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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日子在指间飞快流淌,迎来冬季的尾声。只是,看似接近尾声的漫长寒冷始终许久未过去,仿佛遗留在世界尽头的荒凉与废墟里。

        寒假来临——安琪的寒假。只是,这个清冷的女子仿佛没有太多的生机;也始终没有太多的寂寥。仿佛并不对生活抱以过分希望或绝望的心若止水。这一个多月,我们很少去教堂,去电影院的时候亦显得极其有限。与此同时去茶馆和海边的时候更多了。

        安琪经常在凌晨三点多,我将咖啡屋关门时候出现在咖啡屋附近的公车站台、或门前停下的taxi旁。这个单薄的沉沦女子,坐在车里的时候时常喜欢——特别是吸烟时候总喜欢闭上眼睛。这时候,我会断断续续地和她说些话,有时候我们都像在自言自语。很多时候只是沉默。

        “若文,我想去旅行!”安琪道。

        “想好了吗!我是说目的地。”我说。

        “不确定!或许并不需要所谓的目的地来着。”安琪美丽的眼眸透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寂寥。随即淡然地笑了,“有时候没有目的地的旅行更适合旅行。”

        “游荡!”我注视安琪。将香烟递给她。

        “或许吧。”

        我重新点燃一根烟,望向车外。

        数不清路牌的,瘦长纷繁的街道。算不得清晰的红绿灯,模糊了人们的游荡,却无法制止人们内心骚动的东张西望。红绿灯是种文明的和谐——而我却始终无法习惯这种和谐,由此我断定自己是个不适应游荡却习惯游荡的人。车子在繁华街区缓慢行驶,小旅馆和夜总会门前零散站靠着一些衣着鲜艳俗的风尘女子。厚颜无耻地对身旁经过的看着有可能进行金钱和□□交易的男人搔首弄姿。

        安琪点燃一根烟:“若文,我们就这么游荡好了,我想在离开之前好好看一看这座城市的模样,繁华的、萧条的、热闹或平静的,可以安然去感受平静的话。”

        “安琪,要离开很久吗!”我的眼睛落在面前指针接近五十迈的时速仪上,心里一种说不清的寂寞还是荒凉。

        安琪淡泊地笑了笑,没有言语。直到下个红绿灯:“累了,或者感觉无所适从了就会回来。也许不会太久,可我不能确定。”

        车子在一条窄小巷弄中,一家彻夜营业的幽雅朴素的咖啡馆前停下。往昔的思绪断断续续飘荡眼前。我们在咖啡馆坐下,淡雅的女侍者走过来:

        “请问两位需要喝些什么咖啡呢?”

        待安琪点了一杯蓝山。我看向女侍者,“请问有爱尔兰咖啡吗?”

        “抱歉,我们这里暂时没有爱尔兰咖啡,不过有其它含酒精的饮品。”面容淡雅的女咖啡师浅笑道,略显歉意的样子。

        安琪莞尔:“若文,少接触和酒精有关的饮品会好些。”

        我转身向女侍者:“请给我们同样的蓝山咖啡!谢谢。”

        ……

        这晚,送安琪回去后,我回到自己的住处已是清晨。

        第二天暮色时分我在给阳台上的鲜花淋水,安琪打来电话:“若文,在做什么呢?有时间?”那端的语气温柔而缓慢。

        “我去找你。”我说。

        “我在家呢。整理旅行用的东西,准备出发呢。”安琪莞尔。

        “我去送你好了!”我说。

        “方便?”安琪温婉一笑,随即自我感觉废话地吐了吐舌头。

        “等我好啦!”

        “嗯、好吧!”

        安琪的离开,我又回到一个人生活的周而复始。

        一个星期过去,没有安琪的消息,她的手机经常处于关机和不在服务区状态。

        驱车行驶在暮色时分的街道,因为几天前断断续续下雪的缘故,堵车的街道变得一片空白的晶莹剔透。人行道上相互擦肩而过的行人们瑟瑟发抖地走着,一边埋怨天气失去分寸的严寒交迫。我走进咖啡屋的时候,白雅正在往屋内的壁炉里加煤炭。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宽松毛衣外套,轻微泛起红晕的脸庞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容光焕发地朦胧——“你回来了!”白雅侧过身来,仿佛见到一位久别重逢的朋友那样。

        “好冷!”我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应道。

        “是啊!冷得都不想出去。”白雅道,同时向不远处独坐的陌生女子凝视一眼,“喏,像她一进来就一直说冷来着。”说着缄默。

        我走进咖啡吧台,将轻缓的钢琴曲音量调大,“或许……同时因为太过安静了,人们有时候会害怕过分的安静。”

        白雅往咖啡壶下的酒精灯点火、一边道:“若文!抱歉,帮我次忙可以吗。”

        “嗯?”

        “我在明天傍晚有个朋友聚会,晚礼服方面……”

        “你是说需要我帮忙挑选吗?”

        “不是这个——”这个清冷的女子少有地露出女孩的羞涩,“去的朋友都是两个人前往,而我只是一个人——当然并不是说让你扮演我的男朋友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前往那样地孤单,仅此而已。可以吗?”

        我微笑地看着她,没有言语——“干嘛这副表情!”这个前一秒钟羞涩的女子恢复清冷的模样,似笑非笑道。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答应你就是!但也仅此而已哦,像你说的‘仅此而已’。”

        “当然啦。”这个清冷的女子一挑眉,以此表示她的再次确认。

        白雅是个好女人,因为这样,使得我不想对她有过分的暧昧或伤害。同时,这样的暧昧在我和安琪之间是不允许哪怕半点的亵渎和背叛的存在。

        我的隐约想象和记忆里,那位戴玉镯的优雅女子独自坐在午夜萨克斯风回荡的咖啡厅,灯火阑珊愈衬托她内心的落寞,荒凉。如同灵魂失去身体的温存。

        没有安琪的日子,周而复始的寂寞,我又回到午夜游荡幽灵般的生活。每天将咖啡屋关门后,家是我不想触及的寂寞。每天夜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水龙头,感受着龙头水哇啦喷涌而出的模样和声响,才能让我感觉不那么的寂寞。可我亦无法看着自己的浪费而无动于衷,我没有能够为此付出无谓代价的阔绰地步。我不可以留在咖啡屋而整夜不回家——咖啡屋是白雅工作兼住宿的地方。这个来自远方的女子在这座举目无亲的陌生城市,城市怎么大怎么繁华,却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归宿,哪怕暂时的归宿。在这繁华和冷漠的都市里,仿佛希望每个人都像蜗牛那样自己带着房子!只是这不是人们的世界,更不可能是人们的纯粹世界。

        标志冬季的雨雪雷厉风行地落下,说来就来,肆无忌惮而毫无节制地仿佛妇女那失调的经期——周而复始地叠床架屋。

        平安夜在这样的朦胧里来临,依然没有安琪的消息。

        我时常想,是否一个人的旅行就没有那么多像女性经期时候某种周而复始的混乱,就可以获得多些平静。或许是这样——可是旅行不能成为生活的方式,更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不管是否颠沛流离。生活呢?失去丰满想象和更多出口与入口的生活呢——在琐碎和纷繁的颠沛流离中。

        大雨停歇的暮色时分,变化的街道像是被雨水冲刷过似的。人们陆续穿梭在各种各色的出口与入口。马路两旁的行道树落叶被一小时前的风雨拨弄得支离破碎,人行道上遍地的落叶给人仍然深秋的萧索错觉和淡淡感伤。独自驱车行驶在城市的边缘,我将车载音响打开,一首老歌《暗涌》传来: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头仍聚密云/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心仍可反映你心/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我都抓不紧/害怕悲剧传染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仍正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什么我都有预感/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灰冷的曲调暗涌着某种婉转悠远的凝重、一种沉沦的寂寞与决绝,将人领进某种水到渠成的沦陷和感动。听着音乐,似乎有种无法悲伤的压抑和认清,回过神来眼睛已变得潮湿。

        车窗外,渐渐静止的街景停在那里。前方路口红绿灯的灯光在变换、所有的汽车仿佛被搁浅在静止的时间河流中,汽车里的人们抽着烟、打开车窗或探出脑袋向前张望着、等待着,脸上透露出迫不及待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想起那些花开花落的过往,那些无动于衷抑或装模作样的人与事,想起安琪那心如止水的雍容典雅的脸庞、想起她说即使全世界都离你而去,还有我站在你身旁,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那一定是死亡而不是背叛。我将一张钢琴曲cd放进车载光驱,望着车窗外的烦嚣世界,一种说不出的悲喜交集暗涌心头。这个纷繁浮躁的年代很多东西很多时候哪管你希望还是绝望?以致我们都或深或浅地成为方向里迷失的人存在而存在。生活这□□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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