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七次重生【1】

“老师好！”

        “同学们好！”

        教室里，暖融融的阳光铺洒在课桌上，黑板上是虬劲有力的粉笔字，空气里金色的尘埃浮浮沉沉。

        下课铃还没响起，林垂檐就把本节课的内容大致讲完了，最后他给自己留了三分钟。

        “最后，我来和大家告个别。”身材修长笔挺的男人站在讲台后面，将手里的粉笔轻轻地搁回透明的粉笔盒。

        “很高兴能够担任大家这半年来的历史老师，每一位同学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但每一段旅程都有终点，只不过有的时间长，而有的，却要提前结束。”

        “本以为能够和大家一起走完高中三年的时光，没想到现在就要止步。”

        台下一片惊愕的抽气声和不解的疑问，“林老师您怎么了？”

        “林老师您要离开我们学校了吗？”

        “林老师您为什么要走啊？”

        “林老师我们舍不得你走！”

        林垂檐掏出纸巾轻轻擦拭着指尖沾染的一点粉笔尘，避重就轻道：“我已经在一周前就提出了辞职，校领导也同意了，新老师明天就会上任，教学能力和业务水平都很强，大家一定要跟着新老师好好学习，为了自己的梦想，绝对不可以懈怠。”

        “啊——”台下学生拉长了声音表示不满。

        林垂檐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讲桌，“我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办，如果不做的话，我也没办法留在这里安心给你们上课，之后虽然离开学校，但你们也可以和我电话联系，又不是生离死别。”

        “嘤——”

        林垂檐：“……”

        他拍了拍手，下课铃正在此刻响了起来。“我走了，同学们，后会有期。”他朝后挥了挥手，迈出了教室大门。

        走廊上的窗户没关，外面的碧桃海棠开得热烈喧闹，暮春的旖旎伴随着纷纷扬扬的花瓣一同倾泻而来。林垂檐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身后教室里响起熟悉的音乐。

        “deepinsidemyheartyou''llleavemenever（在我内心深处你永远不会离开我）,evenifyoutookapart（然后让我心碎），iwouldloveyoustillforever（还是会一直爱你，到永远）……”

        直到一首歌结束，林垂檐才扶了扶眼镜，转身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里他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同一个办公室里的同事还没怎么熟络起来就又要分别了，倒也还算轻松。最后林垂檐双手托着一个大纸箱，走在空旷的校园里。

        虽然他提前了一周向校方打报告，但他的辞职还是过于突然，违约金赔了不少，就业信誉也受到了影响，不过这都是小事，短期内他也不打算找工作。

        林垂檐一边盘算着一边走，路过操场，篮球场上一阵喧嚣，此起彼伏的加油喝彩声响彻云霄，就连林垂檐也不由得被吸引着看了过去。只一眼，他的目光就定格了。

        小麦色皮肤的少年俨然是篮球场上最耀眼的那个。杜栩穿着半旧的球衣，面对对方几个人的盯防，依旧轻松地带球突围，随后出其不意地反手传球给队友，下一秒就出现在篮板下，接过球一跃而上，把球砸进了篮筐里。

        如此青春洋溢的画面不禁勾起了林垂檐对于校园生活的回忆，他依稀记得自己也曾有过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生活，不过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那些记忆已经太过于遥远，像是旧相册里的黑白照片，凝固在脑海深处。

        哨声响起，比赛结束，一群人欢呼着冲上去，把杜栩众星捧月般地围拢在中间。搁着层层叠叠的人群，杜栩一口气喝了半瓶水，目光无意中落到了人群外的林垂檐身上。

        林垂檐朝他笑着挥了挥手，竖起了大拇指。

        杜栩呆头呆脑地怔愣在了原地，随即推开人朝他跑了过来。

        “林、林老师！”

        林垂檐刚准备走，杜栩就凑到了他身边，伸长胳膊要帮他搬箱子。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林垂檐哪能让他搬，“你刚运动完，好好休息。”

        “这点运动量算什么？”杜栩也没坚持。他走在林垂檐身边，两只手拧着手里空空的水瓶，快要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问，“林老师您这是辞职了？”

        “对。”林垂檐干脆利落地回答，“家里有点事儿，没办法继续在这里工作了。”

        杜栩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失落。

        “没事儿。”林垂檐心头一动。他弯腰把箱子放在地上，从里面捡出一支笔和一本便利贴，咬开笔盖在上面刷刷刷地写下一行字，然后私下便利贴递给杜栩。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事情可以找我。”

        杜栩愣了下，随即使劲点头。那张米黄色的便利贴被他工工整整地折叠好握进了掌心。

        “再见。”林垂檐弯腰重新抱起纸箱。

        “再见。”

        回家后，林垂檐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下楼拦了辆车，直奔市中心的某家咖啡厅。

        正值下午车高峰时段，咖啡厅里人不算少，但空间设计得很巧妙，没有丝毫拥挤。穿梭在其中的有忙忙碌碌的公司白领，还有一些约会的小情侣。而在最为僻静的角落里，却坐着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

        其中一个穿着简单的开衫长裤，气质淡然出众，眉目柔和，另外一个却留着长发，在脑后梳成一束，五官深邃立体，却穿着宽松复古的套头衫和牛仔裤，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造型奇异的银链，将新潮与土气混合得独一无二。

        没等咖啡端上来，“土洋结合体”就忍不住开口。他两只手撑着下巴，观察着对面人的神色，开口，“你发给我的那些东西，都是你自己制作的？”

        许久没联系过的老同学兼暗恋对象忽然给他发了一大堆动图和概念图，并且请他在咖啡厅叙旧，这种事情游拓之前从来不敢幻想。

        “不是，那是我找李升帮我画的，内容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林垂檐道。

        “好吧。”游拓耸了耸肩，“我就知道你一向有很多人帮忙。”

        林垂檐接过咖啡，对服务生道了声谢谢，一边撕开糖包一边慢条斯理道：“那你呢？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哈哈哈那当然。”游拓碧绿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林垂檐的动作，这个男人就连往咖啡里添糖的动作都那么契合他的审美。就在林垂檐抬眼和他对视时，游拓眨了眨眼。

        “我的荣幸。”他说。

        q大的校园里，浓重的春色已经渐至酴醾，行在路边，总有缤纷的落叶花瓣扑簌簌落人一头一肩。

        几个男生骑着单车飞速驶过，地上的花瓣被气流带起，在空中旋转了几圈，又缓缓落下。

        “哎你有没有听说今年生物系招收了一个天才，据说智商超高，已经开始封闭培养了。”

        “怎么没听说，论坛上都刷疯了好么，好像姓楚……”

        “对，就是姓楚，我堂弟跟他是中学同学，据说他从小性格就很怪，很少跟同龄人接触的。”

        “啧啧啧。”

        “……”

        “没有高楼大厦的遮挡，我更能够看清楚那东西的原貌。那是一座巨大的肉山，从它身上生长出的无数触角正翻腾着从地下抽出，掀翻了触目可见的一切。离得近了，甚至能看清那肉红色触角上生长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深红色的吸盘星罗棋布，一开一合像无数张小嘴。我不能够用目前我所了解到的任何一种生物来形容他，如果非要说相似的话，那大概是巨型乌贼和蜘蛛的结合体。当然，远不止这一只。与它相似的同类正从深紫色的天幕下赶来。”

        “海水被滚烫的熔浆煮沸，原本碧蓝透亮的颜色变得浑浊，到处都泛着脏污的白沫。最后海水变成了铁锈的颜色，咕嘟咕嘟冒着泡。在海里矗立着的三座熔岩火山像古老的神秘巨人像一般沉默，在深处飘来的浓雾里半隐半没，只留下猩红的火光。从海水里爬出无数的虫子，每一个只有拳头那么大，但却有着像是拔了毛开水滚过的兔子一般奇形怪状的头颅，可以灵活地四处扭动，还有寄居蟹一样的足肢。它们的眼眶是空洞的，嘴巴也是，和骷髅头没有丝毫差别。它们一拥而上，顷刻间便霸占了整篇海滩，并持续朝着陆地移动。”

        “还有有着山羊脸和螳螂手臂的怪胎。它能模仿婴儿啼哭的声音，会安静地呆在诡异的黑暗之中捕猎，浑身上下分泌粘液。他喜欢困住你，然后吸食你的骨髓，一点一点，用密密麻麻的牙齿研磨你的骨肉……”

        “停停停停停！”

        虽然游拓十分享受林垂檐的注视和他低沉柔和的嗓音，但他的描述画面感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以至于一直和那些变异生物打交道的游拓也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垂檐浅色的瞳仁动了动。

        游拓搓了搓自己两条胳膊，看了眼录音机的时间，条形带显示已经录了半个小时。

        “宝贝你知道我对你说的话一向是十分重视并且给予充分的信任。”游拓看着对面的青年，道，“但你这个梦……未免做的也太清晰了吧？”

        普通人做噩梦之后由于大脑的应激反应，会比平常的梦遗忘得更快速一些，但林垂檐却像是在强迫自己将这一切都牢牢记住一般，连所有细节都能描述的一清二楚。

        林垂檐：“如果你也连续一个月每天晚上都翻来覆去地做着一个梦，那你保不齐连这梦里的怪物采用怎样的方式进行生殖繁衍都搞清楚了。”

        游拓笑了。“这么说你搞清楚了？”

        林垂檐嘴角抽了抽，“没。”

        “这样。”游拓看了眼时间，收起录音笔，“晚上我请你吃个饭，咱们到时候再详细说说。”

        林垂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

        游拓干笑两声，双手插兜，“这个嘛……根据你的描述，我只能和你说，这一切在目前看来都只是你的臆想，已知的科学界不存在这种生物，即便是存在，也不会发生像你梦里的场景那样出现大爆发。你那种都算是世界末日了。”

        林垂檐依旧没什么表情，连唇边那一丝笑意也消失了。他往后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睫毛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游拓看他这副思虑重重的模样竟然有些心疼。他想了想，说：“要不改日我带你去我们所里看看？一些东西我可能不太方便在外面讲给你，在所里有模型和视频辅佐，你想怎么剖析都可以。”

        林垂檐倏忽抬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太晚了，就明天吧。”

        游拓：“……”

        游拓：“……行。”

        走出咖啡厅时，游拓看着林垂檐要伸手拦车，忍不住道，“我送你吧，你家在哪儿？”

        “不顺路。”林垂檐礼貌地拒绝。

        “别啊，你怎么知道不顺路，老同学，给点面子。”

        林垂檐也不太好意思表现得过分生疏，这时候又不好打车，只好坐到了他的车里。

        “就把我放在公寓楼下面就行。”他说。

        “现在还一个人住？”游拓随口问。

        “嗯。”

        “没交女朋友？”

        “没。”

        游拓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他状若无意道，“那你成天一个人在家，不无聊啊？说不定做噩梦就是因为少了个人陪，以后咱们常联系，说不定慢慢就没事了。”

        “嗯。”

        林垂檐有心事，游拓也不介意，车一直开到公寓楼下，林垂檐下了车。

        “真的不约个晚饭？”游拓降下车窗探出头问。

        “不了，还有事。”

        游拓看着林垂檐的身影朝着入口走去，最后消失在电梯口，待回头神来，忽然发现自己车前不知何时被一辆车挡了去路。

        车里熄了灯，没什么动静，人应该已经走了。

        游拓只好自认倒霉，好不容易把车倒了出来，出了一身汗。

        林垂檐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按密码，身后突然蹿出一道黑影。他一惊，那人却猛地朝他扑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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