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人不同

“何况，人和人并不相同。真正强大的人从来不需要靠向外界证明什么，而获得看似敬畏的厌恶。”平实的话语细致入微，怀袖眸若冷星。

        樊太后所行种种早已激起天下不满，可她根本不放在心上，或者说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樊太后古怪的扫了怀袖一言，仿佛对方说着听不懂的语言，“我自为太后起，便安排樊渊前往边关驻守，又命梅宜春守卫宫阙，接踵而来便是赞贺和颂扬，这正是为了天下而得到的首肯。”

        她入宫多年，如果连起码的崇敬和厌烦都分不清，那也太枉为人身了。

        “我贵为太后，享万民奉养。营建新的宫室，蓄养几个宠臣不过琐碎事。古来帝王哪一个不是三宫六院，用度奢华靡费。男人做得了的事我为何做不得。”樊太后瞥了怀袖一言，目光中闪动着嘲笑和不满。

        女子活于世上本就艰难，她能有今时今日之尊位，全是靠自己一步步淌着血水踩着失败者的尸骸走过来的，这世间最好的一切理应被她享受。

        怀袖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阴暗，也并不懂得人心险恶，竟然敢大言不惭地在自己面前说教，真真荒唐。

        怀袖冷笑，边关战事平定后樊渊替换了大将军盛阳秋，不过是冒名顶宫。梅宜春值守宫门不假，但性情残忍至极。樊太后口中的所谓赞誉只是畏惧和依附的结果，这样的事情都值得夸耀，可见是真的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事了。

        “这世上有坏的就有好的，太后既然效仿前人，为何不是史册上的贤君而是声名狼藉之流？”

        不过是个年轻不知事的小丫头罢了，偏寒着一张脸。樊太后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嘲讽道：“因为这世上的男人根本没有好的，姑自然学不到好的。”

        她这一生真心托付过的不过两人，一个将自己当做傻瓜，她便报复了他的儿子。另一个更加无耻，竟将害到如此境地。若是有机会，她觉得不会放过！

        月光下惊心动魄的面容自心头划过，樊太后强行压制过心底燃起的恨意。

        “你靠着这张脸，能让现在的莫四为你不惜一切。等到花开迟暮，只会被弃之敝履。”樊太后看了看长久修剪过的指甲，即便爱美如她，此时此刻却发自内心的笑了。

        初闻信远侯的小儿子与怀袖的事情，她只当宫娥们信口雌黄。那莫四自小便性情桀骜不服管束，成人后更是惹是生非，老辣如信远侯都不能完全令其改邪归正。偏对这怀袖专情不贰，甚至拒绝了许多爱慕追随的女子。

        原以为这不过戏词里才会唱的假故事罢了。但当她得知，莫四为了能让怀袖以公主之礼下嫁而放弃受封，心里便没由来的酸涩难捱。

        樊太后话语粗鄙，足见其怨心之深重。这样的事，怀袖从前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都是些年龄相仿之人。

        怀袖淡然一笑，“太后如此年纪，竟还能有一些未嫁女子的心性，倒真是‘保养得当’。”

        一个人曾经缺失过什么，或许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转变心静，但更多的却是樊太后这般爱而不得生出深重怨念，一朝得了机会便立地要转嫁咒骂他人。

        莫致之与她之间究竟如何，他们二人最清楚不过。不相干的人几句闲言碎语，除了徒增笑料以外，并不能激起任何浪花。

        “解开心结的法子有很多，但若觉得只要别人同自己一样不幸就能获得安慰的话，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怨恨，毕竟那样的安慰短暂而虚假，并且可憎。”怀袖面容如常。

        樊太后气白了脸，十分强硬地说道：“我这个年纪早已看淡感情，并无任何心结，不过是好心劝你罢了。”

        怀袖如今正得着意，自然听不见好话。这倒正好让她同意自己的此行目的。

        “你如今自信于美貌，但也该从长计议。只有帮助莫四得到他想要的。到时人老珠黄，至少还能倚靠曾经的恩意有一寸安身之处。”樊太后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劝说道。

        莫四虽然不驯，但的确是个难得的俊才。只要怀袖说动莫四来帮助自己，她便可以重掌权柄。

        “事成以后，姑可以格外开恩于莫四，赏他爵位，不必与兄长相争。”樊太后高高抬着下巴，觑着怀袖，“你还能保留公主之制下嫁，嫡妻之位便不会有失。”

        怀袖轻声笑了，调侃道：“太后何不再大方一些。”

        此刻莫致之如果在此处，定然得将樊太后之语当成笑话。

        他在意的边关安定，顾念的是天下生灵。靠兄弟相残得来的爵位，他尚且不会要，何况是颠覆社稷，可能将无辜民众卷入的阴谋而得来的爵位。

        樊太后自身不正，便揣着歪心思以己度人，当真可鄙。

        樊太后眉头起皱，不悦地说道：“姑到时，可封你为真正的公主。”

        世人贪婪无度，自私自利，怀袖并无二致。即便莫四对她情深意切，临到富贵临身之际，她想到的不还是自己。

        “我并不想当公主，四公子也不需要爵位。奉劝太后打消了不该有的念头，言尽于此。”怀袖敛去笑容。

        樊太后面上一惊，“怀袖，你若是想以自己的终身来赌莫四的良心，将来必然肝肠寸断。”

        她是经历过的，男子心性凉薄完全不可托付，怀袖定然被莫四灌了不少甜言蜜语，才会如此昏头。

        “这世上有许多事可做，我从未将情爱当成依托和支柱，即便有一天真如太后所言，也不会丧魂失魄，更不至于似太后一般怨恨难消。”

        为心心念念的人得到他想要的，便可用恩意辖制对方。樊太后的想法和做法从未灵验过，竟还要一次次尝试，不知该说她可悲还是说她偏执。

        樊太后愣了一瞬，仰面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

        这世间对女子有着诸般苛刻，即便尊贵如她也无法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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