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换亲的姑娘 1

顾瑾回身，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老太太，她手里拿着扁担，刚刚应该就是她拿扁担敲了她的腰。
  老太太见她回头，皱眉呵斥道：“看我做什么？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快点去干活！天都快要黑了！”说完又塞了一把扫把到她手里。
  顾瑾不自觉的接过了扫把，环视了一圈院子，很普通的农家小院，两间正房，边上有厨房和柴房。院子里摆了好几张桌子，旁边还有不少横七竖八的凳子。
  地上还有一些汤汤水水和瓜子皮，窗户上歪歪扭扭的粘了个喜字，怎么看都像是办过喜事后的狼藉。
  她眼神落到自己脚下，发现脚上是一双半新的鞋子，青色的裤子也是半新的，这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自己上身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袄子，她往头上摸了一下，正好摸到一朵大大的绢花，不用看就知道头上的绢花很是夸张。
  也就是说，她今天的身份是新娘子？她又想骂人了！
  她丢开扫把，身后的那妇人又骂，“赶紧干活，这么懒的货，小心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顾瑾听她这话，难道是原身求着嫁过来的？
  她转身进了贴着喜字那屋，砰的一声隔绝了老太太的叫骂声，转身发现床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呼呼的睡得正香。
  她走到桌前，闭上了眼睛。
  几息之后再正睁开眼睛，面色沉沉。
  原身李小丫，今年十四，今天确实是她大喜的日子，但她和一般的新娘不同，她是换亲来的。
  她家在梁国很偏僻的一个小镇上，这边经常会有蛮族跑过来劫掠。李村在山腰之中，里面住着姓李和姓何的最多。
  李小丫的家是李村中最穷的人家之一，李小丫家中还有一个哥哥李大壮，一个姐姐李大丫。
  当下娶媳妇的话，都是要上百斤粮食的，对于李家来说一家人勉强糊口都难，想要省出娶媳妇的钱根本不可能。
  一转眼李大壮到了十八岁，该娶媳妇了，可是李家拿不出这笔粮食，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把女儿嫁出去，收了聘礼，用来娶儿媳妇。
  这话放出去后，因为李大丫长得不错，被镇上的富户看上，花了两百斤粮食拿了回去。
  是的，不是娶，是纳。
  那一年，李小丫十岁。两百斤粮食拿回来，李大壮终于靠着这粮食娶到了媳妇。剩下的粮食还改善了家里一段日子。
  这边镇上靠近蛮族，每家都喜欢喝酒，李大壮也一样。包括这村中，许多男人喝酒了之后都喜欢对女人动手，他连着这毛病都一样，尤其喜欢对媳妇动手，三年后，李小丫的大嫂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被李大壮一顿毒打后，一尸两命。只留下一个两岁大的姑娘。
  李家早已把那两百斤粮食挥霍殆尽，现如今李大壮又没有了媳妇，前头的媳妇又没有给他留下儿子，李母还得琢磨得再给她娶一个媳妇。
  他已经二十岁了，别人家的儿子早已经会跑了……李母盘算得好，最好是能娶一个一进门就能生儿子的那种。
  于是，不远处何村的何鱼就入了她的眼。
  这何家，前面生了三个儿子之后，何母后面才得了一个女儿，养得就比较好，李家想要求娶这样一个姑娘是有点难的，本身家穷也罢了，李大壮还带了一个姑娘，而且前头的那个媳妇还是被他打死的。
  这喝醉了打人正常，但到打死人的地步……谁家再敢把女儿嫁过去。
  不过这何家，也是有缺点的，比如那何老三，十几岁的时候上山，从山上摔了一跤，瘸了腿。非得拿着一根拐杖才能走路，这种人在庄户人家，基本上与废人无异。所以，他二十几了还没有成亲。
  李母一合计，跑了好几趟李家，这亲事就成了。
  就是何鱼做了李小丫的大嫂，李小丫做了她的三嫂，换亲。
  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瑾站起身，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男人，满脸胡子拉碴，呼吸出来的酒气把屋子里熏出了一股酸臭味。
  她皱皱眉，打开窗户，又打开门，外面何婆子已经站在了门前，看样子，她再不开门，老太太就会砸门了。
  “快点出来干活！这些等着老娘替你收拾？”何婆子看她出来，呵斥道。
  她嗓门极大，喊得半个村子都听到了，离她最近的顾瑾只觉得耳朵嗡嗡响。
  她掏掏耳朵，问道：“刚才不是说要送我回去？现在我想好了，你们送我回去吧。”
  何婆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大怒：“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进了我何家的门，还想回去？我女儿这个时辰说不定已经和你大哥圆了房，现在想反悔……”她越说越气，抬手就要打。
  顾瑾当然不会让她搭，捏着她的手臂往后一推，就把她从屋檐下推到了院子里的地上。
  何婆子摔懵了，翻身坐起后，眼神惊讶，但是口中已经开嚎：“没有天理啊，儿媳妇打婆婆了！大家快点来评评理呀！我不活了！”
  声音抑扬顿挫，尾音拖长。很快就有人从外面的路上往这边院子里跑来，最前面的是两个二三十岁的妇人，怀里还抱了个孩子。

  见状，何婆子嚎得更凶：“你们快来看，刚刚你们三弟妹推我……反了天了，这李家是什么意思，老娘养得好好的闺女给他家做后娘，他们送来了什么忤逆不孝的东西……”
  两个儿媳上前要扶起她，她还不起来：“大家快来评评理！”
  顾瑾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这一回，她大概要做一回恶妇了。
  “小丫，你怎么能这样？”有人质问道。
  有人疑惑：“没听说小丫以前会打人，她看起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姑娘，怎么会打婆婆？”
  “这何婆子平日里虽然泼辣，但也不至于刚成亲就苛待人家……”
  大意都一样，就是儿媳妇不应该打婆婆。
  听到边上的人说打啊打的，顾瑾出声解释道：“我没有打她，是她要打我。”
  吐字清晰，声音清越，语气也很认真。
  周围的人都安静了一瞬，发现往日低着头的李家小丫，今日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娘打你，肯定是你做的不对！”何老大的妻子李氏，说来她还是李小丫的本家堂姐，还是挺近的关系。她扶起何婆子，正色道：“小丫，娘是长辈，娘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这话得了所有人的赞同。
  何二嫂也道：“娘跟你讲道理，你听着就是，就是说破了天，你也不能打长辈，难道这就是李家的教养？”
  这话里有话呀！不止说了顾瑾，连何大嫂也带了进去。
  何大嫂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又继续语重心长的道：“小丫，今天大喜的日子，别作妖，既然嫁了，就该好好的过日子。快给娘赔个不是……”
  话里话外，都是和稀泥的意思。
  何婆子一骨碌爬起来：“不行，今天这事不能这么算了！非要找了李家的人来说清楚了，这是不乐意嫁给我何家呢？还是他李家存心骗我闺女。”
  说话间，她来拉顾瑾：“跟我回去，今天这话不说清楚，往后的日子不能过了！”
  顾瑾后退一步避开，转身进门飞快的拿了她带来的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两身旧衣服，这就是李小丫的全部嫁妆了。
  看到她回去拿包袱，何婆子脸色难看：“看样子你还真的不想过了，那你们李家找上门来做什么？要不是我家老三不好走路，怎么也轮不上你……”
  “说够了吗？不是要去李家吗？走吧！”顾瑾打断她。
  她面色毫无慌乱之色，语气平淡，实在反常得很。
  这样的淡然，何婆子心里都泛起了嘀咕，不过想到是李家主动上门提起亲事，话里话外对她鱼儿很是喜欢，这门亲事应该不会有变才是。
  两家离得本就不远，两刻钟后，一群人已经到了李家，从院子外面看，李家的院子已经打扫干净，李母和何鱼两人已经在堆桌子了。
  何婆子看到这样的情形，气不打一处来，赶紧冲进门去拉住何鱼：“别做了。”
  何鱼眼圈通红，她先是惊讶于她娘的到来，然后眼泪又掉了下来，委屈的哭道：“娘……”
  这么多人挤进门来，李母有些懵：“你们这是做什么……明天才是回门的日子呀！”
  她也是看见顾瑾拿着包袱站在何婆子旁边，才说的回门，突然，她想起某种可能，大声道：“小丫，这是怎么回事？你不在婆家打扫院子，回家来干什么？”
  “干什么？”何婆子声音比她还要大：“当初是你们李家上门提亲的吧？我忍痛把女儿嫁给你们，你女儿也太不像话了，让她干活，她还给我甩脸子，还敢推我！我这老胳膊老腿哪里经得住她折腾？这儿媳妇我不要了，正好现在也来得及！这门婚事作罢，我女儿我带回去！”
  说完，就去拉何鱼的手。
  何鱼很是惊喜，这李大壮打死了媳妇，在她眼中就跟夜叉一样，她嫁前已经哭过一场，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惊喜。
  李母如何肯，这好不容易盼了儿媳妇进门，还是家里有三个兄弟的，指定能生下儿子，李家可都指着她了。
  当下李母扫视了一圈院子，抓起旁边的凳子就敲了过去。
  顾瑾狠狠的抓住，猛地往旁边一推，板凳都摔散了，不顾边上妇人的惊呼和旁边的议论声，冷笑道：“没听到吗？婚事作罢！”
  这一推，把李母摔懵了，除了长相是自己的女儿，哪里都不像自己女儿，她女儿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她说话，也从未和自己闹成这样。
  不过，这亲事无论何时都是要成的。
  不过，小丫当着众人的面都敢如此，何家估计不会愿意。
  这么想着，李母看向何婆子的脸上就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笑意：“亲家母，这孩子不听话，怪我没有教好，是我的不是。但她现在已经是你们家的人了，你想怎么教都可以，我们李家没有二话。”
  何婆子听了这话，面色缓和了些：“她脾气太倔，我家老三又不是娶不到媳妇，但这成亲不是耽误事吗？这亲事作罢不就是浪费了粮食？那这损失我找谁要去？”

  居然是想着如果婚事不成，要李家补贴她办喜事的粮食？这让李母如何接受？再说了，何鱼这个儿媳妇她要定了！
  她一把扯过顾瑾，又让她一避扯了个空：“小丫，你到底在闹什么？”
  顾瑾扫视了一圈乌泱泱的人群：“我不嫁！”
  周围有人低声议论：“这礼都成了，好好过日子就是，那何三除了腿瘸了，其实也不错……”
  不少人在耳边议论，让人很烦躁。
  何婆子也没有想到，已经到了李家，这丫头还是如此嘴硬，叉腰怒道：“那这事儿可没完，咱们要算算我今日的花销。”
  李母皱眉：“不行！这婚是一定要成的，这么多乡亲可都看到礼成了，怎么能作废！”
  庄户人家成亲，可没有什么婚书，反正请过大家喝酒，就算成过亲了。
  顾瑾心念急转，改口道：“没有嫁妆，没有聘礼，我不嫁！再逼我的话，可别让我进厨房，到时候我买一包药，一锅毒死就是。”
  此话一出，闹哄哄的院子顿时安静了，众人都诧异的看着她。为人媳妇，怎么能不进厨房？再说，真要下毒，是防不住的。
  那边何婆子先是怒极，随即眼睛一亮：“小丫不乐意就算了，这儿媳妇我也不敢要，不过你们若是不拿聘礼，这鱼儿我可要带回家了。”
  闻言，何鱼满脸由喜变惊，李母则懵了一下，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还亲就变成了要自己出聘礼了？她要是能拿得出聘礼，就不会让女儿去换了。
  那边的何婆子已经扳着指头在算：“一般聘礼一百斤粮食，我也不要多，我家鱼儿，一百五十斤就可以。”
  何鱼飞快的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娘的胳膊喊道：“娘，我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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