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地勘

（今天给8、9、10、11章捉虫，不用回看。）

        “知道我国开采石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根子没有急着回答苏进的问题，而是出了个延伸题先考考新工人。

        “去年九月第一口油井。”这是他以为的标准答案，吴大宇说完自豪的拍着胸脯，那架势好像第一口油井是他发现的。

        明远急忙举手，就像在课堂上，得到根子点头才回答：

        “不对，在这之前咱们就有玉门、青海很多油田。”

        根子点头，眼睛望着苏进，他在等，他的目标就是苏进。

        随着越来越多的好消息传来，根子在心里预估同庆油田会成为新时期最大的油田，那么先进的机械和先进的管理都是同庆油田以后的发展之路。

        在这条路上，他和师傅乔家树都将成为老师傅，而不是一个合格的采油工程师和采油队管理者。

        他们识字少、对先进的知识掌握起来也慢，思维也不够灵活，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缺少专业的理论做基础去指导生产，更别说管理。

        三个青年人中，他最看好苏进，知识面广、专业底子厚、聪明还爱专研、遇事冷静客观、不急着表述，唯一的缺点就是城里长大的女娃，娇气重、能不能吃得这份苦，还要继续看。

        三个人刚来那天，苏进和他们说话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长期野外作业难得洗澡，他们几个身上的汗酸味确实很重，小姑娘无法忍受，为了礼貌又不得不忍着，所以表现出即克制又礼貌的距离。

        可是从昨天回来到今天，根子能看出，苏进在努力的强化自己面对这项挑战，和他们说话都是面对面很近，昨晚还跑去五嫂子的被窝躺了一会儿。

        要知道五嫂子是个女人，更不敢轻易洗澡，为了防寒就连夜晚睡觉都穿着做饭的衣服，被子的颜色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通过细心的观察，根子想到如果以后这支被命名为“火炬”的地勘队，转为采油队以后，能有苏进这样的领头羊，这支队伍可以发展的更好。

        其实在苏进来之前，根子有意栽培师弟小雨，那也是棵好苗子，唯一和苏进的不同在于他的文化层度低。但是小雨聪明好学，而且他有个苏进没有的优点，

        就是自小在石油工人队伍里长大，他熟悉工人、工人更愿意接受他，况且小雨具有极强的野外生存能力。不然，除夕那天他可能就成了月牙儿的年夜饭。

        “我在宋人沈括的《梦溪笔谈》上，曾看到过石油两个字。”

        苏进略微思忖把自己这些年所掌握的石油历史知识做了汇总，准备说给根子鉴别。

        学校期间，除了地质学专业必修的课，她还额外做了大量的延伸阅读，加上最近一段加班加点的目标性知识补充，比较庞杂，所以她思考了半刻。

        宋人沈括曾听说过“高奴县出脂水”这件事，后来在鹿州和延州他亲眼见过砂石下面流出黑黑的脂水。

        当地人以野鸡尾羽蘸取脂水滴入瓦罐，用它燃烧后的黑烟提取石墨，还用他润滑车轴，后来宋人给石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延川石液”。

        前几年在国外的敦煌遗物展上，有一本《己巳会牒》上记载了敦煌人用石漆当燃料点灯的日常生活，经研究石漆就是石油。

        在一些国藏古书上记载了早在东汉时期，我国底层百姓就开始使用石油，那时的石油是自然流到地面上的原油。

        背后是苍莽的原野和山坡，苏进手里拿着军用水壶、坐在石块上，用平静的语气讲述石油在我国的历史，渐渐的二旺和牟平他们几个也蹲过来，边吃杂粮饼子边安静的听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就怕漏了一句。

        根子也在仔细听，苏进说的石油历史他知道一些，但没有苏进的全面还有理有据。

        从历史讲到石油是如何形成，在讲到同庆油田的发现，最后苏进反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同庆油田地下的油能开采多少年？

        新问题和她之前的问题是一脉想成的，轮到根子在琢磨如何按照苏进的讲话标准回答这两个问题。他发现苏进都是先讲支点，然后一串，清晰易懂。

        “好，我来回答苏进同志提出的两个问题。刚才苏进同志说石油的成因分‘有机说’和‘无机说’两种；那么石油在地下存在的形式和成因有密切关系，既不想一条大河波浪宽一般汹涌澎拜等着我们直接抽上来，也不会和河流没有关系……”

        根子从“圈闭说”讲到“生储盖”，断断续续讲了大约两个小时，都是挑拣在实际探勘、钻井、采油方面能用到的技术关键点。

        在这期间一队人吃了简易午饭、喝了冷水、爬了两个坡地，不只是明远落在队伍后面，苏进和吴大宇也有些吃不消。

        尤其是苏进，其实她比明远感觉没力气的早，不过她一直在用耐力和毅力克服身体的疲累。人脑是个高度精神支配的机器，只要你自己认为还能坚持就一定能坚持下去。

        “吴大宇，陈婶子信上提到小妹乖不乖？”转移腿上注意力。

        “来信之前，陈婶子刚给小妹寄养到一农户家。”从中午出发，吴大宇就一直在明远和苏进前后晃，颇有保护的内涵，苏进很感动。

        实际的情形是，除了保护，吴大宇还有话想跟苏进说，或者称表白也行。

        昨夜看了陈婶子的信，知道他们夫妻也和苏泽明夫妻一样特别忙，小妹年级小刘她自己在职工宿舍不合适，开始两天都是陈婶子带着她上班。

        单位初建千头万绪，忙起来吃饭、睡觉都是见缝插针。有个和陈婶子一个办公室的本地人，就把自己的亲戚介绍给陈婶子，那家老太太解放前就是地主家的保姆，专门伺候少爷、小姐的。

        陈婶子亲自带着吴小妹去住了一晚，老太太说话不俗、家里收拾的比普通农家要干净好些，还有些识字的儿童画册，老太太也认得几十个字。

        吴小妹和老太太经过一夜的相处，也有了感情，陈婶子就把孩子寄养在那里。

        昨夜看完了信，吴大宇就想起临走前他妈妈叮嘱的，早点娶媳妇成家，你有家了小妹也就有家了。

        娶媳妇的人选，吴大宇从见到苏进第一眼就没再安排自己考虑过别人。如今，恰好这人就在身边。

        按照昨晚设计的场景，一定要苏进单独时候告白才好。于是每次苏进落在队伍一个人行走时，吴大宇就贴近过来，试图和苏进并肩走，便于说悄悄话。

        然而，计划容易被现实打脸。他没想到，每次他跟苏进一说话就有人打扰，这第一步“并肩走”都无法顺利进行。

        “苏同志，你说的鬼/子曾经来、开采过同庆油田是真的吗？”就在吴大宇回答了信的内容，准备清清嗓子说重要话时，二旺突然从二人身后冒出来。

        来人根本没注意吴大宇一脸的黑线，还把他挤开，自己陪在苏进身侧，边走边说话。

        “是呀，一九四零年鬼/子占领东三省时，曾派了一队技术人员来达安附近钻过油井。”

        “乖乖——那是不是他们发现了地下的油田？”

        “苏进、班长、我有话和你说。”不甘心的吴大宇伸手拉开二旺，示意苏进别和二旺说话。

        二旺好不容易激发出来的学习热忱，怎么能被人破坏。

        “起开，别打扰我学习知识。”二旺又把他推开，还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苏同志，那小鬼子打井的位置不对吧？”

        “小鬼子当时钻井的位置，就在咱们同庆油田第一口油井那里。据说还钻到了一千米的深度……”

        吴大宇又靠近过来，还做出要把二旺撞开的架势；二旺呢，从来学习都是三心二意，就是爱听战斗故事，本以为有一场精彩的关于战斗的描述，结果有个人要和他来一场精彩的战斗。

        “啪——”二旺把肩上扛着的机器撂倒地上，做出迎战的准备动作。走在前面的牟平正好回头，看见这一幕就当成平时他和二旺玩闹蒙古摔跤，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喊加油。

        走他们三人前面五六步远的根子，早就从吴大宇寻寻觅觅、虚虚实实的走路位置上看出了端倪，不过他没表示支持、也没提醒吴大宇他不适合苏进。

        在根子眼里，苏进现在一心就是“找油、找油、找油”，现在谁跟她提“找人、嫁人”，她会把你当成对立的敌人，吴大宇这时候去表白无非自断前程。

        从他个人角度看，吴大宇从各方面都达不到苏进的高度，以后走在一起、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沟通都会有很大障碍。

        其实根子更看好苏进和乔小雨，都是那么聪慧、做事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有明确的底线和方向；虽然岁数上女的大，可在他们西北，就讲究娶妻娶大，才是好姻缘。

        再说，小雨年纪小，等几年大了，懂感情了，苏进也正好完成了工作上的追求，到时候水到渠成。嘿嘿，根子才不理后面的动武，偷着美哩。

        吴大宇不知别人怎么想的，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花了一晚上设计的告白，就这么破产了。

        他被激怒了，与其说是被二旺激怒，不如说是被自己马上就失去的信心激怒；二人拉开架势就要滚在一起，苏进在边上拦都拦不住。

        走在后面气喘吁吁的明远，靠在就近的一棵大树上，指了指吴大宇，又无力的放下手臂：

        “你能不能给班长省省心，你有力气打架，不如帮班长背她背上的帐篷袋子，你没看出班长已经走不动了，还要给你们拉架。”

        明远这么一说，二旺先尴尬起来，本来他和牟平他们经常摔跤，没想到被误会成了打架。

        不成，他可不能给三个新人留下不好印象，自己可是“火炬”地勘队的老工人阶级，要做表率。

        “苏同志，帐篷包给我”，一向颇通人情世故的吴大宇竟然没有二旺反应快。

        “哎，你们快点走，到营地啦！”根子队长用力一吼，后面几人齐齐往前面看，营地在哪？

        第一个惊叫的是苏进，唯一惊叫的也是苏进，她看见了前面一圈白桦树围绕着一个小小的湖泊。

        此时湖面的雪被风吹散开，露出光滑的湖面，在西天晚霞的映衬下，变换深红、桃红、橘红、橙黄各种色彩。

        “队长，我要滑冰——”

        把帐篷包甩给二旺，苏进张开双臂，就像拥抱恋人一样，奔跑向前，投身冰面上，翩翩起舞。

        根子队长朝着吴大宇摊开双手，做了个滑稽的动作，意思：瞧，这才是她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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