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起——以剑之名

待到你我老去，焚了残躯，扬灰在青史里。

        ——《同归》

        “告诉我，安倍言。”大筒木辉夜皱着眉头，压低声音确保不会被她的儿子听到，“你的预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绑在刑架上的女子云淡风轻一笑，即使嘴角还带着血迹，“就是那个意思，你会输在你儿子手里，永远没有办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除非……”她嘴角的笑意带上几分嘲讽，“你能找到那个能帮助你的人。”

        “不过很明显，辉夜大人，我不会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告诉我！”大筒木辉夜的声音带上威胁的色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女子的目光飘向遥远的天际，“你杀了我的丈夫，我的女儿，如今还要杀了我，你毁掉了所有的阴阳师…我当然是希望你过的越不痛快越好啊。”

        “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呢，安倍言。”辉夜露出鄙夷的表情，“被一直守护的王室出卖，被迫封印所有式神的力量沦为阶下囚，连龙地洞都背叛了你，你以为你的秘密还有价值吗？安倍言，你们阴阳师太清高了，不愿意接过权力。可是没有权力，你们根本就没有能力与忍者争夺天下。”

        “忍者终于取代了阴阳师。

        “如果没有价值，你早就杀了我。”被唤作安倍言的女子露出苦笑，“不过你还是杀了我为好，因为我不会告诉你。”

        “还有，辉夜，阴阳师不看重权力也不看重天下，我们只看重自己的使命。忍者取代了阴阳师，这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终有一天，你们会发现你们需要阴阳师。”

        “你别以为我不敢。”辉夜用手中的火把点燃女子脚下的柴火，“安倍言，你的女儿就是被烧死在这里的，她的骨灰就在你的脚下。”

        “是吗。”安倍言的笑容被火焰吞噬，“那真是谢谢你了。”

        火光灼烧着安倍言的睫毛，恍惚间她看见远方仿佛出现了丈夫和女儿的身影。那个身影逐渐清晰了，是拿着串珠一脸凶样的死神，可是他说出的话却很是平淡，“你死了。”他手上的串珠摇了两下，“那么，欢迎回家。”

        在她魂归地府的前一刻，她想起了在龙地洞中，当她跪在白蛇仙人面前时，白蛇仙人用尾巴点在她的眉间，“龙地洞永远是阴阳师，最忠实的盟友。”

        走出了很远的辉夜突然听到了安倍言沙哑的声音，那用尽全部生命喊出的最后一句话。那时她并不知道，那是一个预言家的执着，一个阴阳师的骄傲——

        “我与京中百鬼戏，哪怕平安无一人。”

        那个时候辉夜并没有多么失望，因为那个时候的安倍言几乎已经是疯了，她并不指望她说出什么靠谱的信息来。就算是安倍言真的替她做了预言，她倒要怀疑预言的真实性了。但是安倍家族还有另一个人，他一样有着预言的能力。她一定要知道那个能够帮助她的人是谁，她绝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力量，将统治的地位拱手让给他人。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那个人就是安倍言的儿子，安倍景。

        牢房的门被推开，激起一片灰尘。坐在一片狼藉中的男子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瞥了来人一眼。大筒木辉夜皱起了眉头，她最讨厌安倍家的人这种无比冷静的姿态，可是没有办法，人家有这个资本。

        “您是来告诉我什么好消息的呢？”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但并不难听。辉夜冷哼了一声，“你母亲死了。”

        “哦，谢谢。”站在辉夜身后的大筒木羽衣看见男子的嘴角上扬，

        “谢谢您让她解脱了。”

        辉夜不做过多的解说了，她相信这个人知道的比她想象的更多。“安倍景，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男子终于有兴趣把眼神聚焦在他们母子身上了，“您是想用什么来威胁我呢？我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啊。”

        辉夜的眼睛眯了眯，白眼里看不出神色。“平安京不在了，可是其他城市的百姓，阴阳师应该也不会不管吧？”

        安倍景第一次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没办法了，也是人命啊。”他苦笑一声，“可以是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我要和您的大儿子单独谈谈。”

        辉夜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安倍景却淡然地看向了窗外，阳光在地上绘出一个神秘的图腾。他用只有他和辉夜能听见的声音说：“您放心吧，和那个预言没有任何关系。”

        “阴阳师绝不食言。”

        辉夜一甩衣袖走了出去，大筒木羽衣蹲下身子凑近安倍景，安倍景却一直盯着门口。羽村低声道：“放心，母亲听不见的。”

        “你想通了吗？”

        “是啊，想通了。”安倍景抬起头，黑色的眸子和羽村的白眼相对，“阴阳师已经覆灭，何苦拉上龙地洞一起。与其最后落到你母亲手里，倒不如交给你。”

        “丛云···不，草薙剑，就在龙地洞的白蛇仙人那里。”

        安倍景伸出右手，一口咬下自己右手的小指。羽衣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安倍景就捂住了他的嘴。“这算是信物吧。带着这个，到龙地洞的白蛇仙人那里去，告诉她，我同意把草薙剑交给你。”

        “但是，大筒木羽衣，我要你发誓，永远，永远，永远都不要去找龙地洞的麻烦。”

        “我发誓。”羽衣没有犹豫。

        “好。”安倍景露出淡淡的笑容，“好。”

        虽然知道丛云剑不会在你的手中发挥原本的力量，但我还是相信我所托得人。安倍景在心底默默地说道。

        临了，安倍景突然伸手拉住大筒木羽衣的衣袖，他的声音在抖：“你跟我说实话，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句话，羽衣的眼神变了。沉默良久，一丝愧色浮上他的脸。“我很抱歉。”他艰难地开口，“那场大火来得太突然，我们没打算那个时候就杀你妹妹的。”

        “是啊，至少套点有用的情报，对吧？”

        大筒木羽衣自知失言，也不再多话。他将自己的母亲叫了进来，安倍景没有废话，他开始了自己的预言。他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黑色的瞳仁变成了暗红色，仿佛透过重重时光，看到了遥不可及的未来。

        是的，他确实看见了未来。

        “那个能够帮助你解开封印之人，身体里流动着不属于这片土地的血液。她是日月之子，她继承了太阳的眼睛和月亮的头发。她不是预言者但是是全知者，沉默不语但却无所不知。她并非强者，但谁也不能否认她的强大。她追随强者，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力量。她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直到最后才揭开面具。柔弱中蕴藏着生机无限，她站在火的起点，对的反面。”

        安倍景的眼睛恢复如常。他的身体软了下来，仿佛这一场预言耗尽了他全部的生命力。辉夜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但是她却不能理解预言的含义。“你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预言家是不可以直接说出真相的，这是禁忌。”安倍景的脸色很差，几乎可以说是整个人都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的虚弱。“可能你会等上很久，但那个女孩一定会出现。我所说的一切，到她出现的时候，都会是再明显不过的征兆。”

        “她是带着使命来的。当她的使命完成了，她可以向死神要求一切，除了她自己的生命。”

        一口鲜血突然从安倍景的口中喷出，辉夜的白色衣袍上霎时溅满了血迹，几乎半件衣服都被染红了。“你——”辉夜立刻转头向羽衣大喊，“还不快去——”

        “呵呵，救活我来获得真相吗？我可是已经做到极限了。”安倍景居然在笑，鲜血流的极其肆意。“我们预言家是背负着伊邪那美命的束缚的，绝对不能说出自己看到的事物，必须用隐晦的词句去表达，否则便会受到惩罚。”因为剧烈的疼痛，他不得不停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不得好死。”

        “我可是把最关键的信息都告诉你了啊。”安倍景最后抬眼看了一眼辉夜，“那么，祝你好运了，辉夜大人。”

        他也获得了永久的解脱。

        然而，直到辉夜被自己的两个儿子封印，安倍景预言中的女孩都没有出现。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预言也渐渐被遗忘了。只是，身为辉夜意志的黑绝还相信着，相信着预言中的女孩总有一天会出现。找到这个孩子，是辉夜计划当中最为隐秘的一个部分。

        而得到了安倍景信任的大筒木羽衣，带着那一节右手小指来到了龙地洞。白蛇仙人冰冷的目光在羽衣身上扫了一遍，最终还是点了头。“既然是那孩子信任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羽衣这次来还带着其他的目的，“龙地洞与忍者签订契约，成为忍者的通灵兽，对龙地洞只会有利无害。”

        听了这话，白蛇仙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成为忍者的通灵兽？你知道被你母亲害死的安倍一家，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们家最小的女儿，就是被你们烧死的那个八岁的小女孩，那孩子第一次见到我，恭恭敬敬对我行礼，喊我一声大人。”

        “而你，一来这里就向我开口讨要草薙剑，还想让我带着龙地洞成为你们征战的奴隶，成为你们的通灵兽。大筒木羽衣，别人敬你一声六道仙人，你算是哪门子的仙人！你们忍者，永远比不上阴阳师！”

        羽衣沉默半晌，却也还是开口：“可是，阴阳师已经覆灭了，你还在坚持什么呢？”

        白蛇仙人冷哼一声，“凡人不知道这其中的阴谋，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吗？”

        “阴阳师密谋叛乱，忍者奉源氏王族之雇佣，剿灭叛逆，立下不灭功劳。这样的话，真亏你们说得出口。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会相信。”

        “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羽衣不做过多的解释。

        沉默良久后，白蛇仙人吐出一口浓烟，“好吧，我答应。”

        “阴阳师牺牲自己，也是希望龙地洞能够好好的。我也累了，想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这点您放心。”得到了令人满意的回答，羽衣的脸色轻快了不少，“我答应过安倍景，不会找龙地洞的麻烦。”

        “我还有一个条件，草薙剑必须在龙地洞的传承者手中。”像是解释一般，白蛇仙人紧接着说道：“草薙剑是从八岐大蛇尾部取出的剑，它的力量和蛇的力量最为吻合。”

        看着带着草薙剑离开的大筒木羽衣，田心神姬问道：“大人，您真的就这样把剑交给他了？”

        “忍者是没有办法发挥这把剑真正的威力的。”白蛇仙人意味深长地道：“景这孩子，一定有他的理由。”

        当大筒木羽衣踏出这个洞穴，他发现身边有一个用巨石封死的洞口，“那里面是什么？”他出声问道。

        “禁忌。”湍津姬冷冷地回答。

        羽衣愣了愣，没有说话。他的步子没有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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