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对她说的秘密

下了晚自习后，萧媛和走读生们一起取自行车，只不过这次多了个唐泽。

        因为刚才宋清清打闹时，不小心碰到唐泽骨折的手臂，所以就被嚷嚷着要她负责。没有办法，宋清清只能愧疚地问要如何。唐泽就提出了要求，让她每天搭乘自己上下学。后面了解到是住同一个小区后，宋清清也只能答应下来。

        萧媛和他们不是一个小区，等到一起骑到环东路口时，她就和一路斗嘴的两人挥手告别了。

        夜晚固定了天空的颜色，头顶上除了满片幕黑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更别提能有点缀夜空的繁星。

        每当这时，萧媛都会格外想念小镇。那里有外公、有天真的小伙伴们、有林中卖力喧唱的知了，以及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天空。郁郁葱葱，春和景明犹如世外桃源般令人向往。

        “轰隆”一声，不知怎么了，寂黑的厚幕突然打起鼓来。这会萧媛才发现，原本应该高高挂起的月亮，此刻已缩进了云层里。上面的满目漆黑，让她不由想起晚饭时播发的预报。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母亲幸灾乐祸的样子。

        萧媛立即加快了速度。离家旁边的公园还有两个红绿灯，应该能赶在下雨前回到。

        一路努力加速后，萧媛终于抵达了最后一个红绿灯。只是在她等待绿灯时，恍然间竟看到人行道处走出一个身影。

        仝商？

        他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还没有回到家？

        半小时前，一辆匀速行驶的轿车，忽然慢慢地停靠在了一旁。

        “少爷，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吗？”潘叔回头问后座的人。

        仝商打开了车门。

        “车上有些闷，我想下去走走。”

        “可是就快到家了。”

        “我认识路，会自己走回去的。”

        仝商留下这句话后，就下了车。

        黑夜中的物品都铺着层暮色，原本色彩斑斓的外形一下就失掉了神韵。就像按部就班地绽放和敛收，它们此时也在徐徐睡去。

        身体突如其来的闷，不仅仅是使心脏上的不适，连整个空气都是让人感到闷郁的。仝商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他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到了何处，可就是不想停下来。对于他来说只有这样，心脏才能得到稍微的舒缓。

        直到行至一处，仝商望见不远处的路灯，他徒然地就停住脚步。

        不想再往前走了。

        明黄的灯泡悬悬高挂，四周还围着十几只虫子，它们正拼命地扑翅去吸取光源。即使知道需要费尽全力，即使天亮后就会消失，但它们仍旧环绕着不愿离开。

        仝商一时联想到了什么，神色厌恶地皱起了眉，方才缓解开的几分烦躁，立即又复而归来。也只是这一瞬，他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一帧画面。

        笑意吟吟的女孩望了过来，明媚的杏眼间携着星光，又亮又闪。通常耀眼又遥远的东西，只会虚无地扰人心神，霎时仝商烦郁的心继而又沉了沉。

        兴许是他想得太过出神，朦胧间竟看见脑海里面的人，出现在了路灯下。

        “就要下雨了，你怎么还在外面？”萧媛推着自行车来到他面前。

        原来不是幻想。

        萧媛见仝商一副呆呆的模样，又问：“你家在哪个小区，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她自行将后座的灰尘扫掉，拍了拍：“上车吧，我搭你回家。”

        “不用了。”仝商开口拒绝。

        “可是就要下雨了，你。”萧媛的脸上倏地感觉一凉，她伸手往前一探，发现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来。

        权衡利弊之下，萧媛决定先去后侧的公交亭避雨。她将单车调了个头，向公交亭推去：“我们到那边去避雨吧。”

        匆匆地将自行车推进公交亭内，萧媛回头看了眼，竟发现仝商没有跟来，仍站在原地淋着雨。她顿时又冲了过去，抓住仝商的手腕，拉着他跑入公交亭。

        倾盆大雨随之铺盖而落，是泼石子般砸得地板哗哗作响，落下的雨网似纱又似雾笼罩住四周，仿佛将人置身于一处逃不出的结界。公交亭顶上的灯有些灰暗，堪堪照着底下的人。

        萧媛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皱起了眉头：“下雨了都还不知道躲，万一感冒了该怎么办？”

        仝商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她。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他哪里的开关，令他脑中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徒然袭上。曾经熟悉又遥远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慢慢重叠，仿佛让他回到了那深藏的过去。

        伴随着久违的回忆，接着涌上来的还有尖叫与黑暗。各种情绪在他的身体里肆意地狂躁生长，他刹时头痛地只想将这一幕幕撕开。明明应该消逝的东西，如今又屡屡地出现。他恼怒近来的情绪被频繁干扰，厌恶这种不可掌控的感觉。

        强压着慢慢滋生的戾气，他缓缓对萧媛开口：“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曾经叫做，杨商。”

        突然砸来的陈述句使萧媛一下子顿住，眼神困惑地看着仝商。

        “江岸杨柳拂青丝，君殇墓葬江河底。”仝商扯出一抹残忍的笑，“名字的寓意，你说好听吗？”

        一道枝丫状的闪电骤然劈落，电光在脸上掠过，照得男孩略加悲凉。紧接着是一声震地的雷鸣，立马就将湿郁的空气炸开，气氛转而变得紧张起来。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萧媛，期待着接下来的回答。

        “其实谐音梗一点都不好笑，你是商，不是殇。”只有简短的一句话。里头没有嘲弄地讥笑，也没有悲怜的安慰，萧媛大刀阔斧地斩断那其中的深意。

        萧媛目光清晰地直视着，清楚地告诉他此刻的态度。那眸中的认真直直地打在了仝商的心头，狠狠地割断他心中紧绷的一根线，就连方才还在他胸腔内郁结的东西，也都被悄然轰散开来。

        突然好想笑。

        仝商也的确这么做了，他笑得弯下了腰，甚至笑得眼泪欲出。

        昏暗的公交亭内传出男孩压抑又悲凉的笑声，声音幽幽缓缓的，笑意苍凉，飘落而出掺入了婆娑的雨雾中。时不时闪过的雷电和闷鼓声，以及不停歇的雨线，像烘托气氛又像帮忙遮掩着男孩的狼狈。

        待到仝商宣泄过后将笑意收敛，慢慢地支起身体。抬起头时，他视野中出现了递着纸巾的素手。

        “你被雨淋湿了，先拿纸巾擦干吧，要是感冒就不好了。”萧媛没有问他为什么发笑，无视掉了这突如其来的失态，仿佛什么没有都看见般的忽略了。

        但是仝商的手指转而收紧，眼神紧紧地盯向她：“你也会担心我吗？”

        “嗯。”萧媛没有犹豫地点头。

        这一刻，落寞的眼中坠入了光亮。阴暗的丛林冒出了侵入者，角落深处的主人敏锐地感应到，幽暗的世间里有什么东西要亮了。

        今夜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头还有狂风骤雨的迹象，现在又有要停雨的意头。

        萧媛回到家时，打开门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餐桌上还留了一张纸条：

        有急诊手术，记得要早点睡觉。

        没有的主语的留言，萧媛也知道是谁写的。父亲今晚是一值，需要留在医院不能回家，所以这个留言只能是母亲的了。

        因为父母的职业原因，她从小就能体会到，吃饭时父母俄然收到科室通知、散步时会突然地被叫回帮忙抢救、睡醒后发现家里只剩自己一人。后来因父母的过于愧疚，所以在她高中时，母亲就申请调到了口腔科。

        还以为口腔科不会随时加班，没想到还是一样。但是，萧媛也没有多大的怨气，反正只要乖乖在家等着就好了，第二天还是可以见到的。

        由于被雨水淋湿了头发和衣服，她就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就坐在床边吹头发。

        也不知道仝商回到家了没有？

        她原本是想送仝商回去的，但被他以家人会来接的理由，给拒绝掉了。可她还是不放心，想陪着他在那里等。

        后面仝商指了下手表：“11点半了。”

        没想到因为这一场雨而耽误到那么晚。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怕父母担心她只好先走了。

        “杨，商。”

        萧媛内心有些酸涩，她想不明白是怎样的父母，会给名字起那种含义？

        名字，对一人而言有着重要的意义，它代表了父母对自己的期盼，和新生初到世界的憧憬。显然，有些父母不是那样想的。

        难怪，今晚唐泽问他的时候，为什么他会不想回答。

        她顿时又后悔没有继续陪仝商等了。万一他家里人不来接呢？毕竟连孩子的名字都胡乱起的人，会靠谱吗？

        继而拿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她没有仝商任何的联系方式。她有些颓然地想，自己这个同桌，是不是做得有些失败了。

        回想起仝商今晚的模样，心里有点闷闷的。

        他应该，很伤心吧？

        望着窗外黑乎乎的天，这一晚萧媛变得很是惆怅。

        被雨水冲刷过的城市，清晨充满了飒爽和惬意，曙光透过窗镜射入室内。

        萧媛醒来时，是被母亲过来摇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母亲憔悴的面容，满是心疼：“妈，你还可以调科室吗？”

        “如果病都能自己消失的话，那不管在哪个科室，我以后都不用加班了。”萧母没有责怪，只是温柔地解释着。

        “可是你会不累吗？”

        “会累。”萧母抚摸着萧媛的发丝，语气温柔，“但是当医生是我从小的梦想，我也很热爱这个岗位，所以不能因为累就不干了。轻言放弃，那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萧媛眼眸低了低，没有再说话。虽然还是很心疼母亲，但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过类似的要求了。

        她知道，母亲不仅仅是她自己一个人的。

        萧母送萧媛到学校时间还有些早，教室内也只是寥寥几人。趁还没有那么多人来，她便拿出了课本复习起来。

        没过多久，门口就传来一阵吵闹声，是宋清清和唐泽的。他们似乎在争执着什么，打打闹闹地就来到了座位旁。

        宋清清一把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萧媛的桌面上：“都说了不能给你，这是萧媛最喜欢喝的！”

        白蓝相间的瓶身印着“x氏乳酸奶”，这正是萧媛最爱喝的奶制饮料。

        “可是我也想喝，而且这还是用我的钱买的。”唐泽有些委屈，他最后剩的十几块都借给了宋清清。

        “说了明天再还钱给你，你就不能喝其他的吗？”宋清清拿出另外一瓶饮料给他。

        唐泽不肯拿：“这个口味不好喝。”

        “那给你喝这个吧。”萧媛把桌上的饮料递给他，“我早餐吃得有点饱，正好也喝不下。”

        只是饮料还没被接过，就被宋清清给拦下了：“不行！”两人一下子又争执了起来，萧媛只好头痛地上前去调解。

        在几番调解后，饮料最终落到了唐泽手上。不过作为交换，他需要借漫画书给萧媛。

        萧媛爱好之一——看漫画，之前去馨华书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最近在追一部热血漫画，但由于父母的零用钱限制，只能断买了。而正好唐泽家里就有她没买到的那几册。

        唐泽在拿到想喝的饮料后，自然也没有拒绝她们的条件。

        吵闹声也算是安静下来了。萧媛瞧了眼教室的挂钟，又望了眼身旁的座位，心中疑惑。

        快要上课了，仝商怎么还没有来？

        该不会是因为昨晚淋了雨，生病了吧？

        “咔嚓”一声，萧媛背后的门打开了。

        仝商开门进来后直径坐到位置上，然后埋头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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