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来一世

初春时节，春雪悄然化去，晨间的风依旧带着凉意，拂过枝头上的花苞时，冷的一颤，凉风从窗棂的缝口钻入屋中。

        内室燃着清香淡雅的安神香，屋子中间烧着暖炉，烘着整个屋子如夏日一般暖和，姜写意正躺在金丝楠木雕花床上昏昏沉睡。

        腮凝新荔，眉目如画，容貌丰姿冶丽。

        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柳眉紧蹙，眼角边尚存着一抹泪痕，看上去楚楚可人，额头上沁出薄薄一层冷汗，呼吸略急促，小嘴微微翕动，不知在呢喃着些什么，

        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像是在梦境中苦苦挣扎，蓦地一道光束宛若一把破开黑暗的利刃，将她从梦境中唤醒。

        姜写意迷迷糊糊望见一个鹅黄色身影来到床前，“唰”的一声，将床帘拉开，一面用绳结束起帘布，一面催促地说道：小姐，快起床了，再晚一会就赶不上去春猎的车队了，大少爷早就收拾好了，吉祥也已经在后院候着，就等小姐您了。”

        她一时间还没缓过来，睖睁在床上，眼睛还有些酸涩，她忍着不适感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人。

        面容清秀，扎着双髻，俏皮可爱，看上去只有十五六的样子，说话还有点咋咋呼呼的，和她记忆里的一个人渐渐映照起来。

        她心中一怔，这是如意？还有她刚才提到吉祥，可吉祥不是早就死了吗？死在宫变那一天，自己连她的尸骨都没见到……

        就在姜写意陷入回忆时，如意将手轻放在她的额头问道“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看着没什么精神，还有点憔悴。”

        如意刚从外面进来，手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姜写意被冰的缩了一下，回了神，如醉方醒一般地说道：“没事，我只是……做了一场梦。”

        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小姐，您做了什么梦啊？我可从来没见你害怕过什么？”如意好奇地问道。

        姜写意抿紧嘴唇，喉咙有些发紧，脸色苍白。

        永宁五年。

        也是顾瑾衍登基第五年，他迫不及待地动手，藏弓烹狗，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姜家满门抄斩，她在大雪天跪了一天，跪到膝盖没有知觉，手也被冻僵，最后硬生生冻晕了过去，而顾瑾衍一面都不曾见她。

        她不知睡了多久，待她醒后，她发觉在自己的仪殿内，整个偌大的宫殿没有一个人影，她用嘶哑的声音开口唤道：“如意，如意……”

        雪天跪地，受了风寒，伤了她的肺腑，她整个人虚弱不堪，说了短短几个字，便忍不住地开始咳嗽。

        片刻，一个宫女听到她的呼唤，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姜写意闻见药的苦味，有些嫌弃地转过头，忍着咳嗽说道：“水。”

        宫女低着头，将药递了过去道：“娘娘先将药喝了，奴婢稍后去端水。”

        她这一开口，姜写意便觉这人声音有些耳生，抬眸望去，这才发现这人不是如意，瞧着面生，也不是她来仪宫的人。

        她审视着对方，表情有了几分冷然，伸手将药碗推开，“我不喝。”说完便又开始止不住地咳嗽，“……水，拿水来。”

        那人却没有动作，见姜写意不肯喝药，便不再伪装，冷笑一声，“娘娘还是快点喝药的好，不然一会药凉了，就更苦了。”

        “是谁派你来的？”

        “等您喝了这碗药，您自然就会知道。”说着，摆了摆手，招来同伙。

        一直隐在屏风后的人快步向前。

        两人上前捉住姜写意的胳膊，一人拿着碗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的嘴往里面灌药。

        她挥动胳膊奋力反抗，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毫无反抗之力，她咬紧牙关，可药还是被强硬地灌入，随后她被甩到一遍，狼狈至极。

        “皇后娘娘，您不是一向高高在上惯了，如今这跌落尘埃的感觉如何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吗？我告诉你答案。”

        那人慢步走到姜写意眼前，居高临下说道：“鸠占鹊巢，还原反本。”

        姜写意垂着额头，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目光涣散，思绪纷乱。

        是谁？是顾瑾衍？

        顾瑾衍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她眼眶不自觉的泛红，她嘴角扯着讽刺的笑意，他这么大费周章除了姜家，就为了废后？

        为了娶他心爱的女子，可真是煞费苦心！

        毒药的效果很好，没一会，她便感觉自己腹部剧痛，她咬牙忍住痛呼，蜷缩着身子，可根本缓解不了这种剧痛，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内脏，冷汗浸湿了她的内衫，紧接着她开始喘不上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像是有人扼住她的咽喉，如同溺水的的人一般。

        只要一回想起来，那种窒息的感觉就漫上心头，她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人手上有一块铜板大的黑褐色胎记。

        想到这她目光一凛，双手不自觉抓紧身下的锦被，她受的这般痛苦，一定要加倍奉还回去。

        如意见姜写意半天未曾动静，有些担心说道“小姐，小姐，既然是不好的梦，就别想了。”

        姜写意点了点头，安抚般地给了如意一个微笑。

        如意服侍着姜写意更衣洗漱，她随着如意站立在屋中，环顾着四周，眼眸闪着微光，一切依旧。

        就连摆在窗边的香几上放着的琉璃瓶的位置都和以前一样。

        如果刚刚她还没感觉到真实，那么这会她真的确定她是重生了！

        等确定了这一点，姜写意忍住心里激动，收整心情，想着眼下的事情。

        她从如意那得知，这次是春猎她第一次参加的那次。

        她望着窗外碧霄无垠，云卷云舒，回想着前尘往事，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大夏王朝每年都会有一次春猎，皇族春猎，根据礼制，每年皆要顺天时举行狩猎，地点一般在柢山，王公贵族子弟及朝中三品以上大臣都同去，可带家眷。

        她参加春猎是因为和陆行的赌约。

        她与陆行自小不对付，加之陆家与姜家也政见不和，两个人势如水火许多年。

        在长公主举办的百花宴上，陆行怒发冲冠为了安城公主和姜写意当场打了起来，最后在长公主的面子下，两人不得不停手。

        事后，姜写意不服气地与陆行私下相约，她本意想打一架，打到出气就好，反正陆行打不过她。

        可陆行偏要搞劳什子的赌约，要在猎场和姜写意比赛马，姜写意自然乐得，她出生夏朝赫赫有名的武将世家，自小习得骑射，自然不怕比这个。

        关于那场比赛，姜写意现在回忆起，到像是看着另一个人的生平。

        一身红色戎装的少女，肆意张扬地骑着一匹黑色的良驹，飞驰而去，世家子弟都被甩在生后。

        天子赞赏，笑称道：“姜家女儿，果真如她父亲一般，巾帼不让须眉。”遂允一个赏赐。

        她当时脑子一热，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的请求；“请陛下赐婚太子。”，再想到众人的反应，姜写意如今想来依旧觉得好笑。

        那是她少年时最热烈也是最纯粹的喜欢，只可惜倾心之人并非良人。

        她没想过逼婚，她那时以为顾瑾衍是喜欢自己的。

        只是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却是她的自作多情。

        顾瑾衍恨她，恨她拿姜家逼他娶了不爱的人，但她以为自己多年的陪伴，与姜家不计代价的助他上位，他也许会有那么一点喜欢与怜惜。

        是她错了，她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过，可祸不及家人，在姜家因她被牵连的时候，她真的后悔了！

        在那个大雪天她就彻底死心了。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镜中少女朝若颜华，稚嫩秀丽的脸庞，正值芳华。

        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还可以避免。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不会让姜家受到牵连！

        “如意，你去禀告母亲，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走动，就不参加这次的春猎。”姜写意吩咐道。

        回想起来，这春猎当真不吉利，每一次她参加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比如说，当年的兵变，她差点就死在柢山，又比如，她依仗着姜家，当众求皇帝赐婚，求来了个白眼狼，抄了她全家。

        这春猎对她而言，不如不去。

        如意听到姜写意的话，连忙问道；“小姐，您身体真的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请大夫过来。”说着便要跑去叫人。

        “不用，我只是觉得去了也甚是无聊。”姜写意连忙制止道。

        如意听了以后，不解地问道：“可是小姐不是专门打听到太子会去，所以专门央求大少爷带您去吗？”顿了顿又说到“还有……小姐你和陆家二公子的赌约。”

        姜写意斜倚在一旁的雕螭紫木贵妃榻上，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说了不去，你就只管去禀告，还有以后不许再提顾瑾衍。”

        如意短暂地犹豫了下，就准备出去。

        这时，迎面进来一个看上去约四十岁左右的嬷嬷，端庄沉稳，见着如意毛毛躁躁的样子，拧着眉头，呵斥道：“这样慌慌张张作甚，亏你也是自小在姜府长大的，怎么这般没有规矩。”

        姜写意懒洋洋地抬眼看着这人，问道：“张嬷嬷不在母亲那伺候着，怎么过来了？”她向来不喜这人，仗着她是母亲的陪嫁丫头，又是姜府的老人，平时没少摆架子仗势欺人。

        “小姐不是要随大少爷去春猎吗？夫人见您这会还未动身，让老身过来问问，不然该耽搁了。”

        姜写意圆圆的杏眼涌出一股子疑惑之色，母亲向来是不管这些的，今是怎的？

        “嬷嬷来的正好，我身体不适，怕耽搁大家行程，正准备让如意替我去禀告一声，让大哥先行。”

        “贵妃娘娘今日专门派人来说，说想小姐，邀请小姐您过去，贵妃娘娘的面子，就连夫人都不能不给。”

        姜写意没有立刻回答，坐起身子，卷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轻轻抖动着，在她眸底下一片暗影，神色难辨。

        上辈子可没这一出！

        如意知道自己家小姐一贯任性，但那毕竟是当今最得宠的贵妃娘娘，不好得罪，于是低声劝说道“小姐，要不去吧。”

        几上的宝螭香炉中燃着安神香，馥馥香气由“螭口”徐徐吐出，空气静谧。

        姜写意支着下巴，悠然一笑。

        如意以为自家小姐要松口，暗暗松了一口气。

        谁知姜写意拉长声音，淡淡道：“我不去！”嗓音稚嫩却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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