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6

因为是周五,  程知直接开车回了家。

        她穿着一身高中校服踏进家门时，肩上背着装有马术套装的多功能马术背包，手里拎着她早晨出门带的那个双肩包。

        程知在玄关换了鞋一来到客厅，就和从厨房出来的陈周良遇上。

        陈周良看着眼前穿着蓝白色校服扎着高马尾的程知,  有一瞬的恍然,  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她。

        随后,  他语调漫不经心道：“去剧组当龙套好玩吗？”

        程知说：“还挺有意思的。”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玩？”陈周良问。

        程知挺惊奇地看着他,  反问：“你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陈周良把菜放下,  故作镇定地回：“就是好奇。”

        程知客观平静地阐述事实：“你整天这么忙，哪有这个时间啊。”

        随后她就要回房间。

        陈周良注意到了她肩上的马术背包。

        他的目光落在固定在最外侧一层的安全头盔，出声问道：“这是什么？”

        程知回头看了眼,  回他：“马术服。”

        “在剧组当完龙套我们就去马场玩了,  这是林冬序送我的马术套装。”

        “陈周良，我骑马了，”程知提到骑马就开心，笑盈盈道：“还拍了好多照片，等我把东西放下给你看我在马场的照片。”

        她说完就进了卧室。

        程知把两个背包放下就回了客厅。

        陈周良已经又进厨房去端菜了。

        程知把手机随手放在餐桌上,  也去厨房拿碗筷。

        在从父亲手里接过盛好的米饭时，程知随口问陈周良：“周姨和陈叔叔又不在家？”

        陈周良回了句：“出门旅游了，这几天都不在。”

        怪不得又来蹭饭吃。

        程知心想。

        三个人落座后,  程知拿起手机要给陈周良看今天下午拍的那些照片。

        结果坐在她旁边的陈周良瞥眼就发现,  她的手机屏保还是她和林冬序在船上的那张合照。

        她当时跟他解释说是游戏惩罚，要当一周的屏保。

        但今天已经是周五晚上了。

        刚好一周。

        他有点郁闷。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换掉这张屏保？

        “吃完饭再看。”他这句话一出，程知想要跟他分享喜悦的心情瞬间消退了一大半。

        她并没有立刻放下手机,  而是找出照片,  举着手机给对面的父亲看,  笑问：“爸,  你看！”

        程永年抬眼，而后略微前倾上半身，凑近了点看照片。

        “这马真好看。”程永年由衷感叹。

        程知笑着嗔怪：“哎呀爸！”

        故意逗了逗女儿的程永年这才笑道：“我女儿最亮眼，真帅。”

        “哎这个是……”程永年瞅着照片上录了一半侧脸的林冬序，很认真地打量起来。

        程知收回手机，对程永年说：“这就是那次跟我一起去看日出的朋友，马场也是他家的。”

        程永年了然。

        程知继续跟程永年聊：“这匹马还有名字呢，叫‘房星’。”

        “房星？”程永年问：“‘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的‘房星’？”

        “我就知道程教授一听就懂。”程知笑吟吟道。

        陈周良忍不住插嘴：“程叔可是中文系教授，当然懂。”

        “给我看看。”他刚要从程知手里拿走手机，就被程知躲开。

        她剜了他一眼，回击道：“吃完饭再看呗。”

        然后把手机放到了另一边。

        陈周良抓了个空，悻悻地收回手，继续吃饭。

        后来大多都是程永年和陈周良在闲聊，程知只时不时插一嘴。

        晚饭过后，程永年回书房忙，程知和陈周良在客厅。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看了她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陈周良拿着程知的手机一张一张地滑，好多照片里不止有她，还有林冬序。

        他们在白马旁边对视、说笑，甚至有林冬序扶她上马的照片。

        再后面，是好几张她在马上，林冬序为她牵马的照片。

        程知坐在陈周良身侧，跟着他一起看这些照片。

        她不由得感慨：“李教练拍照水平还挺好。”

        陈周良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直到，他滑到程知给林冬序录的那个视频，以及林冬序骑马的单人照。

        程知笑弯眼睛说：“不过还是我拍的更好看。”

        “哎林冬……”她话还没说完，陈周良就扭过脸来，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她。

        “你叫我什么？”他皱紧眉，语气冷沉地问，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握着手机的力道变大，触碰到了电源键，已经让手机屏幕灭掉了。

        程知本能地捂了下嘴巴，笑得更厉害。

        她一边笑一边解释：“我是想叫你的，可能是因为我脑子里正在想一会儿要把视频和照片发给林冬序，就顺嘴喊成他了。”

        陈周良烦躁到快失控。

        他起身要走，在把手机还给程知的那一刻，屏幕骤然亮起，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张刺眼的屏保。

        陈周良开始阴阳怪气起来：“你是有多喜欢他，这么舍不得换掉屏保。”

        还能把我叫成他。

        本来挺开心的程知莫名其妙被他这样说，抬眼蹙眉道：“陈周良，你没事吧？变脸怎么比变天还快。”

        “要不我帮你换？”他说着，又缩回了手。

        正抬手要拿手机的程知突然抓了个空。

        陈周良被刺激到昏了头脑，有那么一刻，他是真的想给她换掉这张碍眼的屏保。

        但也仅仅是一瞬。

        而程知已经直接站了起来，试图抢回自己的手机。

        陈周良条件反射性地举高手臂。

        程知仰起脸伸手去够手机。

        “你把手机还给我！”她有点恼，“陈周良！”

        为了躲扒拉他胳膊试图拿回手机的程知，陈周良不断地转身往后退。

        两个人正拉扯着，陈周良一不小心，倏而撞到了沙发腿，人瞬间失去平衡，连带着拽他胳膊抢手机的程知也没稳住身体。

        电光石火间，两个人一起跌进沙发。

        “哎……”程知发出一声惊呼。

        陈周良仰躺在沙发里，程知结结实实地趴在他的身上。

        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登时怔愣住，呼吸也滞了滞。

        陈周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趴在他胸口的女人。

        她的身体很软，真实的触感和萦绕上来的淡淡清香让陈周良控制不住地心猿意马。

        他甚至生出了要抬手把她紧紧摁在怀里的冲动。

        程知根本不知道他脑子里那些弯弯绕绕。

        她只在倒下的那一刹那本能地心坠了下，然后就立刻从他手里夺回手机起身。

        程知站在沙发边垂眼看陈周良，无比嫌弃地说：“陈周良你幼不幼稚，都多大了还玩这一套。”

        陈周良哑口无言。

        他敛了敛心神，慢慢坐起来。

        程知已经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她脱了拖鞋，双脚踩在沙发边缘，捧着手机开始给林冬序发视频和照片。

        陈周良沉默地盯着她。

        看她对着手机莞尔笑，心里的闷意几乎要让他透不过气。

        过了会儿，陈周良起身离开。

        正在跟林冬序聊天的程知听到开门声，才发觉陈周良走了。

        她本想张嘴说点什么，问他你要回家啊，或者提醒他明早过来吃饭。

        但最后程知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感觉好像……没什么必要。

        程知捏着手机靠在沙发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然后就起身回了卧室。

        林冬序已经回了她消息。

        【ldx：突然想起来，看日落那次你是不是也给我拍照了？】

        经他提醒程知也想起来，她当时确实给他拍了张照片，还是用单反拍的。

        不过相机不在这边。

        程知回他：【拍啦，但是相机没在手边，等过两天我把照片导出来再发给你。】

        林冬序说：【好，不急。】

        程知拿了睡衣要去洗澡，她跟林冬序说了声就去了浴室。

        等她洗完澡护好肤再上床，一捞起手机就看到林冬序回她的消息。

        【ldx：明天你过来吧，我在家等你。】

        程知唇角轻翘着回他：【好，到时候见啦！】

        林冬序发来：【明天见。】

        这晚，林冬序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地闪现白天和程知在一起的一幕一幕。

        从早上在她家楼下和她对视的第一眼，到晚上他们分开后，他们聊的最后一条微信。

        哪怕到现在，一想起她在早餐铺子提到陈周良后情绪开始低落，他的心也还是会跟着变闷，一回忆起他牵着她的手腕在学校奔跑，他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突突跳，连带着呼吸都短促。

        甚至于，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她穿着蓝白色校服扎高马尾的模样。

        林冬序忍不住假设——如果自己在高中或者更早之前就遇到了她，他们会怎样。

        会不会，发生点什么？

        他捧着今天和她有关的一切，翻来覆去地品味，随即又不知不觉地回想起他们前几天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和她在寺庙初遇，在协会再遇。

        他被她逼着写了遗愿清单。

        她带他看日落，跟他看日出，让他在她家听雨，到他家来陪他。

        她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毫无保留的展露给他看，对他说了她不曾告诉其他任何人的秘密。

        她也会哭、会难过，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开心的、快乐的。

        他很喜欢这样阳光开朗的她。

        喜欢。

        林冬序猝不及防被自己惊了下。

        他有点混乱地坐起来，呆怔了半晌。

        最后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对程知有想法。

        尽管他俩满打满算也就才认识不到半个月。

        林冬序说不出这种奇妙的感觉。

        他对她并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而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一种初相识却仿佛认识已久的契合。

        方方面面的契合。

        可……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呢？

        老天爷真会捉弄人。

        偏偏在他快要死的时候，让他遇到他想要守护的人。

        林冬序颓丧地垂下头，抿紧唇。

        心里甜苦交织缠绕，刚涌出来的喜悦瞬间被绝望包裹。

        怎么办？

        怎么办？

        他躺回床上，不断地问自己。

        当初他无比肯定地说，他快死了，不谈恋爱，不祸害人家姑娘。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真到了这一步，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就会被欲望驱使着，变得自私又贪婪。

        因为，他居然控制不住地想告诉她他对她的感觉。

        他想跟她一场谈恋爱。

        但心里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阻止他。

        “你不能这么自私，林冬序，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袒露了你的感情，她有多为难尴尬？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就算最后答应做你女朋友，也只能是因为同情怜悯你快死了，单纯地想满足你的遗愿罢了。”

        ……

        林冬序纠结难受了整整一夜。

        他一晚上没合眼。

        只要想到他喜欢程知，心里就无比欢喜，但转念意识到自己就快死掉了，又会突然变得很难受。

        如果没有得癌，他一定会果断追她。

        让她彻底放下陈周良，让她爱上他。

        但，没有如果。

        陈周良不是适合她的那个人。

        他也不是。

        到最后，在程知开车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林冬序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说爱她，那就偷偷喜欢她。

        偷偷喜欢就足够了。

        不让她察觉，不让她困扰。

        也不告诉任何人。

        然后，把这份喜欢，带进坟墓。

        成为永久的、他一个人的，秘密。

        林冬序站在电梯前的台阶上，望着下了车正朝他走来的她，唇角露出一抹笑。

        他喜欢的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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