半死不活，当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的假的？我看三姐很有分寸，做事又拎得清，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三姐不是不讲道理，而是太过刻板严厉。我和四哥小时候练武，最怕的不是爹爹，而是三姐，若是偷懒耍滑被三姐发现，一定逃不了一顿重责。有次三姐打我，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棍子都被她生生打断了，唉，你不晓得有多凶。还有那些小时候嘲笑过四哥的猴皮孩子，他们有一次追着四哥骂，正好被三姐发现了！”

        “怎么样？三姐有没有帮四侠出口气？”

        穆长生眉毛一扬：“那还用说，三姐小小年纪，气势大得很——上去这么一抓，再这么一折，那个带头的毛孩子手臂当场就骨折了，其他的那些，不是断手就是断脚，还有一个，竟然当场吓得尿裤子！”说到此处，穆长生与叶蓁一起哈哈大笑。

        两人笑了几声，叶蓁才想起睡在一边的骆小舟，连忙止住笑，幸好这孩子睡起来就死沉死沉的，他们在一旁又说又笑竟然也没醒。

        叶蓁爱怜地摸摸骆小舟的头发，这几天与这孩子朝夕相处，这孩子竟然格外喜欢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记着分给她一份。小孩子的喜欢总是坦率又单纯，就冲着这孩子，叶蓁倒也舍不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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