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指尖的栀子

意料之中，我们又是最晚到公司的，我的小徒弟已经吃好早饭乖乖坐在电脑前等我了。我让他自己先画着，等我吃完早餐直接检查。

        正吃着馄饨呢，余光就瞥见小徒弟时不时朝我这个方向看，我转过头，刚好撞上小徒弟可怜巴巴向我求助的眼神，手还不安的扣着键盘，我一下就心软了，这不就是我刚来时的无助胆小的样子吗。

        我抽了两张纸擦了下嘴，凑过去看他是被拦在了哪里，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掩饰一下慌乱的情绪，心想这还不如那时的我呢。这才到第四步就给卡住了，我顿时感到无力。又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三两口把剩下的馄饨吃了。自己的图也不画了，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小徒弟把师给出了，我就不信了。

        渐渐的，我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耐心也被消耗的所剩无几，深呼吸都是出气多，进气少。小徒弟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变化，面色也有些尴尬。我也意识到我有些失礼，让他自己先消化一下，不会再来问我，我也趁机冷静一下。

        吃过午餐后，说话声都渐渐小了，都准备开始午休，只有小徒弟还在继续研究着画图，不说别的，这种学习态度让我很满意。

        我拍了拍他的凳子安慰道：“先休息，画图可以慢慢来嘛，你也刚学，别着急。”

        今天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方达易忽然拍了拍我的小徒弟，低声询问：“你要不今天和我下乡和他们去测量房屋吧，那个更适合男孩子一点。”见他不说话，方达易又继续诱惑：“除了晒点，行动自由，都是年纪相仿的男孩，玩的来，而且外业钱也比内业多。”

        我斜着眼瞪了方达易一眼，总觉得现在的他像个人贩子，而且是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拐走我的人。

        小徒弟听他说完立马点头答应了，毫不犹豫的样子我看着着实有些受伤，但是也能理解，外业的确更适合男孩。

        怕他反悔似的，方达易让他先收拾好东西，等王彪的车一来就走。

        “你就这么把我的人挖走了？”我撑着脸看向他问道。

        “嗯？”他眯着眼看着我回道，“我们外业也很缺人的。”

        我靠着椅背闭上眼，不再理会他。

        下午一开工，王彪就准时到了公司，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小徒弟被方达易带走了。等等，怎么另外两个男生也跟着走了，方达易是什么时候将他们也游说走的，看来是预谋已久，亏我还放下自己的工作认真带新人，敢情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方达易和大唐姐打了声招呼便走了，大唐姐那边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因为现在的确是两头缺人。等他们走了，我也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了，毕竟今天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更何况这个方达易还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得加快速度画图弥补。

        难得的是今天张金琳也不怎么说话，整个办公室都静悄悄的。时间在这种氛围中不知不觉就流走了。突然，有什么东西插在了我的小揪揪上。我头发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披散着，但有时候洗完头太炸毛了也会拢到后面扎成一个小揪。

        我一把扯下来，摊开手一看，是一朵半开栀子花。天气虽热，但他仿佛还是刚从枝头摘下来一般新鲜。我不解的看着站在我旁边的方达易，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回他座位上去了，我伸手叩了下他的电脑问道：“现在都七月了，你哪里还能摘到栀子花？”

        刚好这会儿王彪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瓶刚买的冰水边走边喝着。走到我这里时，将手靠在我的椅背上，撅着屁股幽幽地说道：“今天我们去了深山里的一户人家测量，那户人家还在半山腰，我们爬了好久才上去的。”他停顿了一下又猛地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方达易还没进门呢，就盯上了人家门口的那株栀子花，磨了好一会人家才答应给他摘一朵呢，可宝贝着，抢了我的水给那朵花喝，渴死我了。”说完他又猛地喝了一大口水，瓶身的水滴有些还溅到了我的身上。

        我擦了擦脖子，盯着手里的栀子花出神。原来是这样，我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爬坡爬的气喘吁吁的少年看见栀子花的惊喜，如何说着好话向别人试探的问着能不能摘下一朵。摘下后小心翼翼的看护着，这是一朵跋山涉水的栀子花，最后悄悄的落在了我的头上，来到了我的手心里。我喜欢栀子花，喜欢它放肆的芳香，喜欢它坚强勇敢的花语。我低下头轻轻嗅了嗅手中的栀子花正想着对方达易说点什么。方达易抢先一步对王彪说道：“你不是说车没油了要去加吗，还不去？”

        “得，我帮你把话说完了就赶我走了是吧，你真是好狠的心呐。”王彪站直身子将水瓶扔进垃圾桶，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刚走几步又折返了回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拍了拍肚皮：“上个洗手间就走。”

        王彪走了之后，我们这桌又闹腾了起来，张金琳咧着嘴打趣：“小方，你这可不够意思了，我们五个女孩子，怎么只摘一朵，这不够分啊。”

        李星然也趁机拱火：“小方，你偏心的太明显了哦。”

        兰兰和肖雨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也在旁边偷笑。方达易面色如常的看着电脑不说话，但是他发红的耳尖还是被我发现了。张金琳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再自讨没趣，而是将注意力通通转移到了我这里。

        “小陆，我也想闻一下。”张金琳指了指我手里的栀子花。李星然装腔作势的阻止：“别闻，那是爱情的酸臭味。”

        “你俩说双簧呢？”我将栀子花又重新插到我的头上，冲他们说：“来闻我的头吧。”

        她俩只在旁边偷笑，幸好没真来闻我的头。我不在理会他们，继续画我的图。

        很快就到了吃饭时间，趁她们几个去打饭的空档，我悄悄将位置挪过去了一点，敲了两下方达易的手机。他抬起眼和我对视，我故作严肃的拿起我的手机朝他晃晃，又指着他的手机。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拿起手机敲击着屏幕，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想来是在回我的信息。

        我实在疑惑他为什么要给我带栀子花，难道他知道我最喜欢的花是栀子，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有说过的。”看着他的回复我不解的皱起眉头。

        回复道：我有吗？

        他秒回：你自己想。

        回想起这段时间，好像是有说过。那是龙本森飙车带我们去山顶村委会那次，那时候方达易他俩和村干部聊的热火朝天，我们几个女生在旁边一边欣赏那些花一边聊起各自喜爱的花。

        张金琳喜欢热烈的红玫瑰，嗯，她俩很相配，都是那么炽热。李星然喜欢满天星，说是满天星和她名字一样都有星，简单直白的原因。兰兰喜欢绣球花，宁静的浪漫。

        都说一个人的品位可以反映一个人的性格，看来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我当时说的是栀子，还被李星然吐槽说花味太香，对鼻炎患者不友好。我当时还用了汪曾祺先生的话反驳：“栀子花说：去他妈的，我就要这么香。”惹得她们捂着嘴笑。

        我记得当时我们离方达易是不近的，这都能听见吗？那这就不得不夸赞一句少年好耳力呀。

        “总之，有心了，谢谢你。”我偷瞄他一眼，他正低着头看手机，应该已经看到了发的消息了，我赶紧收回目光，一只手划拉着手机，另一只手扒拉着碗里的饭。

        王彪踩着饭点也回来了，打了一碗饭拿了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塑料凳就混在了我们这桌。“今晚下班出去玩不？”饭还没咽下去呢，又开始他的邀约。

        这次我们统一战线拒绝了他，连着玩怎么受得住。

        “下次吧，我们也需要休息的好不好。”

        仿佛就等着这句话，他立马接茬：“行，那就明天。”

        我们也不反驳，只每人给了个白眼让他体会。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下午，王彪一直都没出现过，方达易今天倒是一直都在，除了做他自己的工作，还替我画了几张图。

        “这个何向楠到底是谁！他的图总是出问题，你们看，这么简单的图这条边没标尺寸，画不了多可惜。”张金琳将图举起来抖动着，而后又甩在桌子上。

        何向楠这个名字在我们这桌也算是如雷贯耳了，经常能听到张金琳在办公室问候他，有时候连脾气最好的兰兰也会抱怨几句。我也画过何向楠的几张图，可能运气比较好，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由于张金琳长期的问候，虽然我们还没见过本尊，但他的名字已经深深的印在了我们心里。

        “别气了，过几天我把他逮过来给你们赔不是。”

        “嘴巴挺长，掐着吃饭点来的吧。”

        王彪真是每次都能踩准点赶上吃饭，也怪不得张金琳会这么说。

        “nonono,主要是要接你们出去玩不是嘛，这不得赶紧过来。”

        “那你等着吧。”

        王彪关掉手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发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说什么？”张金琳头朝王彪的方向伸过去，似在认真聆听。

        “能走了不姑奶奶们？月亮都要落山了，太阳快要上班了。”王彪又重复了一遍。

        “王彪啊，这点耐心都没有，怎么找的到女朋友呢。”唐姐正好从洗手间洗完澡出来，听到王彪卑微的恳求声替我们做出回应。

        我们也跟着笑起来。

        王彪虽然有一个霸气的名字，其实是一个外表很秀气斯文的男孩子，窄长脸，丹凤眼，鼻子小巧高挺，嘴唇生的很薄，身材是精瘦型，个子只比我高了半个头。看东西和开车时还会戴上一副黑框眼镜。名字和人有着巨大的反差。他每次在我面前晃悠时，我都觉得像是一个橄榄球在行走，因为他身上实在是没有什么锐利的线条，整个人很柔和，没有一点攻击性，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也不怪我们喜欢调侃捉弄他。

        “好了，你先上车候着吧，我们补个妆。”

        说是补妆，其实也就补个口红，看起来气色会好点。

        “诶，你们喝了那阿胶口服液咋感觉没啥用啊。”我看着镜子里的李星然问道，“你这嘴唇比我还苍白呢。”

        李星然傲娇的扭过头去：“天生的。”

        等我们出去时，方达易已经坐在副驾上了。

        “小方，干嘛呢，你小电驴呢？”张金琳双手插腰的站在车前问道。

        “被他们骑走了，你们挤挤吧。”

        “四个人还能挤挤，我们五个人耶！”张金琳伸出一只手比划着。

        王彪看我们僵持着赶紧出来打圆场：“李星然坐你们腿上不就得了，她那么瘦，上车嘛，今天不是特殊情况嘛。”

        再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只能先照办。李星然就坐在后排中间的我和肖雨瀛的腿上，她做着扎马步的动作，我的腿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李星然显然有些紧张，两只手分别搭在驾驶座和副座上。“我们这样会不会被抓了，严重超载吧？”

        “放心，这条路没什么人。”王彪拍着胸脯保证。

        我也有些紧张，万一被抓了，那真是一锅端了，整整齐齐谁也跑不掉。

        “你这路看着不像是没人的样子，这不挺热闹的吗？”

        “快到了，别紧张。”王彪说完猛一个转弯开了一百米左右后停了下来。“下车”

        “今晚的活动又是吃夜宵？”我们旁边就是一个夜宵摊。

        “这家好吃，带你们尝尝。”

        来都来了，张金琳和李星然可不客气，已经开始点上了。

        我和兰兰也跟了上去。

        “别拿这个。”我凑到兰兰耳边小声提醒。“这个韭菜下面还有蜘蛛网，肯定洗都没洗。”兰兰听罢吓的立马放了回去。

        我今晚没什么胃口，只拿了几个肉串点了一个蒜蓉茄子就准备找座位坐下。张金琳见状赶紧过来张罗，最后挪挪换换，终于把我和方达易安排在了并排的位置，她满意的点点头，露出得逞的笑容。我也懒得为这些事多说，就依着他们，方达易也没意见，我还计较个什么劲。

        坐好后王彪问道：“上次小陆说要喝点白的？”

        “还喝，你开车呢，一大车子人！”我义正言辞的拒绝。

        “总得喝点吧，那就喝啤酒嘛，没事的，真的。”王彪说完就直接去拿了一打，自己放了两罐，给了方达易两罐，我也荣幸的分到了两罐，其余人也不容拒绝的一人分上了满满的一杯。

        这种灌装的还好，两罐也才一瓶多点，大家匀着喝也还好。

        东西少，菜很快就上齐了，王彪扫视了一眼说道：“就这么点，你们再去点些。”

        我听见赶紧招手让大家凑过来，然后我小声地吐槽道：“别点了，这家韭菜下面还有蜘蛛网呢，不卫生。”

        “真的吗？那我得去说说。”听完我说的王彪就要起身。我只当他气不过，连忙拉住他的衣摆阻止：“算了吧，反正我们也没点。”

        “没事，我去说说，都是自家人怕什么，这是我姑姑家开的。”

        “你亲姑姑？”

        “嗯。”

        听他说完后我当场石化，手猛然脱力，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我一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王彪已经过去了，她姑姑也将那串韭菜挑了出来扔掉了。为了掩饰我现在的尴尬状态，我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咋就一个人喝上了，一起干杯。”已经回来的王彪又赶紧热起了场子。

        “干杯！”我们站起身碰杯，张金琳还让我们先别动，她要拍照纪念一下。

        “上次没拍，这次一定得记录一下。”

        “干杯用英文怎么说？”王彪问着问着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cheers”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李星然举手抢答，兰兰在旁边点点头赞同。

        “没毛病！”我也附和。

        “没毛病用英语怎么说？”王彪又问。

        “王彪，你今天怎么问题这么多？”

        “noproblem”兰兰回答。

        “nopopo？”王彪模仿兰兰说道，“算了，说不来，就nopopo。”

        “好，就nopopo。”我举起们酒杯又说道，“让我们cheers一个。”

        谈笑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今天实在是很晚了。离开时我起身太猛没站稳晃了一下，站我旁边的方达易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的肩膀问道：“没喝醉吧？”

        我立马站直不着痕迹痕迹的挣脱他的手：“才两罐多就想让我喝醉？这都没上白的呢。”

        “好，那下回一定得喝白的。”王彪听到了顿时来劲，立马邀约道,“下回得给小陆来一个一条龙服务。”

        我睨了他一眼就上车了。

        王彪越说越有劲，又提议说：“下回去唱歌不？”

        唱歌？唠这个我可就得劲了，强势开口：“我可是麦霸！”

        “好好好，你是麦霸，话筒都给你，记住了，下次哈。”

        王彪一路上开的很慢，到宿舍时已经接近凌晨，张金琳和李星然说明天早起在洗澡，已经困到不行了，肖雨瀛也打算明早再洗，只有我和兰兰两人坚持先洗澡再睡的原则。这样下来，我也是快一点了才睡下。真是痛并快乐着，玩的开心是真的，第二天的疲惫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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