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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永以为好也


厅内温暖如春,博山炉中点着檀香,袅袅白烟缭绕间,李福清朗的嗓音响起:

        “修多罗知足常乐,亦从不与人比较争抢,是阿娘的好儿媳。”

        在这个女子地位尚且不错的时代,自然产生了诸多“不安分”的女郎,房遗爱有反心就是高阳煽动,日后更有女皇,太平公主,韦后等女子翻手为云,搅动大唐江山。何况女眷聚会本就易攀比,若宇文修多罗见别家郎君有权有势,难保不会错了主意。

        闻得李福此言,杨太妃也笑了笑:“是,修多罗是个好孩子。”说着,心中因着宇文修多罗未曾遇喜一事的芥蒂也消了些。

        当初她和李福皆看上的女郎,是个不错的。

        而宇文修多罗一直无法理解那些宗室女眷,总想要自己的夫婿功勋再多一些,权力再大一些,她表示,当个闲散王爷不香么。不用在权力斗争里提心吊胆,更不用承受危险,便有源源不断的富贵。

        这样知足常乐,细水流长的小日子,才是她喜欢的。

        待到送杨太妃离开后,宇文修多罗发现,那一小碗姜撞奶已经空了,想到杨太妃似是漫不经意,一勺又一勺轻舀的模样,最后却吃了个精光,不由有些好笑。只是她嘴角微弯时,却听到李福略带苦笑,又极其低沉的声音,自言自语地道:

        “早已被出嗣,如何能有什么想法。”

        低得让她几乎要听不清了。

        李福虽从未与她说过,但是想到从前自己总是看见李福的书案上,抄录着李世民的诗,在自己给他做清炖羊肉时,他言及李世民时眼中的黯淡。只是那时二人并不熟稔,她也没有安慰李福。

        她自然能感受到,李福对李世民的孺慕之情,以及他内心的孤单。

        此时,李福跪坐在案几后,身姿依旧挺拔,却垂首不语,唇角抿着,周身笼罩了孤寂之感,明明房内温暖如春,宇文修多罗却总觉得李福的身影对她呈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之感。

        只是如今有她在,岂能放任这“孤舟蓑笠翁”不管。宇文修多罗走上前去,温声道:“十三郎,我就在这里陪你,你若有什么想说的,都说与我,可好?”

        “阿婉,我无事。”李福的声音略带了些沙哑,神情未动,他总是习惯了,将这些过往深埋心底,不与任何人说起。

        宇文修多罗哪能不知道他,面上说着自己无事,内心只怕是喊着要她快安慰。她亦不是别人一拒绝就甩手走人的人,当下就抱住了李福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我还偏不走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让十三郎连我都不愿说。”

        此时此刻的她杏眸弯弯,眸中熠熠似落了碎星,就那样看着他,如同冬日暖阳一般,照得他心中暖融融的,仿佛将世间所有的美好与温暖,都带到了他的面前。

        沉寂了半晌,李福总算开口了,轻念道:“两度得大内书,不见奴表,耶耶忌欲恒死。”

        这是李世民出征时,写给李治的家书,其意为“不见你的书信,我担心的要死”。李世民对长孙皇后之子女的疼爱,着实称得上前无古人。太子李承乾谋反,他留了李承乾性命。长孙皇后崩后,他亲自抚养晋阳公主和李治,给了新城公主远超于其他公主的封赏,甚至在李治成为太子后,还要留他居在太极宫里。

        “这是阿爷出征时写给九兄的书信,句句都是对九兄的关切。”

        只有在宇文修多罗面前,李福才将李世民唤作“阿爷”,而不是“叔父”。就是在李勣面前,他都不曾如此。

        只听李福接着道:“当日阿爷为着青史名声,再加上那么丁点愧疚,要选出一人过继给隐太子,那个人就是我。”

        宇文修多罗还是挽着他,就那般听着。李福出继一事,她自然是知晓的。

        “我一直以为是阿娘不得重视,阿爷才会将我出继。若是如此,倒也罢了。直到那日,我陪着二十一娘玩闹,躲在千步廊下,等她来寻。这时候,阿爷和长孙无忌也来了此处。”李福说着,又顿了一顿,眼神略滞,似是陷入了回忆,“我听到了阿爷说,他选我出继,是因为年幼皇子中,他觉得我运筹帷幄,很是聪慧。他要让我成为九兄的羽翼。”

        聪慧的皇子,要成为李治的羽翼,但不能成为李治的绊脚石,出继便是最好的选择。李建成之子,自然与皇位无缘。

        将深埋心底多年的话说出,李福如释重负般,轻吐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他连李勣和杨太妃都未曾告知。

        而李治,确实也是个仁厚的人,仍然与他兄弟相称,允他侍亲母杨太妃,仿佛他从未出继过一般。只是李福在想,固然是李治宽仁,但此举也可能是李世民的授意。

        李世民临终前,贬斥李勣于西疆叠州,以试其忠心。而李勣接到旨意,并无多言便去了叠州,李世民就嘱咐李治,此人乃可用之才,待到他登基后将李勣召回。这样,李勣就会忠心为李治所用。

        过了许久,李福又说:“阿爷是威震四海的天可汗,文治武功。自小,他就是我最崇敬的人”

        他话未说完,宇文修多罗哪还能不明白。李福本就是没有野心的人,她自然能想来,李福在经历过此事后,敛了少年意气,也敛了自身聪慧,成了如今这样老成持重的模样。

        一时间,她竟觉得所有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眼珠转动,略想了想,宇文修多罗就招来了墨竹,吩咐道:“墨竹,将库里的剑南烧春都拿出来,再取两个碗来。”

        这种需要一醉方休的时候,哪还能用青斑绿纹的鹦鹉杯,光彩透亮的琉璃盏等物小酌。自然是要玉碗盛来琥珀光,有李白诗中喝醉后“不知何处是他乡”的快意,一扫沮丧才好。

        听到她这一叠声的吩咐,李福愣了一瞬,随即就笑了:“是了。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待到墨竹几人捧了凤颈银酒壶来,壶上还雕着精致的仰莲纹,镶着宝石,熠熠生辉。宇文修多罗亲自执着银壶,将酒倒入四曲海棠形的银碗中,递给李福。

        一碗又一碗酒喝下去,李福已是微醺,他星目微眯,对宇文修多罗说:“阿婉,你曾说我无欲则刚,可是,我也曾羡慕九兄”

        说罢,又仰头喝了一碗酒,全然不复平日端着仪态,小酌慢饮的模样。他有些醉了,发髻微乱,面色泛红,虽不是平日里那般如孤松之独立的模样,却也是若玉山之将崩1。果然,俊美郎君醉了酒的时候,都是醉玉颓山,极为好看的。

        宇文修多罗本想劝他,说李世民并非是因为完全偏爱李治才如此,更有许多政治因素在其中,虽然她也列举不出来有何政治因素。只是想到李福如何能不懂这些,她也将话咽了下去,给自己添了酒,巧笑嫣然,举盏对李福道:“望十三郎过去的所有不快,都消融在这一盏酒里。往后余生,风雨同舟,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说着,忽然想到了那句“往后余生,风雪是你”的歌词,忽觉自己仿佛在念誓词一般。

        看着宇文修多罗满目真诚,巧笑倩兮的模样,又听到她这一席话,他亦是心潮澎湃,只觉满心都被宇文修多罗这一句话填满。

        今晚月色溶溶,撒下一地亮银。紫檀木门并未关紧,风吹过,熄了烛火,绘着磅礴山水图的帐帏翻动,山川轻摇,河流潺潺。

        此时,李福低低呢喃的声音响起:“吾妻阿婉,永以为好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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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菱花铜镜前,蕙兰正要给宇文修多罗画眉,宇文修多罗却从镜中瞧见了一旁正含笑看着她梳妆的李福,眼珠转了转,就拦住了蕙兰,如戏精附体一般对李福道:“前些日子阿嫣还说长孙诠成日都给她描眉绾髻,不知我可否劳动夫君如此啊?”

        说罢,又冲着他挑了挑眉。她如今对着李福说话是一点紧张拘束感都没有了,也不像当时一般咬文嚼字,引经据典,调戏更是张口就来。一句“夫君”让李福心里欢喜得很。

        他失笑,起身走上前,跪坐在铜镜旁,让宇文修多罗面对着自己,接过了蕙兰手中的画眉石:“我来罢。”

        见此,宇文修多罗自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谁知李福却忽然道:“阿婉,我从未给女郎描过眉,若是画得不好,可不能怪我。”

        自那夜倾诉后,李福如今倒是开朗些了,也时不时与她玩笑一二。

        想到李福平日里绘的人惟妙惟肖,她不以为然地道:“好啊,不怪你。画涵烟眉即可。”

        她今日穿了一身艳丽的海棠红间色裙,其上以金银线绣着宝相海棠团花纹,缀着细密的珍珠,流光溢彩,如春日里灿烂繁花一般,这样的装束,配着眉尾翘起的明丽又“有气势”的涵烟眉最好。

        李福倒也是仔细打量,认真描画,许久后,宇文修多罗这才转过头,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却发现——两边黛眉长短不对称,颜色也不均匀,最后翘起的眉尾似是要飞入她的鬓角。

        今日还是用稀少珍贵的螺子黛画眉,宇文修多罗登时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故意的!”

        她气急败坏,李福却悠悠地道:“阿婉说过的,就算画得不好也不会怪我。”

        二人一早连小食都未吃,就开始为着画眉闹着,赵王府的主院内,传来了阵阵笑声,热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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