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乔儒儒彼时刚走进产品部的公共办公区，还没来得及把文件交给相应的同事，庞晓亮的音浪就把她吓得一激灵，怀里面的文件都差点掉出去。

        我天，产品部这是要变天啊！

        “干嘛这么过分，要千千以后怎么做人？！”何田田出于愤懑，不免脱口而出这一句。

        这话没法接，更没法听。

        王子潇心虚的端起杯子，悄没声的离开了工位。

        乔儒儒顺着声音看到了何田田，也顾不上手里的工作，立即快走几步来到她近前。

        “怎么回事？里面的是千千？”

        “你来了？”

        何田田一看来人是乔儒儒，立即找到了同盟军，一同声讨起跋扈的□□者。

        两人私下交换了不少激烈的言语，然而谁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把万千千从万恶的魔窟里面拯救出来。

        没办法，现在已经不是在学校里了，庞晓亮这样的上司才不会在乎什么下属的感受，俩人就算再气愤，人微言轻的，也没办法硬碰硬在实质层面上替万千千出了这口恶气。

        乔儒儒很快被自家领导一个电话叫回了财务部，讨伐同盟拆伙，何田田也因为紧急的工作不得不离开硝烟之地，友情加持失败。

        万千千一个人依旧陷落在庞晓亮的办公室里遭受雷火加身。

        “你们新入职的那点工资够花吗？你平时大概花销是多少？”

        “你是合住呀，那多不方便，万一要带男朋友回家……”

        “哦，你单身啊，单身多久了？”

        “从来没谈过恋爱？我不信，怎么可能呢！你长得这么漂亮，一看就是校花，你上学的时候就没一个男同学追你？”

        “那可真难得，我还以为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怎么也得谈过好几个男朋友了，尤其还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心疼你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多辛苦啊，怎么不找个人照顾你？b市生活成本这么高，你就从来没有考虑过？”

        “我的前女友常说，她当初就是被我惯坏了，一点都见不得她辛苦，跟我分开以后才知道什么叫后悔，那时候太年轻了，不懂得珍惜机会……”

        “你对未来的生活有什么期待吗？比如物质上的。有房，有车？你觉得多大面积的房子住起来舒服？车子喜欢什么牌子的？你平时都有些什么开销？喜欢包包吗？”

        “你这个穿戴根本看不出是从国外回来的，怎么也不背个像样一点的包，这是什么牌子的？根本没听过。”

        “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包跟口红这些，怎么你不买？没带够钱？可以跟我开口，我赞助你啊！”

        “跟我还客气什么！钱尽管拿去用！别看我是你的领导，其实年纪也大不了你几岁，如果你愿意的话，私下里管我叫‘哥’也行，我一直都想有你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妹妹！”

        “没有工作的时候，你平时作息是怎么样的？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熬夜？”

        “十一点前就休息了？这怎么可能！就没点夜生活？”

        “哎呦，那你太乏味了！错过了太多精彩的东西，你知不知道入夜才是一天真正的开始！什么时候有兴趣我亲自带你去见识一下？”

        “喝点酒怕什么的，这里有没有外人，跟我在一起你还不放心？没关系，尽管喝！喝醉了我负责把你扛回去！”

        “要工作啊？先不急，喝完这杯再说！”

        “一定要回去？那也行，你先回去休息，该洗澡洗澡，我不打扰你，工作的事情，我们晚一点再说。”

        “千千，睡了吗？是我，把门打开一下，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说。”

        “哦，你在洗澡啊，那我不打扰你，这样吧，一会你洗完了直接到我房间来找我吧。”

        “怎么还没过来？洗澡要这么久？”

        “什么？酒店大堂？你去那里干什么？工作？哦，是，工作……要不你还是来我这边吧，大堂人来人往的，谈工作容易受影响，更何况我们要谈的还是商业机密，不适合在外面。”

        “别开玩笑了，大堂怎么可能没什么人，哦，你是说这么晚了……可是工作要聊很久啊，你确定笔记本电量够吗？”

        “有插座？呃，那你等我一下，我有点临时的工作要处理，稍后再联系你。”

        “哎呀，不好意思，实在是忙得忘记了，你还在等呀？真是抱歉，你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吧？夜深了，一个人在大堂冷不冷啊？还是回房间添件衣服吧？”

        “也好，那你自己看着办，愿意在大堂等也行，只是我这边恐怕还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结束，你确定能继续等下去吗？”

        “那好，那你就等着我的电话吧！”

        ……

        当天夜里，万千千在酒店大堂等了庞晓亮三个多小时。

        她确定自己被耍了。

        第二天，庞晓亮假惺惺给万千千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昨晚忙完就累的睡着了，忘记了你还在等我，昨天等了很久吗？你没有生气吧？”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最懂事了，一定能够体谅我。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做东专程给你赔罪？你不会不赏脸吧？”

        “你看，别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看起来我们很登对呢！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嫌弃我老？”

        “你晚上吃得太少了，酒都还喝完就这么急着走干嘛？晚上有其他安排？”

        “没有？那怎么不肯让我亲自送你回去？”

        “我要亲眼看着你刷卡进门才能够放心。说起来，你还从没邀请过我参观你的房间呢！听说无烟套房跟吸烟套房空气都不是同一个味道，怎么不邀请我参观一下？这么小气？”

        “真的不邀请我进去参观？如果说我特别好奇呢？”

        “呵，你真会开玩笑。范柳原是谁？别什么人都拿来跟我比！听都没听过！你以为我跟他是同样的人？算了，既然你误会了，那我也不解释了，哦，对了，明天要早点起来加班，暂时定在酒店大堂碰面吧，六点左右，你该不会迟到吧？”

        “千千，已经睡下了吗？开下门，我手受伤了，我记得你好像带了创可贴？”

        “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洪水猛兽，难道还会吃了你？”

        “不必了，我自己去找服务员吧，你好好休息。”

        第二天，万千千让酒店重新给自己换了一个房间。

        “昨晚敲你的门，怎么出来了一个黑人哥们，怎么？难不成你们在搞什么狂欢派对吗？”

        “好端端的，干嘛要换酒店房间？难道住的不舒服吗？要不要换到我那层？也好方便我照顾你。”

        “如果被你误会，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那好吧，随便你。”

        ……

        从入职开始，庞晓亮就一直变着法的套取万千千的信息，试探万千千的底线。

        一开始万千千还没意识到庞晓亮的意图，以为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是“领导对下属的关心”。

        然而时间一长，这种关心逐渐变了味道，万千千就算再没经验也能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

        庞晓亮当初之所以撇下王子潇带万千千一个人出国，说的直白点就是不想被干扰，欺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方便随时找机会下手。

        万千千的脑子毕竟也不是白长的，庞晓亮的那些小伎俩渐渐困不住她了。

        除了第一天毫无防备，在酒店大堂被庞晓亮晾了半宿之外，万千千再没让他有任何阴谋得逞的机会。

        无论庞晓亮有多么不死心，从出国伊始折腾到回国，等着他的都只有无数软硬钉子。

        庞晓亮深感万千千是朵扎手的玫瑰，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可他又偏偏不信邪，总是莫名其妙的相信以自己的魅力跟手段，万千千对其屈服只是迟早的事情。

        “或许，她只是不好意思，女孩子嘛，刚开始的时候难免都会矜持一点。”庞晓亮刚被拒绝时这么想。

        “或许，她只是在玩欲擒故纵，毕竟没人能抗拒得了我的魅力不是吗？”庞晓亮接连被拒绝了几次之后，如此安慰自己说。

        “她在搞什么名堂？明明就已经迷上我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承认？”庞晓亮气急败坏的想，这已经是他数不清楚自己第几次被万千千拒之门外了。

        “她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你看，我就说她在诱惑我吧！还装什么清纯！”

        “口是心非的小把戏，我看你还能玩到什么时候！”

        “这女人真是矫情！整个一麻烦精！除了我，还有谁会看上她！”

        “躲着我？怎么可能！她分明那么喜欢我！”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搞什么名堂，我倒有些看不懂了……还说自己没有谈过恋爱？手段这么高明，没经历过几个男人怎么可能做的到？！”

        “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万千千，我的耐心可不多了！”

        “你耍我？！老子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你特么居然敢耍我？！”

        “看来不得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记住，这些都是你逼我的！”

        ……

        其实，庞晓亮也不光打算对万千千咆哮，最后也准备来点怀柔政策，软硬兼施，标准的操控术。

        说白了，虽然上次没能得手，但并不意味着庞晓亮对万千千完全死了心。

        可万千千却不这么认为。

        她根本就懒得让庞晓亮那些垃圾话往自己脑子里边进，她觉得就算过滤再多遍，剩下的也还是有毒的，所以干脆能屏蔽多少是多少。

        她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她到底要不要离职？

        如果答案是要，那什么时候才最合适？

        以及，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庞晓亮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想到要离职，万千千就有些不甘心。

        做错事的明明是庞晓亮，凭什么要付出代价的人却是自己？！

        可是如果不尽早离开庞晓亮的治下，怕是一定少不了像今天这样的刁难，更不要说自己最为期待的在职场上的进境与成长空间了。

        性骚扰这种事日常很难取证，俗话都说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道理，万千千就算再提防庞晓亮，也不大可能随时随地都开着录音录像。

        更何况庞晓亮这种人一看就是惯犯，日常文字交流从来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总是见面的时候趁人不备冷不丁来上那么几下，防范起来也十分困难。

        若女生性子软，他就顺杆爬；

        若女生强硬些，他就以退为进，反过来指责女生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

        面对这么狡猾的对手，没有充足的证据，根本别想揭露他的真面目。

        搞不好他还会反过来无耻的咬上女生一口，要么指责女生诬陷他，要么颠倒是非黑白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女生身上——

        一定是女生自己不检点，给男方释放了错误信号，人家才会误解的！

        男方很无辜，分明就是受害者！

        ……

        有了证据却不够充分就更糟糕，男方一定还会狡辩——

        随时随地录音录像，这女生可真有心机！

        事先安排好的吧？怎么证明她不是故意引导男方做出令人误会的事情？男方说不定就是被女生故意栽赃陷害的呢！

        先别急着表态，看看事情还有没有可能反转！

        ……

        一想到网友总结出来的这些血淋淋的经验之谈，万千千就忍不住心寒。

        难道说，除了放弃就真的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吗？

        这段时间，万千千一直在留意各大平台上面的招聘信息，她自认为已经接受了最糟糕的情况，可惜还没等她最后下定决心，庞晓亮的刁难就先一步到了。

        因为庞晓亮的精神污染，整间办公室仿佛都散发着有毒的气息。

        反正感觉自己戏也演的差不多了，为了给万千千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收尾，庞晓亮干脆使出了致命一击，直接把报告摔在了万千千的身上！

        “啪”！

        声音响亮的像一记耳光！

        这下，万千千愣住了。

        一直暗中关注事态发展的各位吃瓜群众也纷纷愣住了。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有那么严重吗？！

        万千千到底做啥了要遭受这种羞辱？！

        直接把报告摔人身上这也太过分了吧？！

        有不少吃瓜群众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跟着义愤了！

        万千千人长得好看，工作态度认真，个人能力又强，性子还很和善，在同事们之间人缘很是不错，庞晓亮此举一出，这下连王子潇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紧张的关注着接下来的事态，几乎没有谁注意到，就在庞晓亮完成整场荒诞表演的同一时间，一生一熟两张面孔并肩走入了产品部的办公区……

        空气微妙的凝固了……

        熟悉的那张面孔是公司的马总经理，至于他旁边的那位身材修长、西装笔挺的美男子嘛……

        如果他这会不是背对着何田田、而何田田也不是全副身心都在担忧万千千的话，应该不难认得出来。

        被人这样当面羞辱，说不委屈一定是假的，就算万千千心智再坚强，她也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初入社会，阅历有限，处事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还是一副很青涩的模样。

        万千千有努力调整情绪，试着去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

        也正因为如此，情绪一时间盖过了理智，万千千觉得没有什么更妥当的处理方式了，不就是一份工作嘛，再怎么样也不值得如此出卖自己的尊严。

        就算没有性骚扰这回事，庞晓亮也是个前倨后恭、气量褊狭、自私护短、任人唯亲的领导。

        能让这样的人爬到管理岗位，本身就足以说明这家公司在用人制度上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没有可以借鉴学习的榜样，没有良好的工作氛围，甚至没有符合自己三观的可以努力的方向与明确的职业晋升路径……如此糟糕的工作机会，即便薪水再多，也只是在白白浪费生命。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人是一种会适应的动物。

        一旦在有毒的环境中生活久了，潜移默化的就会把这些毒质内化到自身，弱化分辨能力，逐步降低认知，甚至到最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反过来还要在“外人”面前还要维护起这个一直毒害自己的环境——

        也没那么糟糕，至少看在钱的份上，是人总要生活吧？

        换个别的环境可能还要更惨。

        说得容易，现在哪有那么好找工作呀！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别整天瞎矫情了，收起你的那些无谓的小任性，做情绪的主人，坚强点！勇敢向前看！痛苦都是一时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

        可是，真的会过去吗？

        所谓的忍耐真的可以换来期待的结果吗？

        尽管万千千心中仍有许多不舍，但是这些不舍与她已经支付甚至未来可能还要继续支付的代价相比较，已渐渐失去了重量。

        她只是有点遗憾，遗憾没能搜集到足够的证据揭开庞晓亮的真实面目，遗憾没能为其他可能的受害者再多做些什么事情……

        她隐忍了这么久，没想到图穷匕见的时刻竟然这么仓促的来临了。

        在正式对质之前，万千千打定主意，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千万不可以被情绪冲昏了头脑，道理讲的太急就没人听了，她可不想跟庞晓亮一样歇斯底里、丑态百出。

        万千千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先借着从地上拾起报告的功夫调整好状态，再来跟庞晓亮好好掰扯掰扯其中的道理。

        哪知她刚要俯身，视野侧前方就出现了一只好看的手，在万千千还没来得及碰到那份报告之前，就抢先一步把它给捡走了！

        万千千诧异中抬眼，视线在空气里与何云归的不期而遇。

        是他？！

        万千千心里一颤。

        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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