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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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空气新鲜,白芨醒来时发现萧诤已经不在床侧了,身旁的被子叠得整齐,门外噪杂声不断,应该是今晨送来的贺礼,白芨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坐起身。
一天之中,早晨是白芨最呆的时候,他愣怔着坐在床头发呆,房门就被推开了,萧诤端着食盘走了进来,道:
“醒来了?梳洗一下准备吃饭吧,等下还要去拜见舅父婶母呢。”萧诤温柔的走到床边,将食盘放到床上,说着伸手就要扶白芨,白芨有些不好意思的掀开被子,萧诤微笑着看向白芨,白芨不好太扶萧诤的面子,将手递了过去,萧诤笑笑,一把将白芨抱了起来。
“哎,王爷。”
“地上凉,你腿疾才好,不要走动。”白芨别过头,萧诤好似故意似的向上提了提,白芨一个不稳,趴在萧诤胸口。
“给王爷,王妃请安。”
正堂的仆人们站于两侧,白芨赶紧说道:“王爷,放我下来吧。”
“哈哈,你们都退下吧,我们王妃面皮薄。”
“是。”小丫鬟们毕恭毕敬的退了下去。
“王,王爷,我昨晚与您说了,我没办法回应这段感情,我…”
“我知道呀,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真心,你回应也好不回应也罢,我都是真心爱护你。”萧诤将白芨放到炕上,将食盘端了过来。
“晨时进些好消化的,你不常来京城,拜见完婶母他们,我带你去集市逛逛。”
“可是内臣妇不能随便出门的。”
“你又不是女的,何必在意这些!知你爱看古籍,等下我带你去淘些书。”
“多,多谢王爷了。”
萧诤说着,将米粥吹温,放到白芨面前,道:“知你爱吃甜的,我放了些冰糖,你尝尝。”
“王爷怎知…”白芨轻抿一口,道:“你竟调查我?”
“怎的能叫调查呢?我心悦你,自是想更了解你点,这不对吗?”萧诤笑笑走到内室拿出足衣给白芨套上。
“王爷!我自己来就好了!”白芨脸都快羞没了,赶忙接过白袜给自己套上,一顿饭吃的白芨实在不舒服。
吃完饭,两人一起去给钟老舅父奉茶,钟磬嘱咐几句两人要和睦,并未要求两人多待,便出来了。
因早已入了三九天,空气格外的冷,从王府出来时天空便飘起了小雪,白芨看着天上的雪,心情倒是格外的好,萧诤替白芨系了系大氅。
白芨的小脸冻得有点红,萧诤双手捧上脸颊道:
“我这几日休沐,带你出去逛逛,你有想去的地方尽管与我说。”白芨有些不太适应的将自己的脸挪开,轻点点头,两人便一起上了马车。
小半柱香后,小厮驾着马车,将他们带到一个叫“青趣斋”的小书阁。
书阁是一个三层小楼,在一个酒楼旁边,古色古香,一进门便是一股浓郁的檀香味,白芨许久没有到书屋了,有些兴奋,大氅都未解便准备跑进去,毕竟是弱冠的年纪,做起事来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气。
“凛之!大氅未解呢!”萧诤站在书阁门口,指了指白芨的领口,对着他喊道。
“哦!竟忘了!”白芨又小跑两步回来,米白色的衣袍,衣摆绣了杆松竹,白芨高挽头发于发顶,攒了支银簪,看起来竟是更显小了。
“去吧,这书阁挺大的,你慢慢转,若是抱不动了就来偏厅找我。”白芨笑笑,齿贝都露了出来,赶忙点点头就跑了进去。
“王爷安好。”白芨刚一上楼,阁楼的金掌柜便出来了,此人黑发中夹着几根白发,绾在头顶看起来像个小道士。
“免礼,白将军一事,调查的如何了。”萧诤摸了摸扳指,一改对白芨的笑容,深沉的问道。
金掌柜引着萧诤来到偏厅的小几旁,两人坐下,小桌上正放着盘围棋,金掌柜示意王爷坐下,萧诤解了大氅,坐了下来,金掌柜便说道:
“回王爷,我派三波探子去荆州边境查看,那日白二公子与葛尔八齐的阿弥部交战之时,出现了第三波士兵,探子带回尸体,发现这些尸体的舌头下面,均藏了刀片。”
“是一群死侍。”
“是的王爷,因为这些人穿着大楚铠甲,我们本以为是白二公子手下的士兵,仔细翻查后发现这些死侍的腰椎处都有一刺青,看起来像是某种符文。”金掌柜小声说道。
“盘问了很多家铺子都说没有见过这种纹饰,最后在醉粉楼的妈妈那儿问到,这刺青皆出自一丹青先生之手,而这位丹青先生”金掌柜给萧诤斟了一杯茶,放到萧诤面前,道:“与四皇子交往甚密。”
萧诤拿着棋子放入棋盘,青烟缭绕,看不清萧诤的表情。
“四皇子…?他母亲是德嫔。”
金掌柜手夹白子,放入阵中,轻声道:
“是王爷,几年前被皇上贬入冷宫,连带着四皇子也受了冷落,这两年听说身体也不行了,是否还活着就不知了。”
“四皇子…平时倒是少留意他了,找人盯好他。”
“是,王爷。”
两人正下着棋谈着话,便听到楼上传来踢里哐啷的声音,两人均是一愣,萧诤赶紧放下棋子上去看,就见白芨趴在地上,身前散乱的都是书。
萧诤快步走过去,扶起趴在地上的白芨,道:“怎么了?”
“我光顾着抱书了,踩着衣服了…”
萧诤笑笑,道:“不是说了抱不动就唤我吗?”
“我能抱的了,就是…没看脚下。”
“都找了些什么?”
“不过是些奇闻怪事罢了。”萧诤帮白芨捡起书,抱起来,白芨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别到耳后,跟着萧诤下了楼,金掌柜忙走过来,道:“王妃可是摔到了?”
“不打紧的。”
“这书阁不少年了,板子都有些翘脚了,王妃可得小心些。”
“是我疏忽了。”白芨看看小几,突然笑笑,道:“竟险些走成死局。”
萧诤还没反应过来,看看桌上的棋局才反应过来,道:“等你之时便与金掌柜下下棋。”萧诤抬眼看了看金掌柜,轻轻摇了摇头。
金掌柜弯腰含笑,道:“是了王妃,草民才疏学浅,竟是将自己困入死局。”
白芨笑笑,走过去,轻推一颗子,萧诤饶有趣味的坐在对面,拿起一颗黑子至于棋盘,檀香安神,金掌柜笑着站在一旁,二人一黑一白,倒是难分伯仲。
一柱香后,白芨捻着白子落下,萧诤大笑,道:“这步我竟是没想到!”
白芨含笑道:“舍弃乃围棋取胜秘诀,王爷只顾‘劫’却不知‘舍’,步步紧逼虽为上策,但剑走偏锋,方可一击制胜。”
白芨将子落下,釜底抽薪,解了死局。
“这棋真是妙啊!哈哈…”金掌柜捶了捶手说道。
“掌柜过奖了。”
萧诤温柔的笑笑,道:“饿了吗?”
白芨正想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白芨脸红着低下头。
“哈哈哈…金掌柜,这些书你记我账上。”萧诤替白芨系上大氅,道:“热的竟有些出汗了。”
“檀香熏的浓,是有点热了。”白芨轻轻看着脚尖说道。
“雁安,叫马车来吧。”
“是。”
两人出书阁时,雪已经铺了地面,萧诤领着白芨坐上车,驾着车边往回走,行到半路萧诤就叫了停。
“怎么了王爷?”
“不回府上了,”萧诤想了片刻,马车里便想起声响:“乐膳楼!”
“是!”
马车转头驶过长街,一个扬鞭,马蹄急踏,踩着积雪溅起阵阵白碎。
乐膳楼里皇城不远,没一会儿便到了,萧诤领着白芨下了车,两人一白一玄进了楼。
“哟,王爷,您好久没来了!”
“小乐,给我订个单间。”
“王爷,今儿个单间儿都被定了。”小乐拿着小本挂着毛巾说道。
“王爷,不必费周折了。”正说着就听到一个嗓音想在身后。
“恭亲王!”两人一起转身,就看到陆坚行提着东西从外面走进来。
“陆大人今日得闲。”萧诤笑笑,陆坚行也不理他,径直走到白芨身边,道:“白小少爷,不对,如今该是称恭亲王王妃了。”
“这位是…?”
“陆良清,陆阁老的三公子,陆坚行。”
“陆公子安好。”白芨轻轻合手说道。
“王妃不必如此客气,我与王爷关系匪浅,是吧?”
萧诤一脸的黑线,说道:“在外不必称他王妃,叫白公子即可,你今日来此地,可是有事?”
“今日我一远房叔父来京,特在此地招待。”
“陆阁老也来了?”
“刚将人送走,你们前后脚。”
“那我们便不打扰了,王爷。”白芨推了推萧诤,示意两人找个桌子坐下。
“二位若是不嫌弃,去楼上雅间坐坐吧,我父亲刚走,如今这雅间也空着,方才我一直招呼前后,也未吃什么。”
萧诤看看白芨似是征求意见,白芨也拿不定主意就看看萧诤。
“你们二位可别在我面前演这夫妻情深一套了,我可醋死了!”陆坚行边说边推着二人上了楼。
几人进了屋,萧诤帮白芨去了大氅,给他铺好软垫,这才让白芨坐下,白芨一面又觉得萧诤细心,一面又觉得不好意思,因此十分客气。
萧诤转身将大氅挂到横架上,迎面撞上了送茶的姑娘,滚烫的茶水泼了萧诤一身。
“王爷赎罪!王爷赎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王爷赎罪啊…”小姑娘吓得跪下,不停的磕头。
“无事,无事。”萧诤摆摆手道。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啊,怎么端个茶都能出岔子啊?”小二气急败坏的走过来,转头对萧诤笑笑,说:“王爷,请到隔壁雅间换身衣服吧,实在是对不住,这姑娘才来没几日,什么都不熟悉,还请王爷见谅啊。”
“无碍,无碍。”萧诤说完转头朝白芨说道:“我去隔壁换个衣服,你先点你爱吃的,这家的酱香鸭味道甚好。”
“知道了王爷,快去换吧,等下吹了风可就着凉了。”
萧诤点点头跟着小二出去,陆坚行引着白芨坐下,小二推荐了些好菜,给二人斟了杯茶,便退了出去,白芨一时无言,找不到什么话题,只好捧着茶杯吹茶沫。
“白小公子,王爷对你可是细心啊。”
白芨浅笑并未答话,陆坚行抿了口茶接着道:“我看你两人如胶似漆,自是与你说了吧?”
白芨愣怔,虽不知陆坚行所说为何,却还是点了点头。
陆坚行便靠近白芨些,道:“你二哥白鸣,可是有下落了?”
白芨睁大眼睛看着陆坚行,道:“二哥?!”
“他未与你说?”
白芨回过神来,遮掩道:“…说了,只是近几日忙着成婚之事,有些搁下了。”
“哦…这样。”陆坚行吹了吹茶沫,接着说道:
“近几日我也在暗中调查靖子项一事,这刑部就跟铜墙铁壁一般,竟一点查不出端倪。他儿子靖刚虽是行事乖张,可所犯之事皆是些鸡毛蒜皮,一点作用也起不到。也不知这梁劲松怎么想的,竟把女儿嫁给他。”
白芨在谢府时便已知晓平城新布政使一事,却未料到梁劲松之女会嫁给靖刚,思考片刻后说道:
“靖刚为人处事狠戾,他父亲自是不会交与他太过重要的事情,王爷还与你说了什么?”
白芨还想套话,萧诤推着门就进来了,径直走到白芨身旁坐下,白芨只好止了话。
“你们在说什么呢?饭菜可点了?”
“我与陆兄初次相见,自是有不少要说的。”白芨笑笑岔开了话题,道:“饭点了,王爷可放心吧。”
萧诤点点头,坐在白芨身边,没一会菜就上了,萧诤与陆坚行有说有笑,一顿饭吃的竟一下到了酉时,出来时天色已经昏沉,三人道别后,白芨与萧诤就上了马车。
萧诤今日喝了点酒,晚风一吹还有点昏昏欲睡,经马车这么一晃,竟就这么靠着白芨睡着了,也无什么要紧事,马车就行的慢,白芨一路也没好意思动,回来后腰酸背痛。
两人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了,萧诤吩咐了丫鬟们烧水洗漱,便领着白芨进了内室。
在雅间时,萧诤就觉得白芨神色不对,只是酒劲儿上来,竟是睡着了,这会儿看着白芨在内室换衣,稍有些忐忑的说道:
“咳,午间在乐膳楼,陆三公子可是与你说什么了?”
白芨换衣的手稍作停顿,扬声说道:“说什么?”
萧诤松了口气,抿了口茶,随后便听到白芨说:“无非是说了说我二哥白鸣之事。”
萧诤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被呛的说不出话来,白芨已经换好衣服,走到案几旁,看着萧诤,道:
“你惊什么?你进来的及时,并未与我说什么关键。”
萧诤一脸的尴尬,说道:“我…我出去就想起,那陆坚行一遇白鸣的事情,脑袋就不够用,赶忙换了衣服就进来了…”
白芨坐到炕前,端起茶壶给萧诤续了杯茶,凤眼微抬说道:
“此刻可以与我说了吧?”
萧诤被噎的说不出话,看着白芨,白芨也不瞧他,一点一点给自己倒着茶,道:“吃的腻,来喝点茶解解腻。”
萧诤在白芨身边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我在…暗中调查你二哥之事,发现事有蹊跷。”
“何蹊跷?”
“今早金掌柜与我说,你二哥与阿弥部一战不对劲,牵扯宫里的人。”
“还有呢?”
“再…再无了。”萧诤抬眼看看白芨。
“靖刚一事,又是如何结果了?”萧诤真恨不得扯了陆坚行的嘴,他这藏了好些日子,让这小子一张嘴捅破了。
“凛之,此事牵扯颇深,我能处理好的,你就不要管了。”
“你要如何处理?此事乃我白家之事,你又有什么立场处理?”白芨抬眼看看萧诤。
“我,我是你的夫君,我自是有立场。你要报仇,我必会帮你。”
“谁说我要报仇?”萧诤一愣,为愣一下说道:“你不报仇?白老的死…”
“我知道父亲是被人陷害,可你,要如何去报仇?”
“血债血偿。”萧诤看看白芨,狠戾的说道。
“血债血偿?如何偿?这大楚皇帝高坐名堂,你能如何?”
“我手握兵权,等我找到证据,我…”萧诤话未说完,白芨便说道:“你要如何?替我拥兵起反?杀了大楚皇帝?还是让我做这国之储君?”
“一旦起兵,你我谋逆之名便钉入青史,我父亲一世英名,白家满门忠烈,竟要出一个为了一己私利,导致天下民不聊生的祸害?”
白芨双眼微红,鬓发落在眼前,显得有些憔悴,接着说道:“我是要报仇,但我不能推天下于乱世之中,我有我的方法,自是不用你插手。”
“你要如何做?你孤身一人,没有我你又能如何?你有谢太傅?还是有什么?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以身涉险,你怎么就是不明白?!”萧诤有些生气,用力的抓紧白芨的手臂,将他扯到身边。
白芨想要挣脱,萧诤却越发的用力,不让白芨挣脱,白芨只好作罢,别过头去。
过了好久,白芨慢慢说道:“我不想连累你。”
萧诤一把将白芨拥入怀中,在耳畔说道:“我心悦你,我心悦你,我不怕连累。你若要杀,我十万大军随你指挥,你若要反,我萧诤就替你挡下万千唾骂。为你,即使钉在耻辱册上千年,我也愿意。凛之,你可明白?”
白芨被捂进胸口,嗅着萧诤身上的冷厉,半天没有出声,他试探着举起手,放到萧诤背后,攥紧了衣襟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就当我怜香惜玉,甚爱美好之物吧。”萧诤揉了揉白芨后脑,松开人说道:“刚才可是弄疼你了?”
白芨笑着摇摇头,萧诤还欲说什么,就听院里有鹅叫,萧诤一愣,领着白芨就出去了。
院里的红绸还未卸下,晚上灯笼一照看着甚是喜庆,就见雁安和一群小厮站在院里抓鹅,白芨定眼一看,是两只大雁。
“这是做甚?”白芨满头的问号。
“无事无事!快进来吧,你穿的少,快进来吧!”萧诤慌忙的将白芨往里推,用身体挡住白芨的视线。
“回王妃,这是王爷让准备的,说是纳采之礼。”
“纳采?”
“是,王妃。”青烟笑着说道:“纳采是男方向女方家提亲的,王爷说不能少了王妃的,这不昨儿让我们准备,可这活大雁,要无伤也不好猎来,这才到了现在。”
“嘎嘎!!”
大雁叫的聒噪,萧诤脸绿得发青,挠挠头说道:“我,我昨日喝多了…不,不记得了…”
白芨笑笑,转身进了屋,萧诤轻咳两声朝着台阶下的人说道:“快快快,放了,放了。”
“啊?王爷,这好不容易逮到的。”雁安最是费劲,拉扯了好几个时辰才逮到这一只。
青烟看看雁安,说:“怎么办啊?雁哥”
“养着呗,我逮这家伙可不容易呢。”几人又嘎嘎的把大雁塞回了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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