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時枝溯的酒量很好。

        这跟其他任何外部因素没有关系——天生的。

        是连恶魔也不得不肯定的事实。

        “真是……让人意外啊。”

        织田作之助看着身边的少年，露出一种感叹的神情。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家酒吧，在黑夜里向着各自住的地方走去。

        只是在分别之前，还有一段可以同行的道路。

        而让织田作之助惊讶的就是——時枝溯真的完全没有醉啊。脸都不红，条理清晰，近在咫尺的情况下也能发现连心跳都没有加快一点。

        令人惊叹。

        “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习惯就好。”時枝溯拉长了音，弯眸笑道。

        大概唯一能证明他喝了酒的，就是他身上微弱的酒气，以及稍微比平常活泼起来的性格吧。

        “过几天工作闲下来，再一起喝酒吧——我还挺喜欢这家店的感觉的……这家的书也很有意思！”

        時枝溯笑着说道，胳膊下夹着一本书。

        没错——是那本《玫瑰绝世》。

        一本让酒保先生都产生自我怀疑，怀疑自己买的到底是爱情小说还是侦探小说亦或者都市金融小说……

        哪有女主角一边和复杂血缘关系的爱人爱恨纠缠、一边给警方卧底消灭极道、一边操控国际经济的啊！

        每一项但拎出来都已经要素过多了！

        织田作之助在惊讶時枝溯的酒量的同时，也有些为那本小说的内容震惊。

        也许，就，还是他道行太浅？

        “……嗯。”

        “我会习惯的吧。”织田作之助说道，反应也还算平静，“那么，下次再一起喝酒吧。”

        “今天先再见了。”

        ……

        時枝溯和织田作之助挥了挥手，暂且分别了。他没有再像上次一样回头看什么。

        只是带着那本书，心情不错地走向回家的方向。

        ——当然了。不是那个時枝宅。是他为了在港口黑手党工作而租下的公寓。

        “呀！溯君！”

        在公寓楼下的楼梯口处，時枝溯遇见了个还算眼熟的人。

        是昨天早……昨天还是今天？時枝溯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今天早上。

        是今早，在楼下遇见了买早餐回来的坂下阿姨，以及和阿姨相谈甚欢的不知名绷带少年。

        “坂下阿姨。”

        時枝溯停下脚步，看向对方。

        “这么晚了，溯君怎么还在外面呢？”名为坂下的中年女人似乎很担心他。

        她的外貌看着就已经不年轻了，皮肤状态差，皱纹也多。此时皱起眉来，一副担忧又焦急的模样。

        当然，这焦急不是在焦急時枝溯。

        “快回去吧，晚上不安全。”坂下女士这样说道。

        “我知道了，您也快回去吧。”時枝溯走到她旁边，好像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他是吗？笑死，可敷衍了。

        但焦急不安的坂下阿姨没有发现这一点，她只是扯出来个略显勉强的笑容，摆摆手：“好……回家去吧，溯君。”

        “你……您呢？您是要去哪里吗？”時枝溯反问道。

        他手上还拿着从酒吧带回来的那本书。不过幸好，这本宣称是爱情小说的书籍采用了格外简洁的封面设计，纯色素面，书名是和素面儿颜色相近的烫金小字。

        再加上坂下的心情焦虑，没有人注意一个少年，在深夜，拿着和他气质不符的诡异书籍。

        “我……对了，我要去药店。”坂下阿姨焦灼地叹了口气，“家里那孩子……那孩子有些发烧，我要去买药。”

        時枝溯闻言，说：“这样……您要小心些，药店离这里不太近呢。”

        “需要我陪您去吗？”

        時枝溯看着这位和他素不相识的女人——他其实没怎么见过对方，这位邻居只和他见过几次而已，即使互相交换了姓名。

        “……不，不用了。”

        坂下女士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快回去吧。”

        于是時枝溯回家了，他打开窗帘，站在窗边就能看到逐渐远去的女人的身影。

        将那本书暂时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時枝溯却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刷刷牙吹吹头发，把自己折腾舒服了才卷着被子躺到床上。

        酒精的作用还没有散去，也就是说，其实他现在精神很好。

        房间里非常安静，他后来装置的隔音层质量良好，夜深人静的时候几乎把所有的杂音都屏蔽了。

        只有微弱的，窗口附近的风声。

        “……”

        時枝溯躺了一会儿，没多久就一骨碌爬起来，去把那本小说拿进来继续阅读。

        说不定今晚能把后半部分看完。

        「悲伤的女人选择了离开，她无法接受。」

        「明明她为了他们，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

        「他还是死了。」

        時枝溯看书不带脑子，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只录入，不理解，我就不会被旧○污染。

        「女人决定出海，这个名字像花一样的女人，这个有着天使一般美貌的女人——她决定离开这片令人伤心的大陆。」

        「海上是个不错的去处，人们总是想要寻找未知，未知的危险，或是未知的财富。」

        時枝溯：你要当海○王？

        雷○雨还不能满足你吗？

        「海是个能够埋葬一切的地方。」

        時枝溯翻页的手顿了下。

        眼前似乎在一瞬间里，闪过了什么模糊的深色画面。

        水。

        格外难受的触觉，以及无法呼吸的痛苦。

        「她似乎对这一切有所预料。」

        「海浪卷起了一切。」

        「……」

        「船上的人是朋友还是同伴？」

        最后一页被翻过，只剩下最后空白的封皮。

        時枝溯想了一会，翻回了扉页，又去看封面。他看了眼作者名字。

        和书名一样，是一串烫金的花体字，在素面封皮上并不明显。

        “睡觉吧。”

        時枝溯关掉了灯，将那本旷世奇作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時枝溯睡……時枝溯没睡着。

        酒精作祟？他只是无法否认，他现在格外精神。

        安静的公寓里，隔音层吸收了大部分的嘈杂声音，楼上楼下吵闹的声音消失了，不知身份的人急匆匆的脚步声也消失了，就连风声也不敢太过喧哗。

        花了大价钱的隔音，此刻却让時枝溯觉得过分安静。

        太安静了。

        正是因为太安静了，海浪的声音才如此清晰。

        好像那澎湃的海浪，一下一下，撞进在他的鼓膜上。

        “这让人怎么睡啊……”時枝溯叹了口气，躺在床上自暴自弃，将被子蒙过头顶，闭着眼睛装死。

        “吵死了。”

        风暴与海浪的声音格外刺耳，水流猛烈，冲击着木制与钢铁糅合的船身。吱呀吱呀的挤压声，与人奔跑在甲板上的杂乱声响。

        時枝溯安静地躺在床上。

        直到酒精挥发地越来越彻底，他才在轻微的困意中睡了过去。

        一场短暂的睡眠。

        ……

        又是一个早晨。

        阳光明媚，清风徐徐，夏末初秋的时刻，天气总是舒服的。至少昨天没有拉严实的窗帘处，就有半缕灿烂的阳光漏进房间里。

        時枝溯睁开眼，盯着窗户外面的那一线景色，回忆着模糊不清的梦境。

        “稀奇。”

        “我多久没做过梦了。”

        時枝溯嘟囔着，在床上又躺了半个小时才坐起来。

        和昨天差不多流程的洗漱换衣，時枝溯搞完这些也比昨天早了将近一个小时。

        時枝溯坐在了沙发上，看着昨天被自己胡乱扔在沙发上的书籍，无奈将书拾起来，抽掉书签，准备找个空还给酒吧。

        也多谢了酒保先生，竟然同意了他外借。

        他给自己泡了杯茶，在家里无聊地磋磨到了时间，才出门去港口黑手党。

        嗯……他还没忘记，昨天老首领给了他一份工作，或者是说，一个任务。

        跟着江下干部，去调查那个极恶组。

        他昨天没有明说那个小组织的名字，但以首领的控制欲，之后肯定会从别人嘴里知道的。他无所谓，还能不干活啊咋的。

        今天楼下没有那位坂下阿姨，似乎昨天成功买到了药，也回家去照看孩子了。今天早上没有出门，自然也不会在楼下遇到。

        那位绷带少年也没来。

        果然。

        “一瓶汽水，果然不至于呢。”

        時枝溯自言自语地肯定道，出了门便直接去港口黑手党了。

        “時枝先生。”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外面有人叫了他的名字，時枝溯便按了按键打开了门。

        外面的人脚步匆匆，进来后才松了口气。

        “啊，今天也要早起上班啊，辛苦了，桥本小姐。”

        時枝溯探头探脑看了看，还没有要上来的人，便按了键。他从口袋里掏了掏，找了块巧克力分享给桥本小姐。

        今天的他，打算用巧克力代替早餐了。

        “您也是，時枝先生。”

        桥本小姐看起来是个比较高冷的女士，一副难以接近、接近了会被直接爆头的模样，气质也很独特。

        但桥本小姐只是个财务。

        很多传言——也很多肯定，总之，時枝溯在港口黑手党内部地位尴尬，并且有很多猜测与猜忌。

        当然，这种情况会在老首领给他任务做之后渐渐消散的。因为不管時枝溯的能力到底怎么样，老首领的态度都放在那里了。

        而现在——嗯，在现状之下，和時枝溯的关系较为友善的，就是他平常见面频繁的女性员工了。

        比如前台小姐，比如这位看起来高冷其实很好相处还有点宅女属性的桥本小姐。

        “桥本小姐之前推荐的店铺我去了呢，味道不错。”

        時枝溯自己也拆开一块巧克力，喂进嘴里。

        “哎？時枝先生去了？”

        桥本小姐有些惊讶，虽然她的表情看不太出来。

        “是的，也谢谢您的推荐。”

        电梯运行速度并不慢，财务部的楼层很快就到了。

        “不用谢……那么，之后我也要去试试那家店的味道。”

        “再见了。”

        巧克力的味道有点苦，但是牛奶夹心很甜。

        時枝溯盯着缓缓上升的楼层数字，直到到达了最高的数字——江下干部的办公室楼层，才下了电梯。

        此时电梯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电梯门一开，時枝溯刚走出两步就看到了对面的人，那边迎面而来，见到他也有些意外。

        “啊……江下干部。早啊。”

        江下——这个看起来格外靠谱的男人看向他，沉默到意味不明地看他两秒，缓缓说：“早，時枝……先生。”

        “很感谢您昨天提供的信息，我们正要去解决那个组织的残余。”

        江下说道，对他露出个还算善意的表情。

        “您要一起去吗？我已经收到了……boss的命令。”

        時枝溯：“……好的，那一起去吧。”

        老首领的命令还挺快。

        他来的时候还想好了怎么跟江下说明呢。没想到那个老头子对自己是真的挺上心。

        续命——

        这年头，怎么人人都想续命。

        時枝溯刚做了电梯上来，在这个楼层没站几分钟，就又要下去了。

        他没说什么，就是觉得很麻烦，他是个讨厌麻烦的性格。

        但人是公司，不得不向发布麻烦的老板低头。

        不低头也要假装低了jpg。

        “那么，江下干部已经查到了那些人吗？”

        時枝溯装作好奇地问道。

        “毕竟您也知道，我昨天只是偶遇，甚至只是听说……”

        江下淡笑：“是的，还要多谢你，要是没有時枝先生您的消息，恐怕这次我就要栽个跟头了。”

        “那个组织用了些诡计，金蝉脱壳了。”江下在这件事上，确实得谢谢時枝溯了——即使他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時枝溯为了获取信任自己安排的。只能说，他确实这样怀疑过。

        但如果時枝溯不告诉他，可能他就会被老首领怀疑，甚至杀掉。

        “但是经过昨晚的严密筛查，我的下属已经确定了对方的据点。”

        江下笑。

        “当然，也查清楚了他们是怎样骗过了港口黑手党。”

        这个靠谱的中年人，用一些说不上来但让時枝溯很不舒服的神情看着他。

        “但是……”

        時枝溯扯了扯嘴角。

        “港口黑手党必将双倍奉还。”

        ……

        今天是天气很好的一天。

        时隔许多许多年，時枝溯又成为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黑手党。

        「你有无限的时间，无限的生命。」

        「不要将自己困在过去。」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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