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波澜再生

叶蓁口中顿时涌出一股腥甜，她的目光却跃过陆篱，朝她身后看去，瞧瞧刚才那个拉偏架的到底是谁。

        陆篱身后除了几个家丁之外，还有两个气宇轩昂之人，一个是风自离，一个看上去约么五十多岁的年纪，轻袍缓带，长须及胸。

        叶蓁心想：“怨不得呢，这是人家的爹来了。”

        陆篱见叶蓁无力还手，眼中更流露出狠毒的得意之色。她挥起右手，正要再打，那手却在半空中被人拿住了，陆篱使劲一挣，那只手却是纹丝不动。她咬住嘴唇，也不争辩，当下扬起左手，忽地左手一凝，竟是也被人拿住了。

        陆篱忿忿地朝两边看去，只见右边是她爹爹，也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陆修远，左边的是她师兄——一身白衣翩然潇洒的风自离。

        陆修远厉声道：“篱儿，你在干什么？”

        陆篱第一眼看到师兄时，手忙脚乱差点哭出来，看到爹爹却理直气壮：“爹爹！这个小妖女骂女儿是个泼妇，还嘲笑女儿武功低微，爹爹你怎么不为女儿出头？”

        陆修远看一眼叶蓁，微微一愣，心中顿时猜到几分——这十有八九又是自己大徒弟惹出来的好事。他不动声色地朝风自离看一眼，风自离不敢多言，低下头去，拿着陆篱的手却没有松开。

        陆修远见眼前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皱了皱眉眉头，对风自离道：“你带篱儿下去，把她看好，未得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风自离略一欠身：“是。”

        他刚要转身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又过来向陆修远低声求恳道：“师父，这位叶姑娘是九华山五侠的好朋友，求师父不要为难她。”

        陆修远一脸肃穆，对风自离道：“我心中有数，你还不把篱儿带下去。”

        风自离把陆篱带下去时，陆篱犹自不服气，口中大喊：“爹爹，你为什么不帮女儿做主？明明是她先冲撞我，你让师兄把我放开，我和她重新打过”

        陆修远看着女儿的身影越来越远，叹了口气，解开叶蓁的穴道：“叶姑娘，跟我来吧。”

        叶蓁也不多问，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自然要跟着人家走喽。她一路跟着陆修远，当然也没人来为难她了。走到一座布置的甚是雅致的厅中时，叶蓁抬头四顾，见一面墙上挂着匾额，上书“蒲雅厅”三个大字。

        陆修远朝叶蓁身后的椅子一伸手，示意她道：“叶姑娘，请坐。”

        叶蓁笑道：“多谢陆盟主，坐就不必了，我现在说是阶下囚也不为过，还闹这些虚文做什么？陆盟主要为陆小姐出头么，反正我无力还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她本来也在心中猜测，今天这件事虽然和他的好徒儿、好女儿脱不了干系，但自己是外人，人家才是一家，陆修远能不能放过自己只怕真的很难说。

        没想到陆修远听到叶蓁的话，他本已坐下，这时又站起身，朝着叶蓁弯腰一揖道：“叶姑娘，我这个女儿我自己是很清楚的，她被我惯了这许多年，性格难免刁蛮任性。我在这里代她赔个不是，望叶姑娘瞧在陆某人的几分薄面上，不要和她计较了。”

        叶蓁一时间愣了，没想到陆修远贵为武林盟主，竟能屈尊向一个小姑娘赔礼道歉，且毫不偏私，实在很有宗师风范。看来他能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倒也不是全凭武功，更是以人品服众。

        “陆盟主快快请起，这，今日之事也不能全怪在陆小姐身上。”

        还有你那个好徒弟呢，他才是罪魁祸首。

        “我与陆小姐的确争吵了几句，说起来我也有责任。陆盟主不必如此。”

        陆修远点点头，面色温和，并没有为难叶蓁的意思。陆篱是个什么德行，他再了解不过了。陆篱刁蛮发作将人家姑娘的脸划得面目全非，亦或是直接将人杀了的事他已经看过不知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勃然大怒，然而他三十三岁才得一爱女，总是不忍重责。再者，风自离风流成性，他这个师父又如何不知？今日之事他只在这两个人面上扫一圈，就知道这位叶姑娘才是受害者了。

        陆修远当下便表示愿意好生送叶蓁离开，叶蓁一听，更是开心，不过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哀哀哭泣的面容，甚是凄惨，便对陆修远道：“陆盟主，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陆修远豪爽道：“叶姑娘请说。”

        叶蓁道：“令爱好像有个婢女，叫做星儿。她很不得令爱的欢心，今日要不是星儿差点被砍下一条胳膊，我也不会跳出来被陆小姐看到。陆小姐既然不喜欢她，将她打发的远一点也就是了，砍手砍脚什么的，未免残忍了些。”她顿了顿，俯首鞠一躬道，“希望陆盟主能眷顾一下这个婢女，我在这里先替她谢过了。”

        陆修远微笑道：“原来如此。叶姑娘年纪轻轻，行事倒颇有侠义之风，难怪能与九华山五侠结下交情。唉，我那女儿与叶姑娘年纪相仿，这一点却是远远不及了。叶姑娘请放心吧。”

        叶蓁由盟主府的管家带领着一路出去，迈出盟主府的大门，心中暗暗舒了口气：此行虽然有惊无险，但却是过往种种的经历中最让她屈辱的一次了。她眼中寒光一闪，暗道今日这一遭早晚要在风自离身上讨回来。

        忽然，背后一个细弱的声音道：“叶姑娘，请留步。”

        叶蓁回过头一看，来人身量纤弱，额头缠着一块白色的纱布，原来是那个叫星儿的小丫鬟。

        叶蓁奇道：“星儿？你过来干什么？是你家小姐让你”

        星儿忙道：“不不，叶姑娘，是风公子派我来的，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叶蓁一听到风自离，眉宇之间隐现出几分杀气，没好气道：“什么东西，毒箭毒钉吗，他怕以后打不过我，所以派你来杀人灭口了？”

        星儿慌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叶姑娘”

        叶蓁将星儿递出的盒子一把抢过，虽然她知道风自离应该不会派这个柔弱的小丫鬟来杀自己，但还是存了两分戒备，她用匕首的刀尖挑开盒子，里面卧着一个小小的碧玉药瓶，瓶子颜色清凉透润，竟和风自离那些玉佩扳指做的一样。

        叶蓁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

        星儿低声道：“这是消於去肿的良药，还有止痛功效。叶姑娘，以前我见小姐也用过，很管用的。”

        叶蓁将盒子扬起来：“谁稀罕他的破玩意儿！”

        哪知星儿反应激烈，一看叶蓁要把盒子摔了，竟然扑通一下跪下了，恳求道：“叶姑娘，叶姑娘你不能扔啊！风公子说了，这件事我如果没有办好，就把我交给小姐任她处置！”

        叶蓁本来绝不肯收，但星儿脸色苍白，额头上的纱布隐隐露出血迹，她跪在地上，肩膀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叶蓁叹了口气，将她扶起：“好罢，我不为难你，我收下就是了。”想了想，又道，“我跟陆盟主提过你的事了，他会把你从陆小姐身边调开，以后你就不用再受她折磨了。”

        星儿一愣，两颗泪珠从眼眶中滚落。

        再回过神时，叶蓁已经走出十几步远了，她忽然大叫：“叶姑娘！”

        叶蓁一愣，回过头，这声音说是大叫，然而也只是比星儿平时的细声细气声音明朗了一些而已，但叶蓁听到她声音中微微颤抖，不知她为何有异。

        星儿泪珠滚滚，泣道：“叶姑娘，我不是故意要引小姐去杀你的！因着公子对我多看了两眼，小姐给了我许多苦头吃我不这样做，我”

        风自离挑女人从不看出身，窝边草也吃得香。星儿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风自离成日里瞧着她那副小家碧玉、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言语上逗弄几句。陆篱记恨在心，不怪风自离花心好色，反而怪星儿狐媚勾引。

        风自离逮着机会，强占了星儿，没几天身边有了新人就把她给忘了。可她待在陆篱身边却惨了，今天挨几个耳光，明天被抽几鞭子，经常新伤叠旧伤，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实在走投无路，才为小姐留意着风自离身边又多了什么美人，希望能用别人转移小姐的注意力，也给自己立个功劳。

        叶蓁看了她一眼，其实不用她说，叶蓁也知道这丫头是吃苦吃的狠了。自己来盟主府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额，救了一个命苦的少女嘛。

        叶蓁对她挥挥手，笑道：“我走了，以后离陆小姐远一点，你自己保重。”

        叶蓁在洛阳城中转了大半圈，心中纷繁杂乱，她不知道九华山五侠回到洛阳没有，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找他们。正好一个挑着蛐蛐儿笼子的小贩从她身边经过，口中吆喝：“蛐蛐儿看一看了！又大又壮的蛐蛐儿！洛阳城最好的蛐蛐儿都在这儿喽！”

        叶蓁一笑，忽然就想起了骆小舟那个孩子。

        那孩子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出去套圈，套中心爱的“蛐蛐儿之王”——当然，这个名字是骆小舟自己起的。那孩子得了蛐蛐儿，连晚上睡觉都是抱着蛐蛐儿笼子，怎么都不肯撒手，吵得骆夫人整宿整宿睡不好。可是上次在地道里，叶蓁和那红衣人只看到了骆夫人，却没有看到骆小舟。

        想到骆夫人，叶蓁心头一黯。这个成日里愁容满面、没有主见的妇人，其实可怜得很。因为死了全家，变得终日惶惶，刚开始她对叶蓁这个外人还有几分防备，但后来就待她越来越亲近了，还夸她的香菇荷叶鸡做得鲜美嫩滑，色香俱全。

        叶蓁走到一家客栈门口，抬头看了看那客栈匾额上的四个大字：兴隆客栈。当下决定先去客栈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就启程去山西，一路走一路打听九华山五侠的消息。

        叶蓁进了客栈，随手掏出一块玉佩给那掌柜，掌柜顿时惊呆了，喜得合不拢嘴，心道这一块玉佩都能把整个客栈买下来了！连忙满脸堆笑地招呼叶蓁，给她开了最好的上房，又吩咐小二腿脚麻利地去烧洗澡水。

        水气氤氲，花香四溢。叶蓁在木桶中倒好水，被热气一熏，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她正准备宽衣解带，突然门外“咚咚咚”三声，让她手上的动作一滞。

        叶蓁问道：“是谁？”

        那人不答，敲门声却又响起，“咚咚咚”的又是三声。

        叶蓁又道：“阁下是谁？何以不开口？”

        那人还是不作声。叶蓁心想：“这么一直让他敲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回答我，一定是不怀好意。既然有了防备之心，那就好办了，我先让进来再说。”

        于是那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叶蓁叫道：“进来吧。”

        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叶蓁就藏在屏风后。那人进屋后先向四周看了看，似乎是没看到叶蓁的身影，有些奇怪，随后朝屏风这边看了看，一步一步地向这边走过来。

        叶蓁手中扣着一枚钢镖，就等这人走近，迎面给他一镖，叫他避无可避。那人离叶蓁七步远时，叶蓁手中钢镖一松，穿破屏风向那人射去。熟料那人轻功竟是十分了得，身子一转，这一镖落了个空。

        叶蓁刚刚扣上第二枚钢镖，那人忽然叫道：“叶姑娘，真的是你！”

        叶蓁听到这个声音，吃了一惊，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的少年人，不正是九华山五侠中最小的穆少侠——穆长生么？

        “穆少侠，你怎么穿成这样？刚刚真是吓我一跳，还以为有什么敌人来了！对了，你敲门的时候怎么不说话啊？”叶蓁一看到穆长生，心神立即放松下来，抢上前去连连问道。

        穆长生神色阴郁，眉头不展。他一向心性最是活泼，纵有烦恼，也是来得快去得快，叶蓁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叶姑娘，”穆长生低头闷声道，“大哥他们，都被乾坤宫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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