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杨络的吃饭方式有两个阶段。

        在令夕三岁之前，她很享受做饭，也很享受自己创造出来的美食，吃饭时甚至会精心挑选与食物相匹配的餐具。那时候，她甚至花上两三个星际时来完成一顿晚餐。

        而在令夕三岁之后，杨络吃饭只有一个目标：

        快，要快，要更快。

        所以令星印象中的母亲永远呆在实验室，从来不进家里的厨房。热腾腾的饭菜从来都是由外卖机器人送来，而不是从厨房端出。

        对这时的杨络而言，所有种类的食物都只是无滋味的营养液，进食只是单纯为了保持生理机能，一日三餐仅仅是机械上油一样的机械操作。

        她太需要时间了。因为与她赛跑的不是别的，正是时间本身。

        即使现在令夕因为意外苏醒了，但杨络仍旧无法将自己从多年的习惯中摆脱，她并没有放松。

        因为醒来并不代表什么，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做。

        但此刻，杨络看着吃的眼睛亮晶晶的令夕，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她睡的时候还那么小一只呢，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长的真漂亮，比她照着图片想象的样子还要灵巧可爱，也不枉她每年都交几十万字的培养建议给院长了。

        要不是顾忌着令夕的安全，杨络真想给女儿团吧团吧领回家，天天给她买各式各样的小裙子换……

        杨络刚开心地想了一会儿，她的通讯仪就响了。杨络低头去看，发现是她助手打来的。

        她起身，站到外面去接：

        “什么事？”

        “杨教授！”助手兴奋无比，“4678号实验结果出来了！杨教授，它逸散了！它逸散了！”

        “天啊……”杨络喃喃着，巨大的惊喜让她在原地顿住了三四秒才清醒过来，“天啊，我马上回去，你先做一个进一步的测试记录数据，注意保护好样本！”

        杨络挂断电话，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快步走进宴会厅，走到坐着的令夕的身边，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发顶。

        令夕疑惑地看她：

        “怎么了？”

        杨络笑：

        “有好事发生。”

        说完，杨络快速而干练地道了别，转身直奔研究院。

        荷诺尔和皇后面面相觑，对杨络的风风火火毫无头绪。

        令夕宕机一般呆呆地注视了一会儿杨络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着荷诺尔：

        “妈妈吃好了。”

        饭吃好了，所以走了。令夕这样想着。

        可是，为什么走的时候连再见都不说呢？

        有好事发生……是什么好事呢。

        荷诺尔看见面前的少女垂下头，小兽一般闷闷地直接用嘴把自己餐盘里的肉撕下来一块。

        ……很好，礼仪老师小半个月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然而这还远远不止。

        在令夕的郁郁寡欢之下，杨络整整三天都没有出现。

        这种情况从令夕醒过来就从未出现。在往常，杨络一天怎么也会抽时间来看令夕一次。但这三天，杨洛音讯全无仿佛蒸发一般。令伯言捎带着令星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过来探访，令夕因为活泼的令星稍稍开心了一个下午，但当她得知杨洛连丈夫和儿子也都没有联系之后，整个人更加抑郁了。

        到了第四天，连教授课程的女官都发觉了自己唯一学生的异样——她不再活跃，被提问也只是中规中矩地作答，与女官对视的次数越来越少。

        荷诺尔也察觉到了令夕的异常，他这为了装乖，这几天都住在皇宫。他对令夕的抑郁也颇为担心。但皇帝下达的和令夕订婚的命令久久地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以至于他几乎不能直视这个当做闺女来宠的少女。所以每当他试图做点什么来逗令夕开心，总是在最后一刻落荒而逃。

        太遭罪了，荷诺尔想：该怎么和一个根本不知道结婚是什么的人解释我不想和你结婚这件事呢？

        到最后，最先做出行动的是普刻。

        侍卫长在这三天里忙着针对涅克斯做调查，只和令夕短促的打了两次照面，在第二次迎面碰上蔫蔫的令夕时，普刻在互相行礼之后站定，一点都没有让开的意思。

        “令夕。”普刻沉沉的声音响起，“你最近精神不太好。”

        令夕踌躇了一会儿：

        “我……我睡不好。”

        普刻的声音柔和下来，他稍稍蹲下身子，让面前的娇小少女与自己视线平行。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令夕看着眼前琥珀色的眼眸，这眼眸澄澈而温和，让她想起开了暖黄色灯光的卧室。她在这包容里察觉到一种这两天难得的安心。

        “我总是做噩梦，”令夕小声的道，“我梦见……妈妈不要我了。”

        她梦见那一片模糊的光影里，令伯言和杨洛一左一右地牵着令星的手，笑着冲她挥手，转身越走越远。她一个人站在他们背后看着他们离开，想要跑上去跟他们一起走，但是脚却好像生根一样动也动不了，哪怕拼命大叫想让他们回头，他们也好像听不见一样不理不睬。梦中的令夕只能看着三个人越走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

        单单是回忆梦境，令夕就已经红了眼睛，她吸吸鼻子：“侍卫长，我是不是太笨了，让妈妈不喜欢了？我学的好慢，学习好难啊，我都学不到九十分了……”

        普刻本来被令夕的话弄得心酸，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八十分就很好。”他答道。

        令夕一脸不信：“你骗人！我之前都能拿到一百的！”

        普刻：“……”小学的考试跟中学拿一百不是一回事。

        令夕悲伤无比：“妈妈一定是嫌弃我了。”

        她在这个时期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己和旁边人的不同，也开始偶尔能明白身边侍仆们的情绪。单单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惋惜，就足以让令夕惶恐不已。

        “杨洛教授不会这么想的。”普刻道。

        “那为什么不来看我了？”令夕问，又吸了吸红红的鼻子。

        普刻沉吟了一会儿：

        “令夕，有些事并不只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有时，今天只不过是昨天的延续，但另外一些时候，今天只不过是明天的开始。但当你为明天做事的时候，今天是看不到的，只有当明天来临，你才会知晓。”

        令夕被这一番话搞得云里雾里：

        “侍卫长，我听不懂。”

        普刻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院子旁边正在盛放的曼多利安玫瑰：

        “这朵花，现在正在开放。但是它上个月，上上个月，甚至在过去的一年，它都看起来只是一丛只长叶子的灌木，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它的根茎每天都在努力地生长，所以今天才能开出花来。”

        令夕稍稍明白了一点，她问：

        “所以我妈妈是准备开花去了吗？”

        普刻面色不变：

        “人是不能开花的。”

        令夕：“……”

        “但大概和开花一样，是好事吧。”

        侍卫长难得地用上了揣测的语气。

        他实在不知道杨洛在皇家研究院都在干些什么，这不属于他能知晓的范畴，但是仅凭他之前了解的关于杨洛的研究成果和方向，他也基本能猜想出来杨洛在干什么。只是不知道，杨洛究竟是怎么想的。

        令夕终于想起杨洛走之前那充满喜悦的语气：

        “好事”。

        可是，还有什么事比和彼此在一起更好的事吗？

        令夕想不明白。

        但她很快就不用想了。

        她身上粉红色的儿童通讯仪在这一刻响了起来，令夕在它的铃声响地整个花园都能听到之前赶紧接通。

        林朝今悦耳的声音有些变调地从旧听筒里传出来：

        “喂喂，令夕吗？快来接我，我马上到了哦~”

        令夕怔住：“到了？到哪里？”

        林朝今拖长了音调：

        “当然是……皇宫啦！”

        “神灵之约第一次商讨会，我来接你参加！”

        那到底是谁接谁啊？

        令夕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细问，林朝今已经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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