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地勘
漫天扬起的尘渣还没落尽，碎石、泥块落地的声音渐渐消失，从根子身后十几米冲出一小撮人，呼叫着跑向刚才爆破的地段。
“干什么？这是干什么？”二旺晃了晃铝头盔上的尘土颗粒，被眼前冲过去的四个人吓呆了。
吴大宇和明远一直猛跑，苏进却觉出异样，隐藏在他们前面的队长三人没动，反倒他们跑前面来。
“站——住！”二旺和牟平从没听过根子如此愤怒的吼声，像凶猛的黑熊被激怒后发出的嘶吼，苏进他们也被这吼声吓软了腿脚。
苏进果断收脚，却因为冲力太大，趔趄的又冲前两步才停下。塔娜和明远一直跟在苏进身后，见她停了，他俩也停下来。
只有吴大宇一人冲过去十五六米才发现没人，就自己，那都没停下，慢跑，回头发现那几个都往回跑了。
二旺摘下头盔弹着土：“队长、他们四个往前面冲，找啥这么积极？”
根子冷着脸等着四个人，牟平拉着二旺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解释：
“大概是以为炸出了石油。”
“炸出了……石油？”二旺坐到地上，用手中的铝头盔点着往回走那几个，气哼哼：
“这要是一炸就出石油，咱哥几个还用这么费力漫山遍野勘探，咱直接挨个地方放炮，不就结了。”
“行了，谁都有第一次，你第一次没想过炸出石油啊。就是咱们守纪律不敢往前冲，这几个年轻人胆子大了些。”
牟平的理解可也没错，二旺努力回忆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以为，只要放炮就能炸出石油。
根子队长是真的火了，上脾气了，批评他们的话和二旺一样，吴大宇听来甚觉得委屈，回怼根子：
“炸药也是钱买来的，挨个地方放炮那不是炸油井，那是浪费。再说，我们几个不是不懂吗？”
“不懂？不懂就可以不听指挥，我说什么来着，让你们跟在我身后，看我行动。你们可好，那前面有肉啊，你们是饿狼吗？”
“没肉，有油！”又是吴大宇不服气顶嘴，他现在还是想过去看看那里炸出了啥，可是队长这不依不饶的。
“你还敢顶嘴，好，我让你知道知道没有有有是啥结果。”根子是西北人，本来就有口音，再加上最近学的东北话不分卷舌音、平舌音，把“没肉、有油”说成了“没有有有”。
二旺和牟平只能背过身去乐，苏进是忍着，本来也是犯错误心里惭愧；明远一般不爱玩笑、尤其是刚才队长那一嗓子，他现在腿肚子还抖啊抖的。
吴大宇可不怕，也不忍着，直接笑了，塔娜想忍没忍住，随着吴大宇笑了，又憋回去。
场面极度诡异也极度尴尬，根子指了指四人，又单指着吴大宇，再生气也得教训明白了，这错误只能犯一次，有第二次都是领导者失职。
“你们知不知道我安装了几孔炸药？”
一个摇头、两个摇头、四个摇头。
“不知道还敢往前冲，万一有没爆炸的呢，万一有□□受潮引线慢的呢？你们……”
四个人才知道错那啦，不是前面是不是石油的事，是安全没有放在心上。
蔫了，头都低下了，也不犟嘴了；可是根子这气没消，想继续再批评又都是新人，也怕说深了影响他们的积极性。
一挥手，叫上二旺和牟平，跟着自己，生气的往前走，吴大宇想跟上去，根子回头画地为牢，“都在这等着”。
“班长，喷出的不是石油是啥？”
“有可能是旁边那个大水洼渗过去的地下水。”
四个人倒是听话的在原地蹲成一排，看着前面三人背影，苏进目光离开背影四处逡巡，在琢磨根子队长为什么要在这埋炸药。
不对呀，那边怎么还出来一台机器了呢？四个人都看见了，队长他们三个根本没去看炸开的地方，斜里走出几十米，在一棵高树下停步，树下支着一架机器。
“队长，要不要叫他们过来？”牟平给四个孩子找台阶，
“队长，人家三个还没正式报到呢，接待处的初期培训都没经历，再说跟咱们风里雨里的半分工资都没有，还吃的杂粮饼子，这些年轻人不错啦。”
“不错了，真不错了，队长”二旺也说出来心里话，别看平时跟吴大宇较劲，其实那是喜欢的一种表达方式。
终于看到牟平朝他们几个挥手，四个人又恢复了冲劲，仿佛刚才挨训的不是他们。
“我说一下这台仪器的作用，”根子让牟平给他们讲仪器，自己手动把仪器上的数据再用笔记录在两个工作笔记本上，其中一个是老队长乔家树的。
通过牟平的讲解，他们知道这是一台地震波数据监测仪，主要记载炸药造成的地震波反射的数据，这些数据里面隐藏着此处地下是否有油气层的信息。
接下来根子带着他们分别又填埋了几组炸药，接着记录数据，这几次老队长的笔记都是苏进在记录。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在填埋炸药、定点爆破、记录数据、挑选炸出的地下岩石碎片，然后把这些分门别类保存起来，准备最后一天送往指挥部数据分析处。
忙了三天，光准备运走的岩石碎片和数据资料就有两麻袋。
到了晚上吃饭，做总结时，苏进才从牟平嘴里知道老队长受伤的具体情况。
那天也像今天一样，他们把几天勘探的数据和资料汇总后，让技术员送去了指挥部的数据分析处。
那里汇集了全国来的高工、高师、总工，每一个地勘队报回的数据都要经过多方面测算，确定地下有没有油气层、可不可以钻井？
“有的时候计算的数据表示地下有油，几个钻头下去，还是钻不出油。”
“队长，那多浪费啊！”连明远都想到了浪费，
“所以在钻井时，有经验的老师傅，就会从浅层钻出的地下岩石碎片上去分析，究竟有没有油气藏、要不要继续钻下去。”
下午的时候，牟平给他们讲过，我们国家现在生产的钻头，一个只能完成几百米的深度，而同庆油田已经成功采油的钻井深度，一般都在一千四百米到两千米，所以有经验的初期预判不但省工时，财力、物力都会得到有偿使用。
“乔队长和根子队长就是这方面的老师傅。那天若不是老队长太兴奋，怎么会着了一头畜生的道儿。”
牟平说起老队长受伤始终恨意难消。
由于离得主营地近，他们每天都回营地吃饭、住宿。在回营地的路上，老队长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那一天他们勘探的地方不但有油气藏，还是个大活。
几个人兴奋时遇上来接他们的乔小雨和吴大宇，忙着听乔小雨介绍新来的同志，然后又跟小雨讲老队长的新发现，几个人包括老队长都没仔细辨认路标，结果走入了猎人给野猪准备的有陷阱的岔路。
老队长就是从那些地质岩石分析出，地下千米深处地质情况的。
苏进捧着老队长的笔记本，一页页翻看的聚精会神，不知不觉走出了营地，坐在树林边上的树墩上，边看笔记边用树枝当笔，在地上计算数据。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从她背后悄悄移动过来，遮住了她笔记本上的光线。
“塔娜，你挡住光了。”苏进以为是塔娜跟着她，也没抬头。
说完这句话，后背的黑影犹豫了一会儿挪开了，光线重新回到笔记本上，苏进看得入迷，也没关心塔娜走没走。
不多时，黑影移到苏进前面，高高大大的，把苏进整个遮住，她不得不合上笔记，抬头，来人手里也拿着一个旧笔记。
吃完饭吴大宇就发现苏进不在人堆里闲聊，找了半天发现她在营地边上看笔记学习，就走到她身后，默默的换了好几个姿势遮住光线，想要苏进抬头发现他。
可惜，苏进只顾着埋头学习，还把他认错了人。
他有些灰心，前几日准备好的告白，这几天一忙都给忘了。想了想又回去拿来笔记本，准备照着读给苏进。
“吴大宇，你拿着笔记是要一起学吗？”
“不是，”
“不是，那你拿着笔记？哦，是有不懂的要讨论？”
急出一脑门子的汗，班长怎么三句话离不开学习呢？
把手里的笔记合上，苏进站起身，去拿吴大宇手里的笔记，她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难题。
“什么问题搞不定了，要不把明远也叫来一起谈论。”
苏进的手还没碰到吴大宇的笔记本，吴大宇一下把笔记本塞进衣服里，嘴里还说着“别叫明远来。”
没有恋爱意识的人，就像生锈堵死的油管，除非你把油管心通开，才能看见那头的光。
苏进现在就是生锈的油管，不过只是在恋爱方面。
“苏进，我……我有事要跟你说……汇报。”
结结巴巴的吴大宇脸还红了，苏进联想到学校里，吴大宇做错事被自己抓住就是这样子，结结巴巴的狡辩，脸红到抵死不认。
“你，又做错事了？我猜猜，你把数据记错了？”
“没，没有！”
“那是，把仪器给碰坏了？”
“没、没有！哎呀，苏进，我是要告诉你，我……”
也许吴大宇的声音太大了，也许正巧塔娜和明远也在找他俩，总之塔娜叫着苏进的名字找过来那一刻，吴大宇刚把笔记本从衣服里再次掏出来。
看见塔娜身后还跟着明远，吴大宇做贼一样再次藏起笔记本，被塔娜看在眼里，还以为吴大宇怕她看见什么。
跟苏进说了好一会子话，吴大宇朝向塔娜的脸色始终不快乐。
牧民的性子如草原一样宽阔，有啥说啥，塔娜直接就问吴大宇，还把吴大宇和另外两人问愣住了。
尽管吴大宇做了解释，苏进还是批评他不该给塔娜脸色看。
吴大宇这个委屈啊，他藏起来笔记不是怕塔娜看，是不想被明远看到，他写的时候明远看见过内容，他骗明远写着玩的。
好吧，既然你俩不走，就给我做个见证吧，他今天一定要和苏进告白。
就在吴大宇终于鼓足勇气，当着明远和塔娜要告白苏进时，一阵手扶拖拉机的声音从旁边的蜿蜒的土路上传来。
紧接着三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们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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