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绯白衣

歆瑶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她轻轻转头,看向某处空荡荡的角落。
边南缓缓抽出长短刀,架在身前做出了一个利于防守的姿势。对于别人,他或许有一拼的可能,对于桃花杀门主,他燃不起半分主动出击的勇气,但职责所在,他必须站在歆瑶的身前。
黑暗的角落里,缓步走出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在他走出的那一刻,月光突破云层的遮掩,流水一般倾泻在他的身上。在这一刻,这个男子生动的如同千年雪山之巅的朗朗白雪,有着震慑世人的美和极度残忍的寒。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鹰隼,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抬起手一招,那只鹰隼立刻扑闪着翅膀就要飞过来。
杂毛鹦鹉从男子现身的那一刻起,便怒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当他召唤自己的宠物的时候,杂毛鹦鹉脖子上所剩不多的毛突然炸了起来,它嗷嗷怪叫着,惊得鹰隼张飞的翅膀停在了半空。
男子轻轻咦了一声,低笑道:“有意思！”
歆瑶看着眼前的男子,尽管从他现身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正视自己一眼,但她知道,自己早已被这个强大的男人锁定,只要自己有一丝一毫逃跑的举动,等待的将是必死的结局。
男子并没有收回张开的手臂,鹰隼向他走了几步,又转头打量了依然在喳喳怪叫的鹦鹉,犹豫不决。
男子转过头,第一次正视歆瑶的眼睛,“你的鸟就要拐跑了我的宠物,你这个主人也不管一管么？”
边南的脸色苍白,他早已发出了示警信号,但号称如铁桶一般坚固的鬼堡,没有一个人来驰援,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鬼堡的防卫体系已然崩溃了。
只靠一人之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天下第一大坚堡攻破,这是怎样的战力！
“姑娘,等一下我全力出击,你在我攻出的时候,将身上所有的护身暗器都发出来,不必在意我,属下来世再追随您。”边南低低的说道。
歆瑶的心骤然缩紧,她是知道边南的忠诚的,但这份忠诚真的需要去用生命捍卫时,她又如此的不甘。
白衣男子在边南说完这段话的时候,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才嗤嗤一笑:“好个忠心护主的奴才,好,我给你三次机会,我不动手,你只管攻来,如果你能沾一沾我的衣袖,我今天就放了他。”白衣男子张在身前的手一变,骨节分明的食指遥遥的指向了歆瑶。
显然,边南的话压得再低,也逃不过白衣男子的耳力。
南理桃花杀门主,已经半只脚跨入了宗师的级别,他多年不曾显露真身,没想到今日会亲自出手。
边南一咬牙,他知道今日终究不会善了,不如拼上一拼。眸中戾气一闪,鬼魅般的身形一晃,他已经窜到了白衣男子的身侧,长短刀一个攻向上盘,一个扫向下盘,招式之狠辣凌厉,当世少有。
白衣男子果然没有反击,身子以怪异的角度一折,生生躲开了边南的杀招,脚下却是纹丝未动。
边南见一招未果,顺势变招,身子一个侧翻,长刀自头顶切下。这一招的刁钻不在话下,只是他对战的是世间令众生仰望的高手。
化解这一招他只是简单的向前滑行了半步,长刀便贴着白衣男子的后背而下,一刀扑空。
“第三招！”边南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他的双刀一靠,竟然合成一体,只是刀刃更长了几分,顺势后挑,大开大合间隐隐有风雷之声。
白衣男子第一次正视而对,他的衣袖一卷,一股罡风翻涌而出,将长刀卷成了无数的碎片。其中的某片碎片随衣袖落入了手掌之间,噗嗤一声过后,一缕细小的血迹顺着白衣男子的衣袖滴落在了地上。
边南却被无数的碎片击中了大腿,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在空中极速旋转了一圈后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歆瑶急忙向边南跑去,手中早已准备好的救命药丸被她不计后果的灌入了边南的嘴里。“没事的,有我在！”歆瑶的眼底浸着泪花,她不懂武功,但却知道边南激发了全部的潜力在保护她。
那边的白衣男子愣怔的举起了手,看着手上细小的口子流出的红色液体,他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从他触摸到巅峰的门槛,他便不曾受过伤,或者说,需要他出手的机会真的不多,而他今日竟然受伤了！
他尤自想着师傅三十年前说过的话,他不能有伤口,不能流血,对于普通人无以致命的微小伤口,对于他来讲便是走向死亡的开端。
白衣男子阖上了手掌,等他再张开的时候,掌心的伤口变得更为喷涌,鲜血从最初的一缕,变成了滴答而下,再过片刻,也许便会喷涌而出。
白衣男子的脸色渐渐苍白,歆瑶一边注意着他的动静,一边撕下一只布条,捆在了边南的裤管上为他止血。
几点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独风手撑着剑,浑身染血而来。当他看到歆瑶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地上的边南早已是强弩之末,拼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昏过去,当他看到独风,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沉沉的昏了过去。
独风读懂了那抹笑代表的含义,他微跛着走到歆瑶的身前,挡在了白衣男子与歆瑶的中间。
“我绯白衣竟然一而再的失手,果然是大楚赤炎天傲手下的强兵。”绯白衣一笑,脸上却有无限的冷漠。
“看来今日本座要失信了。我的时日无多,今日必然要取你的性命。”绯白衣看向歆瑶,这个面目平凡的青年依然蹲在地上,不断的从身上摸出什么为地上的护卫治伤。
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主子。
绯白衣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当他握紧了双拳,准备取了歆瑶性命的时候,站在歆瑶身前的独风突然不顾身形的一倒地,露出了他身后歆瑶坚定冷冽的眼神。
她的手里,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向了他,只听一声巨响,绯白衣跪在了地上,他的右臂上,白色的袖袍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他震惊的抬起了头,双目杀气腾腾的说道:“你是那个女人,是你杀了谢旭甲薇！”
歆瑶努力镇定住了自己,她知道,这支手枪只能发出一颗子弹,但眼前的绯白衣,显然没有失去威胁。
远处传来了起伏的落地声,显然有大批的高手在靠近。
绯白衣缓缓的站起身,他知道今天很难完成那个人托付的事情了,不,从得知歆瑶的真实身份起,他便不是为还别人的人情而来,而是为了他自己。
十二个劲装的身影眨眼间围在了歆瑶的身边,为首的一人面色凝重的说:“我家堡主请先生速速离去,这里交给我们。”
歆瑶知道,这十二个人乃是山鬼苒的贴身护卫,这十二个人多次殊死护得山鬼苒的性命,他们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生死相依的兄弟。
山鬼苒的这份情谊,令歆瑶心中一暖,他没有现身,是因为他不能影响十二亲卫的战力,不能让他们再分心保护他！
绯白衣翩飞而起,站在了高高的屋脊之上,一袭白衣飘渺似仙,几朵血色浸染如花,为他凭添了几分神秘。
他抽出一柄长剑,看似无力的一掷,那柄长剑却如同切碎了空间,用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射向歆瑶。
原来他还是不甘心,他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杀她！
裹挟着风雷之声的利剑转眼便逼近了歆瑶,十二亲卫纷纷掷出了自己手中的兵器,但那柄长剑携带的罡风,将纷至沓来的利刃绞碎,却没有丝毫的偏移,直愣愣的向歆瑶飞去。
火石电光的一刹那,生与死的距离。
十二亲卫中的首领睚眦欲裂,他一个空中交踢腿,飞身迎上了疾驰而来的利刃,扑哧一声,利刃穿透了他的身体,去势却不见分毫的延缓。
“大哥！”几个汉子都红了眼,他们毫不犹疑的用身体扑向了利剑,一团团生命的血花溅落到了地上,十二个人,十二个生命,利剑在穿透最后一个人的身体后,终于有些颓然的落下,当啷一声深深的插入了地上,只留下剑柄露在地面之上。
歆瑶看着离她仅仅一尺的利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她甚至来不及看一眼绯白衣远遁的身形,她从身上掏出所有的药丸,强压住纷乱的思绪镇定的撬开十二个人的牙关,将药送了进去。
可是,这些远远不够。
歆瑶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的渺小,她跪在受伤最重的那个首领身侧,仰天长喝:“谁来帮帮我！”
她快要失去了以往的镇静,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汉子为了救她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她哭红了眼,却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她踉踉跄跄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取来了药箱,而后双膝跪在冰寒的土地上,将她所有的手段都用了出来,只求,能够救活他们。
活着,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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