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3

因为明天要从家这边出发,  程知傍晚就驱车回了家。

        她和程教授一起吃了顿晚饭，在家里住了一夜。

        睡前程知特意给林冬序发消息，说明天等她开车去接他过来。

        他也答应了。

        可是，等明早程知醒来,  捞起手机就看到林冬序不久前发来的消息。

        【ldx：醒了吗？我到你家楼下了。】

        本来还睡眼惺忪的程知顿时清醒。

        她立刻下床,  就这么光着脚跑到了小阳台上。

        程知弯腰探头往下看,  一眼就看到了那道穿着蓝白色校服的身影。

        程知那双沁满了笑意的眸子亮晶晶的,  她喊：“林冬序！”

        林冬序听到她的声音,  抬眼寻她。

        程知对他挥了挥手：“林冬序！这儿！”

        他的目光落在三楼某户的阳台上，而后也对她挥挥手，和她对望着笑起来。

        就在这时,  陈周良推开门来到他卧室的阳台。

        他似乎刚睡醒,  满脸不耐烦地说程知：“大清早的，你吵死了。”

        披头散发穿着睡裙的程知扭脸看向陈周良。

        她没有跟他拌嘴，而是语调平静地回他：“我下次注意。”

        陈周良本以为程知会跟他呛嘴，根本没料到她这么平静，一时怔在了原地。

        而程知说完话就转身回了房间。

        她拿起手机,  给林冬序发消息。

        【程知知：你吃饭了吗？】

        林冬序说：【还没。】

        程知就回复：【那你等我一下下！我洗漱完换好衣服就带你去吃早饭！】

        林冬序很快发来：【好，不急，你慢慢收拾。】

        林冬序低头回程知微信的时候,  陈周良就站在阳台上。

        他盯着林冬序瞅了几秒。

        不懂林冬序为什么突然穿高中校服来见她。

        这俩人在搞什么名堂？

        “林冬序,  ”陈周良垂眼望着楼下的男人，让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你怎么穿高中校服过来了啊？你们这是要干嘛去？”

        林冬序抬起头,  话语温和地笑说：“程知带我去校园剧的剧组当龙套。”

        陈周良：“……”

        一阵酸涩沉闷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她都没带他这样玩过

        程知扔下手机后就跑进了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就换上了那身蓝白色校服,  然后将长发梳成高马尾。

        在把要带的东西都装进双肩包后,  她就拎着包下了楼。

        程知没有化妆,  素面朝天地出现在了林冬序视野里。

        林冬序没有见过这样的程知。

        她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扎着高马尾，柔顺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轻摆，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张扬和活力。

        明媚得如同此时正冉冉升起的朝阳。

        林冬序见她还特意拎了个双肩包，好笑地问：“这里面都装的什么啊？”

        “纸巾，数据线，充电宝，有线耳机，小零食……啊！还有给你拿的保温杯，里面有热水，渴的时候可以喝。”她说着，指了指被她放在双肩包侧袋的保温杯。

        这个杯子林冬序用过。

        她带他看日落那次，她也贴心地用这只保温杯给他准备了热水。

        “这杯子是我昨晚从我住的地方带过来的，”她带他去旁边的储藏间推自行车，边开锁边说：“专门给你用的杯子。”

        林冬序笑而不语。

        储藏间有两个自行车，一个黑色的，一个粉色的。

        而且看起来，并不像放置太久没用过。

        林冬序疑问：“经常有人骑自行车吗？”

        程知回他：“我每个月都会跟我爸骑自行车遛弯锻炼身体。”

        她率先把包放进了粉色自行车的篮筐里，开始往外推自行车。

        林冬序随后也把黑色的自行车推出来。

        程知已经坐在了车座上，她用脚勾了下脚踏板，随时准备出发。

        林冬序说：“走吧，去哪儿吃饭？”

        程知踩着脚踏板往前骑行，扭脸对他笑道：“学校附近，有一家早餐店。”

        林冬序对这片地方不熟悉，始终由程知在前面带路。

        他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落到她纤瘦的背影上。

        她那天说，他扮高中生一点都不违和。

        可他觉得，她才更像高中生。

        浑身充满着蓬勃的朝气。

        他总是能在她身上感受到无比旺盛的生命力和源源不断的能量。

        她总能感染他，让他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不是难熬，而是珍贵。

        每一天都无比珍贵。

        就在他盯着她背影看的时候，程知突然回头了一瞬，问他：“哎，林冬序，你怎么过来的啊？”

        林冬序霎时仓皇收回目光，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蓦地慌了下。

        然后他才理解了她的话，语气镇定地说：“陈叔开车送我过来的。”

        程知又问：“陈叔是谁？”

        林冬序笑了笑，回答她：“我家的管家。”

        “管家，”程知重复了一遍，不由得感叹：“我还是第一次听身边的人说自己家里有管家。”

        说完，她忍不住笑起来，“结果你这个大少爷现在在陪我骑自行车。”

        林冬序被她逗乐。

        到了早餐店门口，程知停好车，拿上双肩包，和林冬序一起走了进去。

        店里人不少，程知和林冬序点完餐后，在边角位置找到两个位置，还是和两个高中生小弟弟拼的桌。

        “变了好多啊，”程知一边四处打量早餐店现在的装修风格，一边低声感叹：“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原来这边有一块心愿墙。”程知伸手对林冬序指了指，“我还写了心愿便利贴。”

        现在那块地方是一幅挂画。

        林冬序好奇地问她：“你写什么了？”

        程知很认真地思索回想了片刻，而后摇摇头，笑答：“写的什么心愿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陈周良在我写心愿的那张便利贴上画了个猪头，我气得在他那张便利贴上沿着轮廓写了一圈‘陈周良是狗’。”

        程知说着就轻笑出声，笑完心里又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收敛了些笑意，有点怅然地叹了口气。

        林冬序亲眼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了很明显的情绪转变。

        他无意识地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也找不出话来说。

        正巧他们点的早餐被端了上来。

        程知要的豆腐脑和油条，给林冬序点的鸡蛋羹和素馅的小笼包。

        程知吃了口豆腐脑，很满足地笑弯眼，“还是老味道，和我上学时吃的一模一样。”

        林冬序再一次惊叹她情绪的自愈能力。

        明明刚才提到陈周良她还在低落，这会儿吃了口早饭，瞬间又开心起来了。

        他被她逗笑，忍不住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程知回他：“知足常乐呀！人不能太贪心。”

        这是她第二次对他提到“不能太贪心”。

        林冬序觉得程知活得蛮通透的，她不太会为难自己。

        唯一一次犯傻，大概是喜欢了陈周良十年。

        也为难了自己十年。

        吃完早饭，程知和林冬序推着自行车，在一群上学的高中生中顺利地混进了沈城一中。

        把自行车放在车棚锁好，林冬序从程知手里拿过双肩包拎在手里，跟着程知进了教学楼。

        这会儿还没到上课的时间，走廊里全都是蓝白色校服。

        程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拍摄校园剧的那层楼，来到主角拍摄的那间教室门口，正好看到导演孟椿正在跟男女主交流探讨一会儿要拍的戏份。

        须臾，给男女主讲完戏的孟椿一回头，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程知。

        他笑喊：“程老师，进来啊！”

        程知笑了下，回头对林冬序说：“走。”

        随后，俩人踏进教室。

        程知来到孟椿面前，很熟络地半开玩笑：“孟导辛苦。”

        孟椿摆摆手，“别跟我来这套，之前跟你谈的那个有关于癌症患者的剧本怎么样了？开始写了吗？”

        程知无奈低叹：“你怎么一见面就催我工作进度。”

        然后才正经回：“还在前期道准备阶段，等我准备好了就开始写。”

        旁边男主的扮演者应彻一身蓝白色校服，乌黑的短发干净清爽，配上他那张清俊的脸，少年感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性情冷淡的他礼貌地叫人：“程老师。”

        程知笑语盈盈道：“应彻，好久不见啦。”

        应彻嘴角轻翘了瞬，露出一点零星笑容，回她：“确实有段时间了。”

        孟椿笑说：“你俩上次见面还是拍《潮》的时候吧？”

        《潮》是孟椿导的第  一部电影，程知是编剧之一，而应彻饰演电影里的男主。

        这部电影很成功，火极一时，甚至卖了海外版权。

        在他们三个人心中，《潮》这部作品，意义非凡。

        可以说，没有这部电影，就没有现在的他们。

        “嗯。”程知眉眼弯弯地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校园剧的女主扮演者。

        应该是个新人演员，程知不认识对方。

        她正要收回视线，女孩就礼貌地主动跟她打招呼：“程老师好。”

        程知淡笑着回：“你好。”

        “啊对了，忘了跟你们介绍，”她这才对孟椿他们介绍林冬序：“这位是我朋友，林冬序。”

        “今天就是我和他混进来当你们最后一场教室戏份的龙套，打扰啦打扰啦。”程知很礼貌地双手合十。

        林冬序得体淡然地微微颔首：“你们好，麻烦了。”

        后来林冬序去了趟卫生间，他回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程知正在跟孟椿说话。

        不过具体说的什么，林冬序不知道。

        程知见他回来了，立刻拉着他到教室里最后一排的某个座位旁，“你坐这儿，我坐你斜前方。”

        她的手指了指和林冬序相隔一个过道的左前位置。

        林冬序眉梢轻抬：“不是同桌？”

        程知调侃：“你想跟我当同桌？”

        林冬序没说话，只仰脸望着她。

        他其实很想问问她，当年她有没有跟陈周良做过同桌，但又怕提到陈周良会影响她的情绪，最终就什么都没讲。

        程知见他眼巴巴地瞅着自己，活像只惹人怜爱的大狗狗，她莞尔一笑，语气有点调皮地拒绝了他：“不可以哦。”

        林冬序被她弄得无奈，直叹气。

        不可以就不可以吧。

        她说完就离开了教室。

        应彻正在走廊上被化妆师补妆。

        程知来到他面前，直截了当地问：“应彻，你的演唱会时间定下来了吗？”

        应彻虽然现在在拍戏，但他最初是以歌手的身份出道进入娱乐圈的。

        “还没，”应彻说：“程老师到时候来捧场吗？我送你票请你来看。”

        “两张，”程知毫不客气地对应彻比了个剪刀手，然后又很关心地问：“最晚大概什么时候啊？”

        “最晚的话……应该要情人节了。”应彻回答。

        情人节，2019年的2月14号。

        现在距离那天还有三个多月。

        也不是没可能。

        癌症病人能活多久和心态也有很大关系。

        她要努力让林冬序开心一点。

        这样他也许就能等春天来，看风也开花，看他想看的演唱会。

        “那你一定要给我留两张票啊！”她嘱咐道。

        “好。”应彻点头。

        不多时，最后一场教室戏正式开拍。

        教室里架满了摄像机，从各个角度拍摄男女主。

        此时的程知，从放在课桌上的本子上撕了张纸下来。

        她拿起桌上的碳素笔，旋开笔帽写了句话，而后将纸团成小纸团，偷偷摸摸地扔给了坐在她斜后方的林冬序。

        程知在开拍前就特意找孟椿打了招呼，说她一会儿要偷偷扔纸团，让孟椿不用理会她，如果拍到了他俩，后期剪掉就行。

        林冬序猝不及防收到一张纸团，不由得抬眼，想看是谁突然给他扔纸。

        结果就对上了程知那双清透含笑的眸子。

        他被她明朗的笑容晃了眼睛，心脏在不知不觉漏跳了半拍。

        林冬序拆开纸团展平，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体。

        【林冬序，我们逃课去玩吧！】

        他的唇边无意识地漾开一抹弧度。

        林冬序拿起桌上放的那支笔，在皱皱巴巴地纸团上回她：【好，听你的。】

        他这才明白，她刚刚为什么拒绝跟他当同桌。

        如果他们做同桌的话，就没有偷传小纸条这种有趣又刺激的插曲了。

        这场戏对男女主的情绪要求很高，也因此，导演孟椿喊了好几次“卡”，都是因为主角的情绪没有达到他的标准。

        不知不觉拍了将近两个小时，这场戏才终于通过。

        接下来要补一点男女主的特写镜头，没他们什么事了，程知立刻就起身往外走，在经过林冬序坐的位置时，她用手指叩了叩桌面，叫他：“走啦！”

        林冬序听话地站起来，拎起她带来的双肩包，跟她一起出了教室。

        下楼的时候，程知询问林冬序：“要逛逛我们学校吗？”

        “逛完差不多中午，正好可以在学校餐厅吃个午饭，然后咱们就去马场。”她安排的井井有条。

        林冬序欣然应允：“好。”

        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哪个班的学生！现在是上课时间，还不快回教室！”

        这道声音程知可太熟了。

        哪怕已经过了九年，但她还是一下子就辨别了出来，身后吼他们的人，正是她的高中班主任杨其进。

        她刚要回头跟老师打招呼，手腕突然被身侧的人抓住。

        然后程知就被林冬序拽着手腕，飞奔着往前跑去。

        耳边的风声呼呼，她的发丝被吹乱，程知整个人怔呆般茫然了片刻。

        旋即，她就欢畅地笑起来。

        林冬序听到程知在笑，回头看她。

        头顶的阳光肆意倾泻，穿过梧桐树叶落下来。

        斑驳的光影随着她的奔跑不断变幻，忽明忽暗。

        正被他拉着手腕的程知迎风奔跑着，脸上洋溢着热烈张扬的笑容。

        这一秒，林冬序忽而有些缺氧。

        像突然剧烈奔跑，引得心脏跳动太快，才导致呼吸不畅。

        也可能由于自己身患绝症，体力不济，有点承受不住这样逃命般的飞奔。

        但又似乎，不全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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