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粥与青齑

水绿的帐幔再度落下，眼见着李福歇下，宇文修多罗这才横拉开了紫檀木门，脚步轻轻地走了出去。

        当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就发现寿光县主的贴身大丫鬟——碧桐，已经候在这里了好一会子了。她穿着较为素淡的艾绿色窄袖高腰裙，面上与她的阿娘一样，不苟言笑。

        “碧桐姑姑来了。”见到宇文府里的人，她倍感亲切，忙上前招呼着。

        碧桐给她行了礼，关切地道：“闻得赵王和王妃遇险，娘子担心得不得了，今日一早就特意遣了婢子来探视。王妃如今可还好？太医令如何说？”

        宇文修多罗招呼她坐下后，又吩咐丫鬟呈上酪浆，这才回道：“姑姑不必担忧，也请转告阿娘，就说我一切安好，并无不妥。那日我坠马，是赵王一直将我护着，我这才没有伤到分毫，倒是赵王因着腿上的伤口而发热了。不过如今已经无碍了，让阿娘也毋须担心。”

        听到宇文修多罗毫发无伤，碧桐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仔细地问了问那日的情形后，就语重心长地对宇文修多罗道：“看来赵王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也真真是待王妃好，王妃可要好好与赵王相守才是。”

        对于这些话，宇文修多罗又少不得要敷衍地应下，而后，碧桐又呈上了些寿光县主备的人参，说是炖食能够补气宁神。

        紧接着，去了李福那里探望了一番，说了些安慰的话，碧桐就言道自己不便久留，也就离开了。

        而后，又是杨太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来了，宇文修多罗少不得又要亲自回话，带着她去探望了李福，好生将人送出去。

        看着李福微笑着应对众人问候的模样，宇文修多罗都替他累。

        等到杨太妃派的人离开后，墨竹又上前禀告：“王妃，新城公主来了。”

        听到是新城公主，宇文修多罗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与新城公主在一起，不用那般拘着礼了。

        一抹湖蓝的身影翩然而入，新城公主一进来，先是行了礼，就拉着她的手，一面打量着她，一面关切地问道：“十三嫂，你和十三兄可有受伤？太医令如何说？”

        宇文修多罗少不得又要将情况说了一遍，还宽慰道：“不必忧心，你十三兄已经不发热了，如今不过是太医令谨慎，要他再修养些时日。

        闻得此言，新城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口中不住地说着佛祖保佑。当她也要去探望李福的时候，却被宇文修多罗拦了下来：“方才我阿娘和大家都打发了人来，我瞧着大王已经有些乏了。不若你待他歇息片刻再去探望？”

        新城公主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这便与她一同坐在了软榻上叙话。新城公主说了那日他们几人是如何寻李福和宇文修多罗的之后，又说她本想早些来，但是被长孙诠劝住，说赵王府必定忙乱，让她到今日午后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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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瞧着日头开始西斜，宇文修多罗又换了轻便的衣衫，带着珊瑚去了厨房准备瘦肉粥。本想用鸡汤将粥的味道提鲜，但是想到太医令说，李福这几日还是以食用清淡为佳，便放弃了这个想法，用清水煮粥。

        她将大米在水中淘了淘，而珊瑚已经将鬲中的水烧开了，她就将大米都放进去，让它煮着。

        此时，米在鬲中煮着，她又将豚肉1洗了洗，切成小块后放在碗中，又放入了姜丝，倒入了盐和黄酒，将它们一齐搅拌，给豚肉增味。

        待到鬲里的大米被煮得开了花之时，她就将豚肉放入粥中，搅拌一番后，就让它在鬲中煮着。

        谁知才刚将豚肉下进去，墨竹就已经急急地走入了厨房，告知她王皇后派人来传口谕了。

        墨竹的面上有着些许担忧，毕竟自己王妃已是与王皇后的亲妹势如水火了，还不知王皇后会如何对自家王妃。

        而宇文修多罗如何能不知她的担忧，却镇定地安慰着：“不论是福是祸，也一定要去的。罢了，且让我先梳妆更衣。

        此时她一身窄袖短襦裙，头发也只是简单地在发顶盘了个髻，还有着几分劳动妇女的模样。这样的装扮，自然是不能穿出去的。

        叮嘱过珊瑚以文火继续煮粥后，她回了自己的卧房内，坐在妆台前，任由蕙兰为她绾着高高的发髻，戴着博鬓，又饰以金翠，按着一品命妇的规制，戴了九个钿钗。而后，又换上了庄重的宽袖对襟衣，以及深青色的长裙，上面绣着繁复的宝相花纹。

        等到她的面上又被涂脂抹粉，化了大浓妆后，才算是梳妆得宜，可以去接皇后口谕了。

        她端着仪态，脚下莲步轻移，极为优雅缓慢地走到了前院。此时，李福已经候在那里了。见此，宇文修多罗的心中不由嘀咕，这个王皇后也不知想做什么，还要把病人也折腾起来。

        前来传口谕的宦官刘升正是王皇后身边之人，此时他的面上堆满了笑意，与平日里傲慢的模样大相径庭。

        待到李福与宇文修多罗一同站在那里之后，刘升就清了清嗓子，朗声说起了王皇后的口谕：“皇后殿下口谕，宣赵王妃于三日后巳时三刻入立政殿觐见皇后。”

        听到“巳时”这个时辰后，宇文修多罗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在早上九点多这个时间进宫的话，她就不必如李福他们在卯时上朝一般，凌晨就要出门。

        只是想到要单独去见王皇后，她的心下还是略有不安。

        她想着，还是等到稍后送粥给李福的时候，与他说说罢。

        心下再如何想，还是要恭恭敬敬地领了口谕，再客客气气地将刘升送出王府。在宇文府被寿光县主教养了几年，这些事情她倒做得很是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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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将刘升送走后，宇文修多罗就赶紧回房，拆掉了发髻上的各式钗环金翠，又换下了宽袖礼衣，这才进了厨房，看那瘦肉粥煮得如何了。

        “王妃回来了。”一见到她回来，珊瑚的面上都露出了高兴的神色。小丫头这般神情，总能让人沉重的心情放松些。

        她应了声，就走上前去，发觉一鬲粥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因着珊瑚勤搅拌着，也并没有粘底。她夸了珊瑚一番，珊瑚便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她将瘦肉粥盛进鎏金鸳鸯纹碗中，又撒了少许绿色的芫荽2点缀在上面。另一旁，厨娘也依着她的吩咐，准备好了几样菜，她一并装进了食盒，亲自给李福送了去。

        此时已是下午，天色还已然亮着。碧蓝的天空映衬着粉墙黛瓦的房屋，飞檐一角又有树木掩映，看起来颇有古风，又极为清爽。宇文修多罗站在李福的院子前，忽然有一种感慨，自己嫁给他这么些时日都未曾踏足过他的卧房，这两日却是一日三趟的来。

        走入李福的卧房，就发觉他的精神也是好了许多，他坐在床榻上，面前摆着一方小小的案几，手中提着毛笔，饱蘸了墨后，在纸上行云流水般的写着些什么。

        “大王。”宇文修多罗唤了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见到宇文修多罗来了，他也就放下了笔，将纸撤下，笑着对她道：“你来了。”

        宇文修多罗照旧将食盒打开，把粥和菜品都摆在了桌案之上，对李福道：“大王，该用飧餐3了。”

        只是想到他还在养病就开始写字，宇文修多罗忍不住数落着：“大王，你还在养病，怎得去做这些费神之事。”

        听到这话，李福却笑了：“你可是将本王当成孩童了，生个病便如天塌下来似的。再说了，本王是腿受伤了，又不是手受伤了。”

        谁知宇文修多罗却毫不客气地道：“你有时不就如个孩童一般么，明明想要，还别扭着不说。”

        李福：“”

        待到二人相对而坐，宇文修多罗就递上了今日特品——瘦肉粥，笑嘻嘻地道：“这是以豚肉熬制的瘦肉粥，请大王品尝。”

        听到“豚肉”二字，李福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只是想到了上次的粉蒸肉，还是乖乖拿过了碗，尝了一口参杂着绿色芫荽的盈白瘦肉粥，果然，入口的粥是一阵香浓，豚肉软烂，大米盈香。

        待到用了些粥，他这才问道：“王妃似乎很喜欢以豚肉入馔？”

        知道唐朝贵族又开始嫌弃豚肉了，宇文修多罗道：“大王，你要吃肉食，但是羊肉于伤口不利，我只能给你炖豚肉粥了。”

        “再说了，豚肉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时候豚肉做出来的味道比羊肉还要香。”

        说到“肉食”，她就想到唐朝禁食牛肉，而鸡鸭这些禽类更不算肉，就一阵无语。

        李福虽用惯了羊肉，但是想到那日的粉蒸肉和今日的肉粥，便默认了她的话。

        待到二人用过了飧餐，宇文修多罗这才问道：“大王，你说王皇后召我进宫，是想要示好拉拢，还是伺机为难。”

        在寿光县主的教养下，她也多了几分政治敏感度，不认为王皇后会想和她撕破脸，毕竟李福深得李治信任，也算是说话颇有分量。但她也不认为王皇后会愿意主动拉拢她。因此，她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而李福听到了她的疑问，便安慰道：“想来，皇后召你入宫，不是她的本意。是她的舅父，柳奭让她这样做的。”

        “皇后不得九兄之心已久，一直是柳奭出谋划策，助她稳坐皇后之位，巩固势力。先前就是他让皇后收养陈王忠，今年七月，陈王又被册为太子。”

        “上一次，明眼人皆能看出是王四娘愚蠢骄纵，可是王皇后在那般场合也袒护于她，可见她也没有比她妹妹好到哪里去，只是作为皇后，她的心胸比起王四娘还是宽了不少。想来是柳奭对她说，如今武昭仪有宠，而皇后失宠，让皇后不要再树敌了，反倒要拉拢这些命妇，以及你们身后的宗室和朝臣。”

        宇文修多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这才道：“罢了，我觐见时谨守着规矩，小心些，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只是她却不知，这一次的入宫觐见，又是一场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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